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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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棱不是沒有用數十人的軍隊對過一個修行者的經驗,相反他在這方麵的經驗十足。

    作為曾經道德宗的弟子,他對符道了解極深,也了解任何門內弟子所能夠使用的符,因此先前看到中年文士祭出那張土黃色的符時,他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地刺符,於是毫不猶豫地喊出躍的指令,讓所有部下都避過了地刺的襲擊。

    若是換做了一個對道德宗或者是其餘修行者不了解的主將,隻怕光是一個地刺符便會讓手下損失慘重。

    秦國軍隊雖然因為商鞅的刑法治江湖而逐年戰力提升,如今更是能與大周王朝的鐵騎相提並論,可修行者畢竟是上天的寵兒,真讓一個修行者和隻有數十人的凡人軍隊打起來,多半還是修行者會勝,除非是百人的規模,可靠著戰陣變換和接連衝殺耗盡一位修行者的體力而取勝,否則三十人的隊伍基本對上修行者都是贏不了的。很多秦國將官都知道這一點,因此若追繳目標是修行者,他們往往都會派出至少百人的隊伍,若是三境以上,則人數更要翻倍。

    沒人會忘記楚國九歌的湘君和湘夫人,曾在長江之上殺死了大周王朝近千水師,還全身而退,這般修行者的力量,實在令世人畏懼。

    也隻有田棱,能依靠自己身為修行者的經驗,帶著三十人便敢追殺一位修行者。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被他追殺了一個月的中年文士境界隻有到第二境開光,就算是十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可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帶了三十位精銳騎兵出來,本以為會是很順利的一次任務。

    但是事情一次次地出乎他的意料,先是目標莫名其妙地自己出現在他的麵前,緊接著是目標居然用出了當年道德宗弟子才會使用的地刺符,而且威力強大得不似一個二境修行者所能使出的,而最後讓他完全想不到的,便是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幕。

    他的部下,在接近中年文士三米的範圍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斬碎了身體,那力量是他先前根本沒有察覺到的。

    甚至在後麵的連鎖反應發生之後,他都還未發現那看見的刀刃到底是什麽。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因此他臉色蒼白,而不是因幾個部下的血腥慘死而嚇得。

    能讓他完全無所察覺的,絕對不會是符,而是陣。

    是一個能讓他這位心動境中層的修行者都看不出來的陣。

    這樣的大陣,絕對不是二境的中年文士所能布下的。

    敵人不止這麽一個。

    ……

    ……

    由於突然出現的變故,其餘活下來的邊軍都是不敢再靠近中年文士,身為軍人,在戰場上自然不會因同伴的死而痛哭流涕,但他們的眼中還是充滿了悲憤和仇恨,提刀策馬立於雪上,等待著將軍接下來的指令。

    作為主將的田棱,他的任何軍令都應是決定著部下的生死,但現在他覺得決定他們生死的並不是他了,而是那個還未出現的神秘敵人。

    能布下這樣的殺陣的修行者,境界至少也會是在第四層元嬰。

    他望向這群對自己無條件信任的部下,他們的年紀明明都比他大,但就是尊敬他,願意把性命都交給他,這不隻是因為他是將軍,一個沒有能力的將軍也不可能得到部下真正的認可,他田棱既不是靠父親也不是靠道德宗弟子的身份而成為了子午峽的將軍,而是靠他個人的軍功和能力。

    如果真是連他都無法匹敵的敵人,他沒有讓自己的部下陪著自己一起送死的道理。

    “現在,本將軍命令你們,收刀撤軍。”

    他神情平靜地下了一道讓所有部下都沒有想到的軍令。

    “將軍?”邊軍們齊齊震驚呼喊了出來,敵人還在,戰死的同伴屍體上流出來的血都還是熱的,將軍居然讓他們收刀?

    他們不會懷疑將軍所發出的任何軍令,但是此時這收刀撤軍的軍令,卻是所有人都不想聽到的!

    田棱不想和他們解釋,也不想動搖軍心,隻是神情冷漠地說道:“你們不聽?”

    “屬下不敢!”

    田棱從馬上翻身而下,抽出刀來緩緩說道:“那就趕緊走,回去向馬將軍報信,就算是隻有一個人活著回去,也是值得的。”

    在邊軍們震驚的目光中,田棱揮刀砍下了自己戰馬的頭顱!

    鮮血在雪地中濺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作為騎兵,馬和刀向來是邊境軍人所最看重的兩樣東西,等同於比生命還重要的榮譽,軍中自古便有丟刀者斬的規定,而訓練一匹戰馬比鍛造一柄軍刀更為不易,每一匹老兵的戰馬都是經曆了長時間的並肩作戰才與主人有了深深的默契,對騎兵而言有時候刀比馬更重要,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任何一位騎兵都不會願意舍棄自己的戰馬,因為失去了戰馬就相當於失去了腿。

    隻有到了一種時刻,騎兵才會親手斬馬。

    那便是斷了後路的死戰。

    在場所有的邊軍都動容了,現在他們哪裏還能不明白,田將軍這是要用他自己的命來換得他們這些部下的存活,好讓他們能活著把這個消息帶回子午峽!

    這些平日裏總是把葷段子和粗話掛嘴邊的漢子,這時候都眼裏含淚了,即便是最喜歡調戲將軍不娶妻的老許都是如此,他曾經因為當著田將軍的麵說田將軍不娶妻是因為不喜歡女人而喜歡男人,結果被吊在軍營柵欄上凍了一晚上,那玩意兒都差點被凍得無法去喜歡女人了,事後他更是私底下抱怨了田將軍好多天,甚至還偷偷罵過。

    可到了這種時候,最聽話的反而是他老許,這個一輩子沒讀過什麽書的漢子,轉頭對著自己的同伴一字一句說道:“將軍希望我們活著回去,你們這些狗崽子誰若是敢不聽將軍的,我這把刀當場就砍進他脖子裏!”

    腳邊是自己戰馬頭顱的田棱,嘴角露出了笑意。

    二十多位邊騎軍,咬著牙含著淚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們此刻的信念就是,隻要能活著回到子午峽,馬將軍或許就有可能派人來救回田將軍!

    麵對這些本來要圍殺自己的邊軍突然各自逃跑,中年文士顯然也沒有什麽在意,他的目標本來就隻是田棱,隻是對於田棱居然選擇自己留下而讓部下逃走有些驚訝,如果田棱選擇的是用三十騎的性命來拖住他,反而能有逃離的希望。

    他不禁搖頭歎息,“田棱,雖然你曾經是道德宗弟子,但你的確徹徹底底的是個純粹的軍人。”

    田棱沒有回他的話,腳步悄悄往後挪了一點,拳頭握緊,凝聚風雪在拳心,身子弓下,大腿繃直,仿佛隨時都能在雪地中爆射而掠的雪豹。

    下一刻,中年文士瞳孔收縮。

    田棱的身影已從原地消失,而他的麵前,則出現了一個風雪漩渦。

    漩渦中是一個逐漸放大的拳頭,在他瞳孔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伴隨著周圍呼嘯的狂風聲,仿佛這風聲便是這個拳頭所帶來的,道德宗曾經最有名的功法便是禁雷咒,以咒訣喚得風雷之力,雖不是真正的天雷,但也是極具破壞力的道家咒術,幾乎是每個核心弟子所必學的。

    田棱當年是尹蓮父親的弟子,雖說尹蓮父親作為尹家嫡係被旁係架空了權力,但一個名義上的長老之位還是有的,田棱也能享受到別的核心弟子的待遇,而且他的天資也極好,僅僅用了三個月便學會了別人三年都不一定學會的禁雷咒,還做到了不以口發咒的境界,就如同意念畫符一般,僅僅隻是用動作調動天地靈氣,便能打出這咒訣來。

    曾經的道德宗天才,在入門後三年便離開了宗門選擇了去參軍,這是當年道德宗裏被人談論最多的事情,他是尹蓮父親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尹蓮父親徹底失去權力之後甚至連長老之位都被罷免的開端,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沒有人能理解,就連當時的尹蓮都理解不了。也隻有道德宗被屍子所毀,許多弟子和長老死於非命後,那些活下來的人才想到田棱或許是早知道有這麽個結局,所以離開了道德宗,而逃過了那場劫難。

    也沒人知道田棱在軍隊裏的這些年裏,究竟進步了多少。

    當這個拳頭出現在中年文士的眼前時,他起先感覺自己麵前的世界就像漩渦一樣出現了一個空洞,接著這個空洞被逐漸放大的拳頭填滿,最後完全占據他的眼眶。

    絕對的實力壓製。

    田棱也感覺到了對方的實力的確和自己相差太大,他的目的也不是針對中年文士,而是要親自試一試這個殺了他好幾位部下的大陣!

    所以這一出手,便是全力!

    一拳瞬發引動禁雷咒,無形的氣壓禁錮住中年文士的身體,令他根本無法躲開這一拳,他仿佛要看到自己的頭顱被轟飛出來,滾落在雪地上留下一灘猩紅的血跡。

    邊上梧桐樹顫抖起來,枝椏仿佛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斷了。

    落在鬆軟的雪地上,發出如同是掉在棉絮上的輕響。

    這聲音很輕,毫無力道。

    就像田棱這一拳一樣。

    ……他的拳頭沒有打爆中年文士的頭顱,而是砸在了一團雪裏,就像砸進了棉絮中。

    這團雪是憑空出現的,恰恰擋在拳頭和中年文士臉頰的正中間,那帶著風雷禁咒之力的呼嘯一拳,竟是砸不穿這團軟綿綿好似棉花糖的白雪。

    中年文士的身體向後飛去,重重摔在雪裏,猛地噴出一口血來,田棱這一拳雖然沒有直接落在他身上,但拳上附帶的天地靈氣之威卻是擋不住的,禁雷咒乃當年道德宗的絕技之一,雖然現在天元裏也偶有秘密傳授,但都是他這個層次的人物沒有資格所接觸到的,這一下已是讓他受了嚴重的內傷。

    此時他的臉上不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狂喜。

    長老果然願意出手救他!

    越來越淒厲的風雪嗚咽聲中,田棱死盯著前方,中年文士被打飛,也就是說這一拳至少應該已經擊潰了那個陣法,那麽真正的敵人肯定也要出來了。

    果然,雪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