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醫莊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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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那件案子,該死的人都死了,不該死的也都還用不同的方式活著,不管是仍在朝堂權勢更甚從前的太師,還是威名依舊的天寶大將軍,連他們都沒想到我們這些人還活著,雖然讓他們知道或許會有某種意義上的幫助,但從長遠上來看,我們還是應該繼續在黑暗中扮演死人。”

    “你在牆裏笑,我在牆外殺人,總有一天,我可以殺到那宮牆裏頭去。”

    “怎麽聽你這麽說起來,我倒像是個無用的花瓶了?”寧畫有些不喜地道。

    李跡笑道:“當然不是,若沒有靠你從那些天天逛樓子的官員口中套到了刑部哪些人和誅候合作,我也找不到下手的目標啊。”

    寧畫垂首默然不語。

    李跡知道她在糾結些什麽,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反正你也清閑的很,洛州城第一花魁這麽大的名頭,要請動你唱個曲兒都不容易,你閑著無事就讓你班下的那些姑娘們留意留意,我接下來還是需要更大動作的。”

    寧畫媚眼瞄了一下他搭在自己香肩上的手。

    李跡悻悻然收回了被當成鹹豬的手,成拳狀放到嘴前輕咳一聲,實際上卻是偷偷嗅著手掌上的餘香,說道:“我等等偷偷從側門出去,不會被人注意到的,不然被人知道我偷香竊玉偷到洛州第一花魁的院子裏,要被人打死的。”

    寧畫突然出聲:“你家那位最近怎麽樣?”

    李跡一愣,說道:“她啊,還是老樣子,整天窩在屋裏看書,也不知道能看出個什麽名堂來,言辭鑿鑿說要考闡院的醫家教授,可我看卻夠嗆。”

    “她的醫術還是可以擔得上醫仙這個稱呼的,畢竟當初連那樣子的你都能救得回來,你要相信她能考上闡院。”寧畫認真地說道。

    “哈,我也希望如此吧,她進了闡院是好事,至少那裏有能夠幫她解決那病的辦法,其實我也是很想去那裏的,畢竟要對付誅候那樣的敵人,光靠這半死不活的影子是沒有成功希望的。”李跡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再是剛才那般嬉皮笑臉。

    寧畫沉默片刻,說道:“影魔的事情,你還是和柳姑娘一起想辦法努力吧,畢竟……這是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秘密。”

    李跡趴到桌子上,無力地道:“那個丫頭,最近在忙著調查方褐的死,基本都待伊闕關那邊,看她那麽累,我都在考慮要不要向她坦白自首得了。”

    “雖然她跟你站在一條線上,但如果你說了,隻怕她還是會秉公把你抓起來吧。”寧畫捂嘴輕笑,好看的眉毛彎成了月牙兒。

    “所以還是讓她繼續瞎折騰吧。”李跡會意壞笑。

    眉目如黛的寧畫轉頭望向不高的牆頭,呢喃道:“其實我很羨慕她,活得隨性,做事全看本心,不像你我,一個整日算計來算計去,大到王朝誅候小到細賬銀兩;一個整日困在牆裏,連外頭風景都看不到。”

    “我並不覺得算計很累,反而賺到的時候,會感覺特別的痛快。”李跡舉手表示反駁。

    “你總有一天會厭倦的。”

    “在誅候死絕之前,我不會。”

    寧畫不再說話。

    李跡突然嬉皮笑臉,導致氣氛突變,道:“所以你讓蓉媽媽把收的錢還我吧,都熟人了見個麵還要銀子,太不厚道了。”

    原本還有些哀傷的女子立刻瞪眼,毫無淑女相地罵道:“滾!”

    看著他倉皇出逃的背影,寧畫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笑意。

    很動人,就像那院中的桂花。

    ……

    ……

    本來是抱著破財的打算進了春雪樓,誰料三言兩語騙到個有錢的公子哥,白白大吃一頓不說,還免花了見寧畫的錢,李跡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走出春雪樓大門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現在樓上那些甩絹的姑娘們在他眼裏也變得不像是在刺激他了,反而像是在說歡迎小爺下次再來。

    現在咱也是進過青樓的人了,以後在人前也可以吹牛說自己有了詩人的作派,在胭脂粉欄間笑談便能留下無數傳世名篇。

    當然若有人諷刺他是老嫖客,李跡絕不介意讓他嚐嚐破財的滋味兒。明明咱是個良好少年不是?

    走在回胭脂巷的街道上,他買了一根糖葫蘆咬著,路上還高興地哼起了歌兒,似乎完全不記得,他對那位姚公子說過了什麽。

    他能用胭脂醫仙的名頭騙到一大筆錢,其實不是靠他的嘴皮子,更多的是胭脂醫仙在洛州東城中的確是美名遠揚,甚至到了某種極端的情況。

    這種情況,從他一路上聽到的許多閑言碎語就能看得出來。

    什麽?今天洛河醫莊取消了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胭脂醫仙免費幫人看病?

    什麽?不管七十老漢還是十七少年,男女肥胖美醜,胭脂醫仙免費幫人看病?

    娘咧,這還不趕緊過去瞧瞧,看那名頭響亮卻大半年沒見到過一次麵的醫仙到底有多美!

    不知是誰先開始傳播,越來越多人知道了這件可謂是今日第一驚聞的消息,並紛紛拋下手中的活兒奔往洛河醫莊,一位小販毫不猶豫丟掉了籠子裏賣不出去的一堆爛地瓜,一位大媽想也不想地放下胭脂攤子前的便宜水粉,尤其是臨近胭脂巷的時候,這樣的場麵就更多了,而站在巷子口看著一大群人從麵前跑過的李跡,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下了什麽禍。

    啪,手中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滿地都是紅色冰糖的碎屑。

    他嘴唇都開始發抖,劇烈到唇上沾的冰糖屑都簌簌掉落,弄髒了胸前衣服都渾然不知。

    如果有人從他身邊路過並看到這個少年的眼睛,定能看到他瞳孔收縮,散著著明顯的恐懼。

    他在恐懼什麽?

    顯然不可能是怕這麽多人衝過去把醫莊給拆了,也不是怕太多人的造訪給越晗雪的清靜造成太大的麻煩。

    他擔心的,反而是這些過去的人啊!

    李跡狠狠地吐掉口中的果核,也朝著那個方向開始狂奔起來,此刻他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愜意,隻有濃濃的恐懼和擔憂。

    “你們這群蠢貨,會出人命的知道嗎!”

    ……

    ……

    隔壁小酒鋪的老板娘很害怕,縮在自家門後,鋪門緊緊關閉,卻仿佛仍能聽見門外傳來的喧鬧和砸門聲,那砸門聲不是敲在她門上的,而是相鄰的醫莊。她貼著門縫緊張望著對麵都擠到她門口的人流,害怕地渾身顫抖。

    她從未見過這麽多人,即便是胭脂醫仙剛剛紅起來那會兒都沒有這麽熱鬧,這圍堵到可以把她的小酒鋪頃刻間塞滿的場景,簡直像是半個洛州東城的人都來了。

    她知道醫莊的老板實際上是醫仙的小侄子,那個替刑事府幹點雜工的少年李跡,他今早兒就出去了,沒有半死人上門求活,醫莊照樣是沒生意,所以門也就關著,反正那位胭脂醫仙也是整日足不出戶。

    但現在,李跡還沒回來,醫莊卻被人圍得水泄不通。連原因都不知道是什麽,隻能聽到那群人圍在醫莊的外麵,一邊用力敲門一邊大聲讓胭脂醫仙出來。

    “越姑娘,不是免費看病嗎?怎麽把門關著?你可不能騙我們啊。”

    “就是,越姑娘,雖然我長得醜,但你也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類似這樣的吆喝聲不斷,老板娘也根本不知道越晗雪什麽時候說過免費看病的話了,所以都不敢出去,怕自己的小酒鋪被這夥莫名其妙的人給拆了。

    “李跡啊,你趕快回來吧,不然你家那位可真的要免費出來替這些身體沒病腦子有病的人看病啦!”

    醫莊的外頭,人聲愈加鼎沸,而且已經有人提議把門砸開了,好在胭脂醫仙的名聲在東城還算好的,有位很久以前曾被越晗雪救了一命的男子拚命地阻止了這個提議,他們也覺得這樣對越姑娘似乎有些不尊重了,才否決了這個想法。

    但是這樣的君子麵貌又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呢?他們本來就隻是普通的市井百姓而不是讀書講禮的君子,男人本就是向往美女的動物,神秘而不可見的美女更能激起男人的好奇和狩獵之心,若是越晗雪沒有立下那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令很多人將這份美好的憧憬死死壓在了心底,平時想見胭脂醫仙一麵養養眼都難,也不會造成眼下的局麵,因為這種壓抑的情緒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的。

    人群中,某個首位挑起風波的年輕公子哥一臉壞笑,手中折扇輕輕敲著自己的掌心。

    又是過了好一陣子,醫莊的大門還是緊閉沒有任何動靜,人群也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們懷著一顆小人物被欺騙的憤怒心理,拋去了往日對於胭脂醫仙美名的敬意,和對美好事物的憐惜,開始用拳頭用力砸在了醫莊並不結實的銅門上。

    整條胭脂巷都能清楚聽見那一道道憤怒的砸門聲。

    某戶人家養的雞飛起來了,某家院子裏栓的狗跳起來了,平日裏風紀治安良好的胭脂巷,此刻竟是混亂的如同幫派鬥毆的亂胡同。

    而在這樣的鬧聲中,醫莊的大門也終於在人們的期盼中緩緩從裏被拉開了。

    一個冷若冰霜的女子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所有人毫無例外地呼吸停止,眼睛裏的火氣驟然消解成了燥意和熱意。

    包括那位年輕公子也不禁如此,石化在那裏,他平時也隻是聽過胭脂醫仙的美名,而沒有親眼見過,現在看到門後女子那確似天仙才有的美麗容顏,他終於明白這美名是怎麽來的了。

    女子眼中猶自帶著被人吵醒的倦意和惱意,看著這群堵在自家門口的人,憤怒地道:

    “大白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