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道光年間的景德鎮陶瓷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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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男孩子。
大半夜的站在在花散裏的門口,停在自行車龍頭上的雙手骨節修長,散漫握成拳,隱隱透著力道。
再往上看,是大團的光暈,模糊不清的臉。
她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不自覺地盯著那男孩子已有了三分鍾之久。
夜風有些大,來來回回地弄滅了好幾次溫榆火機上的橙色火苗,但她並不怎麽著急。
那男孩子一直杵在她的花散裏門口,明明都被吹得開始打哆嗦了也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想法,相反,他時不時的踮著腳仰起臉,一副很想要看清花散裏是否有人的急切模樣。
終於,溫榆點上了一根蠟燭。她想,相比於來這兒玩,這男孩子更像是丟失了重要東西的小可憐,臉色蒼白寫滿了絕望和悲傷——等等,溫榆忽然想起來,傍晚阮沉舟回來時,說在時光碼頭遇到了濃妝豔抹版的辛藍。她不禁招手示意阮沉舟去問個清楚。
這宋錦柯,幹什麽呢。
阮沉舟馬不停蹄地趕到樓下,宋錦柯抱著自己蹲在樹下,漆黑的瞳孔沒有半點光亮,緊皺著眉,隱忍而脆弱的模樣。
阮沉舟不知道他怎麽了,害怕打擾到他,還是試探著伸出手去,動作很輕地觸摸他烏黑的發,“宋錦柯……”
宋錦柯緩慢地抬頭,眼中星辰墜落,空無一物,好像在下一秒,會滴出血來。
他說要去喝一杯嗎,他有好多的故事。他長著一張無害的臉,可憐巴巴的神情,又乖巧的模樣,任誰也不忍心拒絕。
於是阮沉舟就陪著他去時光碼頭喝一杯,很緩很慢地走過去。
宋錦柯說:“阮沉舟,我帶你抄一條很神奇的近路,別人都不知道,是辛藍告訴我的。”
他領著阮沉舟走的是一條彼岸花葳蕤的小路,麵前偶爾還有攔路的荊棘,得小心撥開。
等到了出口,阮沉舟發現竟然到了時光碼頭附近。
明明相隔很遠的地方,居然是相連的。
“辛藍花了好久,找到了這條通往時光碼頭的小路。她說,她不能走不能走太遠的路,隻能走到這裏。”
阮沉舟啞然,沉默地聽宋錦柯說。
大悲大喜時喝酒,從來都是沒有節製的。不知不覺中,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裏灌,等自己反應過來,麵前的瓶已經空了。
朋友和同學的聚會裏,宋錦柯是少有那種不需要勸酒,自覺就能掄起一打瓶子猛喝的人。豪氣衝天,義薄雲天的架勢,常常讓朋友汗顏和害怕。到最後把一群男男女女喝趴下了,他還端坐於位置上,輕晃著酒杯。
練至今日,離千杯不醉隻差毫厘。
這其實和他的人設完全不符合。辛藍曾經粗略點評他,說,別看你外表斯文正經,其實身體裏住了個放蕩不羈的靈魂,用成語形容,大概是人麵獸心?誒,你別打我啊。
宋錦柯喝了不知多少,卻沒有一丁點的醉意。隻是一張臉稍微泛紅,看不出什麽。
阮沉舟把酒杯推開了,叫了一壺茶。想起一件什麽事,對宋錦柯說:“辛藍還留下了三封秋葉信紙,你要看看嗎?”秋葉信紙是下樓時溫榆交給他的。
宋錦柯微怔。
阮沉舟認真地跟宋錦柯瞎說:“據說集齊七種顏色可以召喚神龍,要許個願麽。”
宋錦柯看著信紙上龍飛鳳舞的一排字,忽然捂著嘴笑起來。阮沉舟愣了愣,覺得他應該是不信,又說:“還可以召喚一隻草莓籃子哦,你要不……”
宋錦柯歪在椅子上,示意他說。阮沉舟卻不說了,就這樣看著他耳側的頭發,魚尾一樣的眼角,還有繃得緊緊的下頜。
他說,“宋錦柯,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
“草莓籃子呢?”
“她去深海看鯨落了。”少年聲音像落雪簌簌而下時輕柔和暗啞,他說:“等她開花了,我就帶著花盆去將她帶回來,陪我一起看雪景。我們約定好了的。”
阮沉舟看了他許久,準確一點是瞪了他許久。忽然站起來,拖動凳子的聲音巨大無比,腿好像還撞著桌子了,長腿闊步地往外走。
宋錦柯叫他:“你去哪兒啊!”
“給你買花盆!道光年間的景德鎮陶瓷花盆。”
宋錦柯看著他晃動的發梢笑起來。
辛藍曾經告訴他,說,阮沉舟虎作作的,特別搞笑可愛,如果不開心了,找他準沒錯。現在看來,果真虎作作的,特別可愛。
桌上空落的酒瓶子東倒西歪,越積越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宋錦柯到底還是醉了酒,醉醺醺的舉手發言,“阮沉舟,我的道光年間的景德鎮陶瓷盆呢?春天到了,我的小籃子在深海開花了!我要去帶她回來!”
阮沉舟明明沒喝酒,這會兒就有些頭疼了,什麽叫春天到了,什麽又叫小籃子在深海開花了啊,醉了酒的宋錦柯為什麽用詞總是這麽放飛?
一個多鍾頭過去,宋錦柯趴下不動了。
阮沉舟在一旁看管著,他這次喝了很多的酒,跟灌白開水似的,不知節製。現在已經連自己姓誰名誰都不知道了。
阮沉舟讓店員清算一下結了賬,揉一揉宋錦柯的頭發,無奈地說:“年輕人,還真能喝啊你……”
宋錦柯閉著眼睛傻笑,倒在阮沉舟的胳膊上。
店員在旁邊看著,好奇地問阮沉舟:“失戀了?”
阮沉舟扶住站不穩的宋錦柯,無奈地笑著回答,“不是,他目前還沒有失戀。”
店員連連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著實在像,就多嘴問了兩句。”又指著宋錦柯說:“但他連續來酒吧,神情也不太對,真的沒問題嗎?”
宋錦柯迷迷糊糊,凶巴巴地說:“誰有問題了!你才有問題,你全家都有問題……”
阮沉舟朝店員笑了一下,說:“別介意,他現在就是個瘋子。”
他也不再多解釋,半拖半抱地把宋錦柯拎走了。
嘈雜熱鬧的翠微西裏漸漸被拋在了身後,五花八門的情歌混雜在一起,成了激昂的交響曲,也慢慢聽不見。
回去的時候,走的還是那條小路,夏蟬隱藏在灌木叢裏,偶爾想起來似的叫兩聲,像不成調的曲子,嘈雜又寂靜地回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