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兔，我該怎麽感謝你呢？李非說，是你促成我和阿競的緣份。”

    端木競站在一邊，有些不自在地看著蘇一和慕超。隻有蘇一此刻的聲音，就和多年前一樣的溫潤悅耳。

    如果知曉蘇一還活著，他還能勇敢地接受朱莉的愛情嗎？

    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後來之所以和朱莉走在一起，是因為他對朱莉的身體並不厭惡。至少，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正常的男人。

    青春年少時那段與蘇一的純真愛戀，早在記憶的長河裏化成了一幅風景、一葉扁葉，一切都如東逝水，不可再追，隻有回味、回味……

    回味那時的歡笑，追憶那時的苦痛。

    無論是樂還是苦，午夜夢回，留在心間的都是美好。

    她望向端木競，還和多年前一樣的儒雅，隻是多了成熟、沉穩，曾經年少時的那份衝動，早已消失不見。戴著眼鏡的端木競，就像一個得體的教師，總是這樣的溫潤而親近。

    “你們幸福，是我最大的心願。”這是蘇一的真心話，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她隻能在端木競和慕超中選擇一個，而現在她所選擇的是慕超。而朱莉和端木競走在一起，無疑是世間最完美的童話。

    朱莉哭，晶瑩的淚珠滑落下來：“一，我沒想到，你非但沒有怪我們，還成全我們。”

    朱莉的小腹微突，還和以前一樣的健康而充滿活力，隻是眼角已經出現了細細的皺紋。端木競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站在一邊，更多的是沉穩與平靜。

    緩緩地走向端木競，蘇一笑意盈盈，就像和煦的春風：“阿競，多年不見……”

    見過的，就在她回到國內的那天，端木競開車去接南宮浚。

    那時的他，怎麽也沒想到，阿浚瘋狂追求的女孩會是整容之後的蘇一。

    有些人，注定了要錯過。

    有些事，也注定了要放下。

    可端木競看似放下，那段情卻深深地埋在心底。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有些激動，努力地尋找著關於蘇一的所有記憶。

    變了，她真的變了。

    改變了容貌，改變了氣質，還是那樣的優雅，以前是聖潔，現在是奪目的風華。以前她是盛開的淨蓮，現在她是婀娜的菊花。

    秋菊曆盡了嚴寒，方才綻放得燦爛、動人。

    而他，終究不是那個看她一步步成熟，一步步改變的男人。對於她，他隻是一個過客，一個欣賞者。

    目光相遇，端木競努力想從蘇一的目光裏尋找到些什麽，然後除了相逢的喜悅和單純的問候，沒有了，沒有了當年的溫情、沒有了曾經的癡戀，有的隻是兩個尋常相識之人的笑顏。

    他們，真的是錯過了。

    而他們，也必須去正視未來的人生。

    他，有了朱莉，即將要迎娶的女人。

    她，也有了慕超，兜轉之間，原來曾經傷害，曾經想忘的人才是自己的真命之人。

    “一一。”端木競難抑激動，嘴唇蠕動。

    他們已經成熟，卻像小孩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們也還年輕，卻又像老人那樣努力地回憶過往。

    他不能像朱莉那樣擁她入懷，即便有這樣的衝動，他必須守之以禮，因為慕超對此是頗為計較的。

    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無法再承受命運帶來的磨難。

    累了，他們都累了，隻想尋一個溫暖的港灣安頓下來，找一個相伴終生的人，生一、兩個自己的孩子，靜靜地享受著天倫之樂。

    朱莉說要蘇一驚喜，所以兩人就決定提前來花城。

    端木嘉齡夫婦坐在客廳裏，正陪著吳萍和蘇剛說話。

    慕珍妮說：“喏，大家都回來了，快坐下吧。先休息一會兒，一起吃飯！”一手拉著蘇一，一手拉著朱莉，讓她們倆坐在自己的身邊。“我沒女兒，往後你們倆就跟我女兒一樣。莉莉、蘇蘇，瞧，多好聽的名字。”

    端木嘉齡示意慕超和端木競也坐下，各自結伴而坐，女管家捧來飲品，因蘇一身子欠佳，自從生病之後將愛喝的檸檬水換成了熱奶茶。

    各自向女管家要了要喝的飲品，女管家像個最盡心的酒樓服務員，動作純熟地為大家奉上飲品。

    端木嘉齡品呷一口清茶，慢慢地下咽，模樣享受，神色安然，語調平緩：“今天讓大家過來，是有件事要和大家商量。”

    他稍作停頓，掃過眾人有些期盼的目光：“慕超是哥哥，我準備讓慕超和Susie提前完婚。至於端木競和朱莉，你們先領結婚證，婚禮安排在慕超婚禮後一個月。”

    他說是商量，可這語調分明就是像一家之主，亦或一位大領導宣布自己的決定。末了，他又慢吞吞地加了句：“你們的意見如何？”

    朱莉來了興致，脫口問：“伯父，為什麽不讓我們同時結婚？”

    “同時結婚？”蘇一也來了興致，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是她的身子……

    她皺了皺眉：“我……不想結婚！”

    朱莉問：“為什麽不？我們以前在法國時就曾說過，要一起結婚的呀，瞧，現在我們嫁給兄弟倆，再也不分開了，這不是很好嗎。”

    的確很好，可蘇一不想害了慕超。

    既然無法再逃避，她便硬著頭皮來麵對。可她越來越弱的身子，不容她不去想。悲從中來，蘇一雙手捧著熱茶，想用茶暖熱自己的掌，也暖熱她的心，可她的病是這樣的無情。

    蘇一低埋著頭：“對不起，我不能嫁給慕超。”

    她想要離開，因為想到不久的未來，她離開人世，就剩下癡情的慕超，她的心就沉陷到痛苦的深淵。還未來及走，就被慕超握住手：“Susie，是因為你的健康？”

    她搖頭，又點頭。

    端木嘉齡笑了笑，起身進了書房，不多會兒，手裏拿著一個文件袋：“這是美國加州一家克隆細胞研究所發來的複函，他們願意替蘇一克隆幹細胞。”

    就算是再優秀的研究所，需要接受這樣的克隆，那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端木嘉齡給了他們一筆支助費，這筆金額足可以讓任何人都為之動心。

    所有人的憂慮，這一刻煙消雲散。

    沒有什麽比這更令人歡喜。慕超拿著複函不停地傳遞，從蘇剛到吳萍，最後就傳到了蘇一的手裏。

    她的手有些顫栗，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他們能替她克隆出健康的幹細胞，而她也免去了繼續等待的痛苦，她隻需要接受克隆，接受治療就可以，因為是克隆這比配型成功還要妙，是完全根據她的DNA來進行的，不會有任何的副作用。

    真的嗎？

    她真的不會再受到病痛的危險，不會再因此而痛苦。

    端木嘉齡望著麵前的兩對年輕人，曾經兄弟相爭的事不會再發生，因為他們都已經尋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希望你能和慕超盡快完婚，然後雙雙去美國治病。”

    蘇一又想到另一個問題，要去美國啊，可她學的是法語，那幾句蹩足的英語實在過不了關。“我的英語很糟。”

    話落時，客廳裏一陣哄笑。

    蘇一很認真地說：“我的英語真的很糟。”

    朱莉說：“一，慕超的英語可是很好的。有他陪著，你還怕走丟了。”

    “這家夥很花心的，萬一看到哪個漂亮姑娘把我丟在大街上，我豈不真找不到家了？”

    所以人看蘇一那較真的模樣，都想笑。

    “蘇一從笑話時就很認真的樣子，大家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這回換成蘇一在那兒笑。

    慕超擁住她的腰身，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

    一切都會好轉，又何苦去問以後。

    蘇一放開了那些煩心的小事，其實隻要能活著，沒有什麽更好的了。

    這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端木家回蕩著少有的笑聲。

    朱莉拉蘇一到一邊說話，聊的都是些過去的事，還有兩人分別後各自的經曆……

    點點滴滴，滴滴點點，都如同昨夜的夢，那樣的遠，又如此的近。那些在法國求學時共同度過的幾年，就像是青春年少時一場轟轟烈烈的雪，充滿著無限的青春熱情，成為記憶裏的永恒。

    朱莉不會忘記，在自己孤獨的幾年，有蘇一相伴走過。

    蘇一不會忘記，在她最無助的幾年，是朱莉教會了她麵對。

    雖然之後的幾年，彼此未曾聯係，可那段友誼一直深埋在心底。就像人心頭永遠無法淡忘的初戀，青澀中飽含著甜蜜，就像是散發著清香的五月梔子花，美麗得純潔，濃烈的香氣醉人心頭。

    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八個人按尊幼坐下，依舊是結對而坐。

    端木嘉齡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歡欣，覺得快活，看著左右兩側坐著的年輕人，就不由自己的憶起了自己的年輕時候。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總算是實現了心願。他曾經一度反目的兩個兒子，終於又坐在了同一張餐桌，終於都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看了一眼，由心的笑掛在嘴角。

    女管家各自為幾人倒了一杯紅葡萄酒，杯觥交錯，燈光閃耀，那淡紫色的瓊漿泛著醉人的光芒，透惑的、迷人的，葡萄酒的淺淺香氣伴著菜肴的香味彌散著空氣中，還有眾人的笑聲，這讓端木嘉齡和慕珍妮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家，是他們當年結合時就夢想的家。

    一頓飯，在眾人的談話、詢問間吃了一個多鍾頭。

    慕超第一次像個大哥，問起端木競在上海的生活。

    對於他的一切，慕超是了解的，隻是他不想去過問。因為曾經蘇一的離開，那道傷口彌留在兄弟二人的心頭，即便過了多年，也無法愈合。

    蘇一是他們共同的傷，蘇一也是他們同共的療傷藥。

    此間，各自尋找到幸福與所愛，加上蘇一和朱莉特別的感情，雖是學友，情同姐妹，又是閨蜜，兄弟倆人因為各自的另一半，也逾加親近了一些。

    端木嘉齡則談了些公司裏的事兒，先是對慕超的能力給予了肯定，然後在一些管理上提出一些個人的看法和意見，還對公司裏中層管理人員誰、誰可堪重任，誰、誰可信卻不能擔大職，什麽樣的人可以做領導，什麽樣的人有創新……

    當他們父子談這些的時候，蘇一和朱莉兩個聊起了她們自己的話題。

    慕珍妮和吳萍則說些關於慕超和蘇一兩人小時候的往事，說完之後，皆是笑。

    唯有蘇剛，因為是學醫，竟是插不上嘴。慕珍妮生怕冷落了他，又與他聊起了蘇一的病情，詢問起什麽樣的狀況下可以去美國，到了那邊又應注意些什麽……

    諸此種種，原本是一頓夜宴，卻成為彼此情感交流和溝通的場所。

    待晚飯結束，眾人又到客廳裏坐了一陣子。

    蘇剛會下圍棋，被端木嘉齡纏著下棋。

    吳萍和慕珍妮倒是說得特別投緣，慕珍妮突然說要學會煲湯，兩個人在廚房裏交流煲湯經驗。

    蘇一喜歡這樣的感覺，雖然是不一樣的人生，可在這個屋子裏，卻融洽得像是一家人。

    不知不覺間，時鍾已指向了夜裏十一點。

    “慕超，我該回醫院了。”

    廚房裏，傳來慕珍妮的聲音：“這麽晚了，別回醫院。醫院裏冷冷清清的，再說我正和你媽學煲湯，我想知道自己熬的湯是什麽味道，她現在走了可不行。”

    慕超不想蘇一回去，走近她的身邊，語調輕柔：“蘇蘇，要不今晚就留下，明兒一早我再送你回醫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