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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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道袍,金雲雷電,這位老者正是白天在萬雪閣出現的那名天元太一子。

    他還是曾經道德宗的一位長老。

    所以很巧,田棱也一眼就認出了他來,頓時怒目震驚道:“記長老,居然是你?”

    記長老手掌抓著他的拳頭,一張老臉麵無表情,口中的話卻像是對老朋友一般和善:“田將軍,哦不,田師侄,好久不見。”

    田棱毫不猶豫地收拳,迅速向後退去,由於踩得過於用力,一雙腳深深陷進了雪中,他沒有任何見到自己曾經師叔的熱情,而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冷聲道:“你和這人是同夥?”

    “同夥?說他嗎?”記長老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雪地中的中年文士,神色不屑,搖搖頭說道:“不是同夥,他隻是我一個低賤的手下,而師侄也不用再稱我為記長老了,老夫現在是天元的一名太一子。”

    “果然如此,聽說當年道德宗在商教授的刑法治江湖中毀滅,而那些活下來的道德宗門人在經曆了很多年如老老鼠一般的生活後,後來又重新聚在了一起,現在看來,連五大長老之一的記長老都在裏麵,這天元組織可以算是第二個道德宗了吧?”田棱冷笑道,話中絲毫沒有對當年師門的懷念和感傷之情。

    記長老甩了甩手掌,把手中的殘雪抖掉,淡淡地說道:“天元現在正在試圖重建道德宗,師叔希望田師侄能夠加入我們。”

    此言一出,中年文士呆滯當場。

    拉當年背叛道德宗加入秦軍的田棱進入天元?記長老莫不是在說笑?

    中年文士不知道記長老這時候是不是在說笑,但他知道,這話在田棱耳中一定會被認為是說笑。

    果然,田棱的臉色絲毫沒有波動,麵無表情地道:“不必了,我是自己離開道德宗的,我現在是一個秦國軍人,對重建道德宗沒有任何興趣。”

    記長老冷笑道:“難道不是因為你父親是軍人?當年商鞅變法提出修行宗門的弟子離開宗門後必須歸入軍籍,這項法令幾乎遭到了所有修行宗門的反對,可對於秦國軍人來說,這卻是能讓秦國軍隊強大起來的必要法令,你父親當時是商鞅變法的追隨者,所以讓你三年後離開了道德宗。後來事實證明他很有先見之明,道德宗遭到清洗,門內弟子死傷無數,隻有那些早早加入軍籍的前弟子們安然無恙。”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可是,那些人終究曾經是道德宗的弟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田棱,你難道忘記了當年宗門對你的用心栽培?你師父把你看成比他女兒還重要的傳人的苦心?”

    入軍多年早已將心誌煉成堅定無比的鐵石般的田棱,並沒有被這番話所觸動,隻是冷冷地道:“宗門之恩,田棱一輩子都不會忘,但是那都過去了,道德宗沒有了,我師父也已經死了,你們這些當年貪生怕死,在屍子的鐵鏈下如同狗一般哭泣求饒才最終活下來的家夥,有什麽資格來批判我忘了往日之恩?”

    記長老聽著這種刺耳的嘲諷話,居然也沒有勃然大怒,隻是眼神更加陰冷,說道:“我是為了道德宗的希望,如果所有人都死了,誰來複興道德宗?隻是你師父自己選擇了死路而已,你早已離開了道德宗,又哪裏知曉當日事情的詳細經過?”

    還沒有等田棱反駁,他接著又冷笑道:“而且你可知曉,你師父雖然死了,他的女兒卻沒有死?”

    說到這裏,田棱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尹蓮師妹她,沒有死?”

    “不僅沒有死,你今晚即將見到的那個女子,也就是她。”

    她……

    聽到這個好久不見的她,田棱不由得一陣恍惚,當年他離開道德宗最大的遺憾,便是無法帶著那個少女一起離開,她是他師父的女兒,所以他們經常能夠見到彼此,那個天生觀音蓮花目的少女,原本應是道德宗內光彩最奪目的弟子,隻可惜因為她父親的身份而沒有受到過多的重視,反倒是他這師兄一直在代替她父親教她。

    田棱心中有個無人知曉的小秘密,他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子,是屬於癡迷的那種喜歡,是讓他至今仍未娶妻的那種喜歡,那個女子,和尹蓮長得很像。

    不是尹蓮的姐姐,也不是妹妹,更不是一個隻是相似的陌生人。

    她是他的師娘,尹蓮的母親。

    所以這是他一個不敢讓任何人知曉的小秘密,甚至不敢去接近那位女子,生怕自己會表現出什麽失態來。

    那時尹蓮雖然還小,可卻與那個女子長得極像,甚至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當他看著尹蓮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把這個想象成那名女子。所以他相當照顧她,就像照顧自己的親生妹妹一樣,而尹蓮對於這個對自己極好,似父又似兄的師兄也極為崇敬,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崇敬,她沒能注意到他有時看她的不尋常目光。

    或許有注意到了,但是年紀太小所以不懂,總之這隻是田棱當初心裏的一個小秘密,這麽多年過去了,道德宗滅了,他成為了邊境將軍,他喜歡的女子被鐵鏈吊死在道德宗大殿內,那個活下來的小姑娘或許早已經忘了他了,這個小秘密自然也隻能永遠地埋葬在心底。

    而當耳中再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時,與此同時浮上心頭的,還有當年那個小秘密。

    田棱笑了起來,回想起在酒樓中那個少女像是認出自己之後所表現出的異樣,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當年心裏的小秘密?或者說她單純隻是因為想見故人而與自己相約今晚在萬雪閣一見?

    田棱的笑容漸漸收斂,不管她為何要見自己,既然她當初因為她父親的死和道德宗旁係決裂,那絕無可能會是天元的同夥,眼下自己沒有見著尹蓮,卻被記長老給堵在了這裏,記長老還知道她的身份,莫非……

    他拳頭捏緊,聲音冷澈得如同飄大的風雪:“你是想對尹蓮師妹不利?”

    記長老淡淡地道:“她從大長老的手中偷走了《道德宗》,所以我們一直在找她,田師侄,你身為當年道德宗弟子,應該不會不清楚《道德經》的重要性吧?沒有它的話,重建道德宗根本就隻能是個笑話。”

    田棱冷笑道:“那你既然知道她在這兒,為何不直接出麵向她要回來?在此地攔住我是什麽意思?”

    記長老平靜地道:“她與我們之間的誤會有點深,而與你卻是師兄妹情深,所以由你出麵是再合適不過的。”

    田棱手臂抬起,擦了擦拳頭上的雪,他的頭發上肩上身上已經被雪染白了,與他相比,記長老身上沒有一片落雪,那些飄飄灑灑下來的雪花悉數被排斥在了體外周圍一寸的空間,但是這個人哪怕身上的服飾再怎麽像是道家傳說中那些世外高人,也掩蓋不了此時他臉上陰險小人的模樣。

    所以田棱搖頭,說道:“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意圖,那我為了不被你利用而害了尹蓮師妹,今晚我的赴約我隻能放她鴿子了。”

    “故人見麵,來了又何必要走?”記長老冷漠說道,他身體周圍排斥風雪的無形氣牆逐漸擴大開來,他所處的空間內,無風無雪,萬物死寂,充滿了毀滅意味。

    田棱臉色凝重起來,他知道自己和記長老足足隻差了一個小境界,元嬰境初期和心動境巔峰,但這其中的差距可是一個天一個地,元嬰境最強大的地方便是能施展各種威力巨大的法術和法寶,記長老當年便是元嬰境初期,這些年即便毫無增長,也絕對能夠完勝他,難怪有底氣在這裏攔住自己。

    如果自己寧死不從呢?

    田棱腦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但又瞬間被他抹去,作為軍人,他經常聽到父親和長官們對自己問過那樣一番話,如果敵人的兵力是己方的十倍以上,那這仗還打不打?十倍的兵力差距,打了肯定是全軍覆沒,難道因為必死就不打了?

    爺爺父親祖輩都是軍人,身受秦國軍紀影響長大的他,回答是,戰死也要戰。

    所以他現在的答案也是如此。

    反正他斬馬獨自一人留下,也是抱了必死的信念。

    因此沒有任何猶豫,他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刀,在風雪中斬去。

    斬向他當年的師叔。

    記長老麵對這毫不講往日同門情分的一刀,歎了口氣。

    看來是白費口舌了啊,果然離開道德宗的都是叛徒,一群鼠目寸光看不到未來大道的庸人,天元不需要庸人,你田棱當年如何再驚才豔豔,沒有利用價值,也留你無用!

    就用你的屍體,來警告那個尹家小姑娘,讓她知道背叛者該是什麽樣的下場!

    記長老閉上眼睛,雙臂張開,好似要包容整個天地。

    田棱的刀砍進他的空間裏,整個人都進入了這個空間裏,這個空間裏沒有風沒有雪,自然也不可能有能夠劈碎風雪的刀氣。

    刀斷了,氣散了,田棱整個身體在半空中炸出血來。

    他的大腦如同被一柄巨錘狠狠砸過一般,意識瞬間戰栗,他竟是毫無反抗之力,也就是說記長老的境界顯然要比在道德宗時更高了,自己連一招都擋不住就要死了嗎?

    要死了,就在好不容易知道師妹還活著,並且即將見到她的時候,要死了。

    他的小秘密再也沒有辦法讓她知道了。

    他的身體狠狠地砸在地上,浸出的血瞬間將雪坑都染紅了。

    記長老睜開眼睛,看著直接重傷昏迷的田棱,麵無表情道:“你以為你打飛那個廢物,是因為破了老夫在他身上設下的陣?那隻是老夫之前不想殺你而已。”

    “你也夠愚蠢的,寧死也要護住尹蓮那丫頭,何苦呢?她又沒有喜歡過你。”

    意識陷入黑暗的田棱自然不可能再回答他。

    人生何苦,苦在心裏有小秘密卻永遠都沒有辦法告訴那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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