第112章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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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贏定定仰頭相望,看著城頭之上墨發飛揚的女子,看她神色絕望盈盈淚光,聽她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悲呼,他心如刀絞,那漸漸加劇的力道,讓他的心痛到抽搐、麻木,那眼底震驚的目光被寸寸剝裂,露出一層層刻骨錐心悔痛與悲涼。他慘然一笑,霍然自馬上一躍而起,如飛箭離弦之速,直朝飛墜而下的辰軒掠去。與此同時,城頭之上的辰楓亦如狂風般飛卷而下,去接。而城樓之下,隻見慕容玦以雷電之速,直飛城樓之巔,眾軍隻覺眼前一閃,下一眼,慕容玦已用內力劈開了玄鐵鐐銬,抱起子萱飛身而下。而此時,風贏先一步接住了辰軒,因後衝力過大,他抱著辰軒在空中連轉了三周,鎧甲寒光幽幽,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定晴之下,他已抱著辰軒掠過那一片白梅林,飄然落定,辰楓也隨後落地。“辰軒。”子萱推開慕容玦,踉蹌著飛奔到辰軒身邊。
慕容玦愣了愣,墨黑的眸底波光蕩漾,閃爍著酸楚而疼痛的光芒。她是他唯一的女兒,方才她連眼角的餘光亦不曾施舍給他,她是恨他的吧?“你不會死的,止住血你就會好起來的!”子萱撲跪在辰軒身前,她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搜索著可止血止痛之物,奈何卻一無所獲,似江河決堤般從不斷從辰軒心口湧出的殷紅,幾漸將她淹沒。“大夫?不,軍醫求求你們去把軍醫找來,求求你們”子萱哭著環顧四周,水汽彌漫的視線中,有人遞來幾小瓶藥,她抬眸,凝向那人,愣了愣,水光粼粼眸中盡餘一片怨恨之色。那濃如墨汁般的恨意,讓慕容玦的心凜了凜,讓風贏的心一陣陣猛顫。隱下眸子中的恨意,她慌忙地將藥往傷口上抹。“辰軒,我不要你死,你看看我,我是子萱,是你最愛的子萱”辰軒的眼睫顫了顫,抬眸,看著子萱,眸子中的眸光漸漸轉淡,嘴角吃力地維持著淺淡的笑容,輕聲哄道:“別哭子萱,我在,我還在!”“我不哭!”她淺笑嫣然,卻是淚如泉湧,一如他心口這怎麽也止不住的血。“求你不要拋下我,我幫你拔箭”穿心之箭,一定很痛吧!辰軒捉住她的手,癡然地看著這張絕美的容顏。“子萱,你願意聽聽我的解釋嗎?”他這一生,最後悔之事就是那次醉酒。血,不斷地從她的指縫裏像洪水破堤般湧出,她止不住血,也忍不住淚,喉間卡著的那一口血越積越多,哽得她胸腔中一陣翻騰顛倒,她咽下一口血,拚命地點頭。“以後,隻要是你說的話,我都願意聽!”
辰軒吃力地湊近子萱的耳邊,輕聲呢喃。“那夜,醉酒的我把她當成了你。”淒苦地笑了笑,笑落一地萎衰的白梅。“可這一生我隻愛你甄子萱一人你信我,我不隻是說說而已”她哭著抱過辰軒,讓他的腦袋最在她的懷中,淚似斷線的珍珠。“我信!我信!這一生,惟你對我不離不棄,所以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繼續活著。”“子萱,若有來世”辰軒淺淺一笑,墨黑的眸子清亮漸漸聚集。“我要帶你離開這兒,離開那不是人住的皇宮,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隻有你我二人”刹那間時光倒回到那日那條雨後泥濘的小道上,彼時,她不知誰是帝王,亦不曾結識風贏,彼時,她滿心牽係之人惟有辰軒。她不可自製的俯首貼著他的俊臉,悲慟之淚綿綿如秋葉。“不!我不要等到來世,來世還那麽漫長,我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辰軒,別離開我,求你別離開我”為何,為何是這樣的結果?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個抓握即碎的夢,可她卻偏執若此,棄了這個愛了她一世的男子。
悔痛,無法言喻自她的四肢百骸擴散開來,那樣蝕骨錐心,那樣肝腸寸斷。這一刹,四周的一切再入不了她的眼,天地間她的眼中隻有他,他胸前的附骨箭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令她胸腔猛顫著,仿佛她的心也一並被利箭洞穿。如蘭之息撲鼻而來,惹得他眼睫顫了顫,他掙紮著覆上她的手,吃力地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唇邊,輕輕,烙下最深情的一吻,露出一抹滿足的笑,無比眷戀地喚了一聲。“子萱”眼眸中的亮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渙散,失了墨玉般的光澤。“原諒我不能再陪你了”一生裏最後一句話,卻清淺得似有若無,被肆虐的狂風撕裂,零碎地融入了鋪天蓋地的雪花中,飄向灰蒙無邊際的蒼穹最深處“啊。”一聲長嘯響徹九霄。一口鮮血衝口而出,紅豔的血液宛如朵朵紅梅,又似絢爛的火蓮綻開於皚皚白雪之上,淒豔斑駁。“萱兒。”四人同時出聲。她全然不理,絕豔小臉上的淚越來越多,悲極反笑。“哈哈哈老天,你負我,你負我”她這一生,於至親。棋子,於愛人。
籌碼,何其諷刺,何其可笑?而惟一傾盡全心愛戀她的人,末了,卻與她陰陽相隔,何其的淒涼?淒厲而絕望的悲嘶,令所有人的心沉悶得有如巨石重壓,他們怔怔地看著深雪裏那抹抖如秋葉的身影,紛紛黯淡的眸光。她纖瘦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著,血,大口大口地自她的口中嘔出,霍然回過頭去,嘴角扯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目光空洞。“你們。滿意了麽?”慕容玦顫了顫,風贏晃了晃。一黑一銀的衣袍,他們,一個是她的生父,一個是她曾經極為信任的人,可結果呢?到頭,她不過是他們爭皇奪位的棋子。她將辰軒安置在辰楓懷中,那般小心翼翼,仿佛他隻是睡著了,俯身,傾盡畢生溫柔,在他染了血和雪的唇上印下一吻,菱唇微動。“等我!”聲若蚊蠅,僅說於辰軒一人聽。卻不期然飄入辰楓的耳中,他渾身一僵,倉皇地望著她。“子萱。”她卻朝他嫣然一笑,旋即掙紮著起身,身子一軟,撲倒在雪地裏,單手頑強地撐在雪地上,緊接著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萱兒!”風贏的心急促地跳動著,那樣猛烈的撞擊,撞得那顆心不見傷口卻是鮮血淋漓,他緊咬著唇,嘴角溢出一抹可疑的鮮紅。而慕容玦則緊蹙著濃眉,舉步欲上前攙扶起他的女兒卻僵在原地。“萱兒。”玄洛策馬而來,長風下,他一襲繡著九爪金龍的衣袍分外惹眼。玄洛突然出城,讓朝廷大軍有如五雷轟頂,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而錦王軍則更是一驚,紛紛不明白,這到底唱哪出?既然為她江山可拋,此前又為何將她縛於城樓之巔?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霍然而起,遙望戰馬之上的玄洛,他墨青色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那聲響,每一聲皆似鋼刀般剜割著她的心。
“萱兒。”是軒轅墨。她眯了眯眼,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兩聲癡喚刺耳非常,待到再睜眼,他與軒轅墨已分別著落於她的五步開外。“萱兒。”玄洛癡望著她,狹長的鳳眸中滾落幾滴晶瑩,那一地的殷紅,奪目、刺眼、灼心。“萱兒?”她喃喃的重複著這兩個字。“嗬嗬嗬嗬”突然眼睛看向前方,好像瘋癲一般,一邊輕笑一遍不住的後退。玄洛依然目視著她,心卻痛的好像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正當眾人都準備向前扶住萱兒,她橫目一掃其餘三人,咬牙道:“滾開,你們都不配!”“萱兒,是我對不起你,可我”玄洛剛要解釋這一切,告訴她他本意要縛上樓頭之人乃是千落,而並非她。“夠了!”她回頭,淚眼迷蒙,隻一眼,卻是帶著萬年寒冰的森涼,嘲諷道:“何必惺惺作態?慕容玄洛,看到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最後的幾字她咬得極重,隻因這揮之不去的心頭之痛。
“萱兒,不是這樣的!”她的淚,她的血,似化作無數利刃,狠狠捅進他的心口,刀刃甫入肉,並不覺疼痛,可隨著下一口空氣的下咽,那樣深刻的疼痛,融入血脈,滲進骨髓,讓他此生不可能再忘。大錯已鑄成,如若可以,他願犧牲一切來換回她的平靜。不是這樣?那又是怎樣?他還想拿謊言來欺瞞她?城頭那一箭,雖不是出自他的手,卻是因他而起,那一箭,奪的又何止是辰軒的命,更是斷了她腸、索了她命、絕了她對他僅剩的愛。所謂帝王之愛,不過是鏡花水月,浮光掠影。心很痛,喉間一癢,嘔出一口鮮血,拭了拭嘴角方道:“事已至止,何需多做解釋?慕容玄洛,是你親手毀了你我之間唯一的可能,家仇新恨,此生,注定你我永無可能。”玄洛的眼睫抖了抖,眸光中的滄桑被寸寸剝裂開來,露出層層濃如墨汁的絕望,倉皇地側頭,注視著辰軒胸口那箭。良久,緩緩抬手,捂向自己心口,相同的位置,那裏似乎也瞬間被利箭洞穿,那一隅的空缺,穿過迷城外凶猛嚎哭的風。如此森涼,如此痛。漫天大雪,凍結了萬裏江山,更冰封了她的心。她靈動的水眸,滿帶著恨意再次橫掃一片,那目光森寒有如天山之巔不化的深雪,蒼白一笑,翩然旋身,腳步虛浮如同行在雲端,卻仍是固執繼續,孤寂前行。“萱兒,你要去哪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