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遊龍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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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事府前一片寂靜,今日沒有人打官司,但門外卻有兩排站得筆直的衙役,他們拄杖麵無表情,門上牌匾那四個“清正廉潔”的大字熠熠生輝,許多刑事府裏的公案人員見到這一幕,知道有大事發生,都斂聲靜氣地走開,不敢傳出聲音到裏頭去,從而打擾裏麵的士師大人。

    士師大人鍾越坐在公堂之上,沒有執筆批案,隻是一臉凝重地看著麵前展開的卷宗,上麵寫的文字是楚國文字,是刑事府在外的密探從楚國傳來的密文。

    “蘇秦拜別鬼穀子,出雲夢山入雲夢澤,一路渡水進長江,至江岸,楚王派甲士五百迎接,欲請他入楚宮為相,蘇秦拒絕,楚王不願放走蘇秦,甲士欲強行將其帶回,蘇秦揮手引江潮,淹沒江岸十裏,衝倒民房無數,五百甲士慌亂救援,蘇秦一路長歌踏江麵而去,七日後出荊州地界。”

    鍾越打開魏國文卷。

    “蘇秦入豫州魏國,魏國上將軍樂泣聞鬼穀高徒之名,孤身提槍攔路挑戰,蘇秦折斷其槍,廢其一手一腳,踏身而過,於國境被魏國大軍所截。蘇秦殺步兵兩百,戰馬五百,廢魏國鐵騎大半,出國境而入韓。”

    “韓國國門大開,無一兵一卒相攔,蘇秦一路暢通無阻,進入趙都邯鄲。”

    “趙紀元君無視趙王之令,迎蘇秦入府,以國士之禮招待,蘇秦在府中住下,外人至此不知其行蹤。三日後一車隊出紀元君府,往洛州而來。”

    鍾越放下卷宗,神情異常嚴肅。

    片刻後,他輕喚一聲,一護衛打扮的黑袍少年從梁上跳下,單膝跪在他麵前。

    鍾越問道:“洛溪他帶了多少人去?”

    黑袍少年答道:“執法隊十人,伏魔師二十人,不良人三位。”

    “屍老先生呢?”

    黑袍少年搖了搖頭。

    鍾越若有所思。

    他揮了揮手,說道:“你也去吧。”

    黑袍少年應了一聲,身影消失。

    鍾越怔怔地坐著發了會兒呆,然後起身,自個兒去取來油燈,輕輕將其點亮,隻是由於是白天,昏黃的燈光在明亮的光線中幾乎不可見。

    白日點燈。

    鍾越看著這微弱且搖曳不定的燭火,老邁的臉上閃過感慨之色,輕輕歎氣道:“暗無天日啊。”

    ……

    ……

    俗話說白日點燈白費蠟,是因為白日夠亮光線夠足,完全蓋過了燭光。

    而如此光天白日之下,居然卻有人站在法網恢恢的洛州城街道上,言辭鑿鑿地說要殺人,以鮮血為徑殺出一條路來。聽到的人一定會覺得這人瘋了。

    正如現在洛溪覺得蘇秦瘋了一樣。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腰背彎駝,卻被無數人頂禮膜拜的老邁背影,身體驟然僵硬,多年前他在闡院學習的時候,曾對遭受解散命運的縱橫家十分好奇,偷偷地進了那縱橫家的授課遺址,看到了那尊雕像。那個老人,即便離開闡院百年,他的身影仿佛仍留在那裏,看著雕像,他的腦中產生了那春秋覆滅,無數人亡國的幻覺,看到了曾經那稱霸春秋的晉國被三分國土,淪為如今的韓趙魏三國的畫麵。那是他此生僅一次,離鬼穀子的身影那麽近。

    然而在麵前這個鬼穀親傳弟子的身上,他看到的不是那張口動春秋閉口君王拜的神仙老人,而是隻被神仙囚禁然後終有一日放出地獄的惡魔。

    他皺眉,十分不喜地說道:“我聽說從偏僻小巷走出來的人愛少見多怪,學識淺陋的人多喜歡詭辯,愚昧的人所譏笑的事,正是聰明人所感到悲哀的事。狂妄的人高興的事,正是有才能的人所擔憂的。你出身貧寒,有這想法不奇怪,終究你還隻是沒長大的孩子。”

    蘇秦露出嘲弄的神色,說道:“拿商教授說的話來訓人,你和學宮裏那些迂腐先生有什麽區別?”

    洛溪竹扇一合,如握劍般直指前方,淡漠地道:“區別就是,我教訓人不會拿戒尺。”

    “今日,我就來破破你這洛州城的王法。”蘇秦平靜說道。

    “那你就先破了我的執法隊。”洛溪比他更平靜,手臂一揮,扇柄在空中劃過冰冷的弧線。

    街巷上空飄落一片枯黃落葉,還未墜地,有風聲帶動它又飄了起來,數個身影出現在牆頭、巷角和屋頂,他們身穿軍人輕甲,手執鋒利弩箭,無數道反射著噬人寒意的箭頭對準了蘇秦全身上下所有的致命處,緊繃的弩機上貼著紅色的火符,如火焰般明亮奪目。

    “爆裂弩?”蘇秦默念一聲,眼中興趣大起,這是大周軍方獨有的一種針對修行者的弓弩,貼有道家修行者以神念注入的強大火符加上墨家製造的精致弩機,可一次性射出數根爆炸性的火箭,威力強到能炸毀一棟房屋。

    洛州城刑事府的執法隊,是專門針對犯法的修行者,他們十個人,就相當於一支軍隊。

    如此多的火弩,若是同時射到一個人的身上,那麽不管他是不是修行者,都會頃刻間葬身火海中粉身碎骨。

    蘇秦把目光從那一道道府院牆上收回,看著洛溪麵無表情說道:“為了對付我,你們不惜在大街上使用這種殺傷力強大的武器?不怕引起民眾恐慌?”

    洛溪說道:“你看看周圍,可還有一個行人?”

    蘇秦掃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街上早已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周圍一片安靜,甚至感覺有些死寂。想來是洛溪早已讓人把民眾都驅趕走了。

    他淡淡說道:“那,我的顧忌也就徹底消失了。”

    “發射!”洛溪無情下令的聲音響起。

    強勁的機簧聲響起,鋒利的弩箭像密集的暴雨般射出,火光撕裂白晝,箭矢撕破空氣的聲音尖銳得令人耳痛,從四麵八方籠向蘇秦的身軀,沒有留下任何的空隙。

    他就像傾盆大雨下的無傘人,準備迎接滿頭暴雨。

    然而蘇秦的應對非常簡單。

    他隻是站在那兒,身後凝實的巨大黑影轉瞬間裂開為五條顏色各異的蛇影,其中一條青藍蛇影張口咆哮,吐出一片藍光將蘇秦的身體包圍在內。

    下一刻,火光亮起,洛州城上空厚厚的冬雲,被無情的掀開,露出那後方瑟瑟發抖的冬日,溫暖的陽光遍灑大地,隻是這樣雖然讓陽光烈了一些,但仍是不及此刻洛州城某條街道上的烈焰火熱。

    火光耀眼,熱浪將周圍院牆邊的枯葉和雜草都烤成了飛灰,房屋院牆石板都蒙上了一層白灰,那塊被他們瞄準的地板更是焦黑一片。

    蘇秦靜靜站在焦黑之中,渾身沐浴在水汽之中,脖子上青藍之氣纏繞,似是一條蛇,又似龍。

    他傲然道:“楚國水甲和魏國鐵騎都攔不住我,洛州城的執法隊又如何?”

    “五龍?”洛溪微眯眼說道,並沒有感到驚訝,如果一輪爆裂弩就能殺死對方,那他也就不是鬼穀子的弟子了。

    五龍,五行之龍也,即金木水火土。爆裂弩主要是靠火符的殺傷力,而水克火,蘇秦喚出水龍,自然便抵消了火符的爆炸力,這種戰況分析,對於洛溪而言很容易。

    隻是他想不到蘇秦能用這招。

    “這是陰陽家的五行術,你是如何會的?”

    蘇秦負手於身後,脖子上的藍龍隨著水汽蒸發殆盡而消散,重新融到他身後的黑影中去,他說道:“我說過了,我學了《本經陰符七術》,上麵第一術,便是盛神法五龍,龍則變化無窮,神則陰陽不測,故名盛神法五龍。”

    “鬼穀子居然能開創讓獸魔使用的陰陽術法,果真名不虛傳。”

    洛溪輕歎一聲,對那幾個手執爆裂弩的執法隊成員說道:“你們退下吧,除魔師布結界,不良人找機會暗中動手。”

    周圍許多肉眼不可見的隱蔽處,仍隱藏著二十個人,都是一身明黃色的道袍,他們手指間捏的黃符散發著玄乎的氣息,在這白日乾坤之下,仿佛要燃燒起來。

    天地靈氣在一道道黃符的作用下發生波動,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架到了這條街巷的盡頭,為這場除魔之戰定下了死戰的悲壯意味。

    洛溪一掀自己的書生長衫,執扇邁步而出,像是書生為了某種尊嚴也拔劍而戰般宣道:“我來與這個鬼穀高徒一戰。”

    蘇秦低笑,他不是儒家出身,不講究什麽君子之風,洛溪剛剛站出,連架勢都還未擺好,他已經腳步一踩身形掠去,行走間青藍蛇影繚繞雙腳,如青龍騰雲駕霧而來,手掌探出,印出龍頭,按向洛溪的頭顱。

    他的速度極快,踏著青龍,乘風破浪撲殺而去,一如他那時像龍王爺般長歌過江。

    盛神法青龍,出水按龍頭!

    洛溪是刑事府二號人物,按了他的頭,就是按熄了洛州城的熊熊王法!

    聽著這聲清涼龍吟,洛溪的長衫隨風抖動,他迎麵而來的是出水的龍王爺,但卻不懼,發絲淩而不亂,這位儒家出身的君子打開了他的竹扇,一副畫著九州大地的秀麗山河展現在這條青龍的麵前。

    欲吞山河,先過江湖!

    一掌能破江的青龍麵前驟然多了一副繪著天地的畫卷,憤怒地發出一聲龍吟,搖首晃尾,水花四濺,蘇秦整個人全身好像被水所打濕,他猛然一腳深踩間前方土地,遊龍身形硬生生止住,他獰笑一聲,手掌自下往上一抬,仿佛抬起了一股水柱,他的身形驟然間高高躍起,遊龍升天。

    過山巔,過崖畔,過長河,過大江。

    江湖後是江湖人。

    洛溪反手握扇,另一臂負於身後,微微彎腰,狀似君子行禮,以清朗之音說道:“你過得了江湖,過得了江湖中的無數俠客嗎?”

    江湖中無數刀光劍影浮現,江湖兒郎,浪子遊俠,人人手中有刀劍。

    蘇秦大笑:“我既要做黑暗,自然要把整座江湖都抹黑!”

    他自高空中直直落下,另一隻手掌也探出,探入那山河畫卷之中。

    再按,青色轉彩,如天邊彩虹多色,轉眼為五龍噬人!

    五條龍瞬間撕裂那江湖畫卷。

    繼續朝畫卷後的人撕咬而去。

    五行之氣與人體五髒相對應,心屬火、肝屬木、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轉五龍而攻擊,便是朝五髒而去,一旦被擊中,五髒壞死,洛溪體內的五氣將會被打亂,全身經脈爆裂,從而濺血而亡!

    鬼穀子曾把這招戲稱為出虹,意思是以血作雨,雨後初晴。

    蘇秦仿佛要看到那美景。

    看到那江湖中開滿血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