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伊人終點頭淚作笑故居現長風兒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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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不知過了多久,天藍感到懷裏的人漸漸平靜下來,啜泣漸止,長風輕輕掙脫了她的懷抱,低頭抹了一把臉。天藍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然後轉身擦了擦自己的臉。
身為長孫的長風這幾日忙著上下打點各種事務,又要安慰父母長輩,自己的悲痛始終忍而不發,等到葬禮結束,心中實在難受,便請父母帶著親戚們先回去,自己一個人到殯儀館外麵坐著透氣,又呆呆陷入奶奶百般疼愛的兒時回憶裏。看到天藍忽然出現,他又是喜悅又是心痛,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便再也控製不住,流下淚來。這樣大哭一場,胸中暢快不少,臉上也恢複了一點神采。
待兩人各自擦幹淚,長風伸出左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天藍坐下。天藍坐了,長風側著身子望著她,嘶啞著聲音說:“你要是早到一會兒,就能看見我奶奶了。”
天藍明白他指的是參加葬禮,柔聲說:“我剛才到歸源廳看過奶奶了。”
“是嗎?”
她點點頭。
“那很好。隻可惜沒機會當麵介紹你。”長風頓了一頓,又說,“我奶奶上個月還問我,什麽時候帶女朋友回家。”
天藍不接話,靜默了一會兒,長風亦不開口,不打算收回這句話,隻是看著她,天藍低頭輕聲說:“下次有機會你再帶我去祭拜奶奶,當麵介紹吧。”說完隻覺臉頰微微發熱,不敢抬頭看他。
聽到這話,長風先是一愣,過了兩秒結結巴巴地說:“天藍,你,你這是同意了?”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天藍輕輕點了一下頭,嘴角帶著一絲靦腆的笑。長風騰的一下從長椅上站起來,跨到她麵前,俯身將兩隻手壓在她的椅背上,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天藍隻覺整個人瞬間被他“包圍”,他的臉又靠得那麽近,心跳驟然加快,臉上滾燙,哪裏敢迎上他的目光,隻慌亂地問:“你,你幹嘛?”
伴著急促的呼吸,他問道:“柳天藍小姐,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要做我沈長風的女朋友嗎?左鍵‘確認’,右鍵‘取消’。我必須提醒你,按下確認鍵後,操作無法撤銷。”說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等待一個最終的回答。
聽到這番話,天藍禁不住笑了,然後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見到滿眼真摯的期待,便收起笑容,緩慢清晰而鄭重地吐出三個字:
“我確認。”
長風笑了,那笑容在他臉上一點點蕩漾開,像水中的波紋,一層層向外擴散,直到蔓延整張臉。天藍記得這笑容,那天在醫院的走廊裏,她說:“你好。我叫柳天藍。柳樹的柳,天藍色的天藍。”他聽了,也這樣燦爛地笑過。正回憶間,忽見長風筆直地站在她麵前,雙臂張開,含笑望著她。天藍低頭笑了,起身輕輕鑽入他的懷抱。兩人緊緊擁在一起,心中都充滿了無限溫暖甜蜜,早已忘了身處嚴冬戶外。
良久,天藍在長風懷裏撲哧笑了一下,長風問笑什麽。天藍答:“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奶奶肯定會笑話我們的!”長風撫摸著她的秀發,答道:“不會的,奶奶會很高興。你是她留給我的禮物。”
“為什麽?”她仰頭望著他。
長風看著她,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道:“其實我一直想不通,奶奶怎麽會這樣突然離開,一句話都不留給我。可是你來了。一定是奶奶怕我太難過,把你送到我身邊。”
天藍心下感動,明白他這句“你來了”背後的一語雙關,深深覺得這一趟來得很對,很值得,又擔心他再次陷入悲傷,便笑著說:“那你可別辜負了奶奶的心意!”
長風笑著點點頭,問道:“在外麵站了這麽久,冷不冷?”
“不冷。”被他抱在懷裏,隻覺得周身暖融融的。
長風笑道:“不冷就怪了,這可是東北!”說完刮了一下她凍得發紅的鼻子,又道,“走吧,我帶你去個暖和的地方。”
長風開車載著天藍,來到一座老式住宅樓前。樓高五層,從灰蒙蒙的土黃色外牆來看,顯然是有年頭的老樓了。沒有現代樓盤式的小區大門,隻有幾棟外觀一模一樣的樓房相鄰而立。
下車後,天藍跟在長風後麵,穿過狹窄幽暗的樓梯,一直走到三樓,看到左右兩側各有一扇入戶門。長風站在右側門前,掏出一串鑰匙開了門,側身讓天藍先進屋,自己隨後入內。打開燈,兩人換了拖鞋,走進客廳。
天藍環視一圈,看來是一套普通的老式三居室,客廳不大,青色花紋瓷磚和家具陳設都顯得古舊,卻也素雅潔淨。她開口問長風,這是哪裏。長風答“我爺爺奶奶家”。
屋內暖氣很足,二人都脫了厚厚的大衣掛在門口衣架上,隨後長風打開左手邊第一扇門走進去,天藍跟在後麵。隻見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裏,並排擺著兩張書桌和兩把椅子,牆上貼著三張外國體育明星海報。占據最大空間的是一個雙層鐵床,床板光禿禿露在外麵,看來是有一陣子沒人住了。
長風奶奶的家裏為什麽會有一個像大學宿舍的房間?天藍正暗自納悶,便聽他說道:“以前這個房間是對外出租的,租金大概是全市最低的。隻租給一種人——來哈爾濱讀大學的貧困學生。”天藍點點頭,又聽長風續道:“我從小在這裏認識了不少人,最早教我用電腦的,就是住在這個房間裏的一個大哥哥,是哈工大計算機係的學生。我爺爺自己是讀書人,常說貧困學生異地求學不容易,我奶奶不識字,但一輩子最尊敬的,就是讀書人和知識。”
聽到長風說他奶奶不識字,天藍頗感意外。那個年代教育普及率低,很多人沒上過學倒也正常,不過之前聽長風說過一些家庭往事,再加上葬禮廳中見到的那幅遺像中矍鑠慈和的麵龐,她一直以為奶奶一定是飽讀詩書。所以聽他這麽一說頗感意外,但又不便細問。
從第一間臥室走出來,他沒有去開隔壁房間的門,而是帶天藍走進了入戶門正對麵的一間小臥室。這間麵積更小,隻有五平米左右的樣子,靠牆放著一張單人床,白色床單十分整潔,窗台上是兩盆綠植。唯一的裝飾是牆上掛著的一個方形鏡框。樣式十分古舊,深棕色窄木框圍著一整塊長方形玻璃,下麵壓著平整拚貼的四張照片,天藍湊近細看。
右上角一張,隻見長風身著碩士服摟著一對中年男女對鏡歡笑,看樣子是畢業典禮上與父母的合照。右下角一張,一個身穿藍白校服、留著細碎斜劉海的男生,抱著一座金色的獎杯麵對鏡頭,沒有笑容,表情酷酷的。天藍暗笑,心道:原來你也有過殺馬特時期。轉念又輕歎了一聲,不得不承認,他連殺馬特造型都是帥的。長風問她歎什麽氣,天藍哪肯照實說,便指著左上角白白胖胖的嬰兒照打岔問道:“這是你嗎?”
長風搔了搔眉,不大情願地嗯了一聲。因為照片中,那孩子半張著嘴,眼睛也不看鏡頭,不知望著什麽,顯得“癡癡呆呆”的。天藍覺得很可愛,於是拿出手機拍了一張。長風忙阻止:“這有什麽好拍的?”
“因為很可愛啊!”
長風一臉不相信,笑道:“像個小白癡,哪裏可愛!”天藍撲哧一笑,指著嬰兒照說:“誰在這麽小的時候都是小白癡,好不好?除了睡,就是吃!”長風聽來有道理,又笑問:“為什麽單拍這張?”天藍笑道:“因為這張最珍貴。另外幾張,你的老師同學朋友可能也有,隻有這張,其他人肯定都沒有。”
長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這麽快就想獨霸我了?”一聽這話,天藍又羞又臊,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拿出手機,哢嚓哢嚓哢嚓,將另外三張都拍了,轉頭對長風說:“看來你是希望我把所有照片都拍下來,沒問題。放心吧,我會好好珍藏,絕不外傳!”說完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手機。長風笑了,覺得她這樣調皮的一麵倒是新鮮。
過了一會兒,天藍說:“我發現你爺爺奶奶很偏心哦,這裏掛的都是你的照片。”長風答道:“可能因為我是長孫吧,從小跟他們待的時間又最長。後來雖然不住在這兒了,這個房間還一直給我留著。”
看完這個房間,天藍才真切體會到長風跟爺爺奶奶之間深厚的感情。他倒了兩杯水,兩人坐在客廳餐桌邊喝水,閑聊幾句。看著入門左手邊第二個房間緊閉的房門,天藍不禁好奇起來:那兩間都是小臥室,這間應該就是長風爺爺奶奶的主臥了吧?會是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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