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劍奴和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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皚皚白雪,森森劍氣。
白雪劍宗屹立在關中草海的出口雪峰太白山之上,相當於是鎮守整條八百裏秦川,三麵雪山環抱,猶如白玉劍匣,因此此處也有大秦關口:劍匣關,入了此關之後,便可上官道直入鹹陽,可以說是去鹹陽的一條命脈,白雪劍宗設在此地,對秦國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這也是當初為什麽秦王要收服白雪劍宗為己用而非毀了它的原因,將白雪劍宗作為國宗鎮守此地,哪怕有一日大秦軍隊退敗到底,也仍有白雪劍宗可以攔在這裏守國門。
世人皆知,昔日的劍神西門客,如今是秦國的國師,秦王身邊的最強護衛,就像當初的白修易那樣。
西門客曾經說過一句話:“劍是屬於江湖的,不是用來幫助執政者殺人的,若相助廟堂,就不配為劍士。”
這句原本在江湖中流傳極遠的名言,在他成為秦國國師後,已成為了天大的諷刺。
因此,西門客幾乎被江湖人戳斷了脊骨,曾經身為秦國劍道巔峰的他,如今卻成了秦國劍道的笑話。
秦國的江湖死了,但不代表所有的江湖人都死了,劍道仍是江湖的象征,隻要還有人,隻要人的手中還有劍,劍道就沒有死。
商鞅變法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江湖人換了新的一代,年輕的他們沒有經曆過商鞅刑法治江湖,還擁有一顆年輕的江湖心,因此今年的白雪論劍,必定不同於五年前。
西門客便決定在這場論劍中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麵前,重新讓世人想起他的劍。
他的佩劍名為“吹雪”,劍榜第五,七國劍中第二,僅次於白修易的“斷浪”。
白雪劍宗的論劍不分國家,不分宗派,隻要是劍士,任何人都可以來參加,奪魁者可以得到白雪劍宗沉劍池裏的一柄名劍,沉劍池是白雪劍宗裏藏劍最多的地方,曆代宗主以及成名劍士退隱後,都會把劍沉在池底,以表示退出江湖,而能夠得到他們的劍,便是得到了先人的最高評價。所以江湖中的後輩劍士無一不對這白雪論劍充滿了興趣,每一屆都是有無數人來參加,而且還不僅僅都是秦國劍士,甚至聽說和西門客齊名的七雄劍客中的幾位,也曾來參加過。
能在白雪論劍中得到第一的,毫無疑問是最厲害的劍士,但是第一的獎勵除了沉劍池的名劍之外,便沒有別的了,或許奪魁者會從此名動天下而被一些人起了什麽什麽的綽號,但有一個綽號,卻是他們怎麽也不會起的,那便是“劍神”。
劍神這個稱呼有些不同,當年齊國方海仙以氣禦劍,禦劍殺人於千裏之外,被人稱為“劍仙”,楚國白修易舍身為國,成就“劍聖”之名,趙國趙罡以一招快如閃電的一字閃得到“劍王”的名號,燕國高紅雪一劍可化龍,名號為“劍龍”,韓國古汗生愛劍如癡,曾立下劍即本人,誰能折斷他的巨劍古闕,他便一生尊其為主的誓言,被稱之為“劍癡”,還有魏國以黑血劍聞名江湖的“劍魔”。他們當時和西門客合稱為七雄劍客,可是這些各種各樣並會隨著傳承者而改變的名號之中,劍神永遠隻有一個,獨屬於秦國西門客。
雖然他現在在一些人心中已經不是了,但曾經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當得上這個稱呼,因為西門客有一股傲氣,沒有這股傲氣就不能成為劍神。曾經的他能夠說出“劍是屬於江湖的”這種名言,可見這股傲氣之獨特。
西門客作為白雪劍宗宗主,主持白雪論劍,一般不會自己參加,因此哪怕有人在白雪論劍中奪得了第一,也不會得到劍神的名號,除非那人親自向西門客挑戰,而很多人也曾這樣做過,對於那些人對劍神名號的渴望,西門客很清楚,但因為他的傲氣,沒有身份和實力卻想要挑戰他的人,他是不會接受的,劍神的眼裏,不會有弱者。
因此在西門客的授意之下,白雪劍宗成立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論劍奪魁者可以選擇再挑戰西門客,贏了的話自然也可以贏走劍神這個名號,但是輸了,就要成為劍奴,永遠留在白雪劍宗不得離開。
西門客能夠到現在都有占著劍神之名,不是這個規定把那些人嚇退了,而是曾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挑戰他的人,最後都成為了他的劍奴。
他就獨自站在秦國劍道的巔峰,就像是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裏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即便後來他輸給了一個人,但那個人用的不是劍而是鏈,所以他仍是劍神。
此時在寒風吹拂的論劍頂上,站著西門客和一位女子,仍舊白衣飄飄的劍神麵對崖下的白雪迎風而立,女子則是身後癡癡地看著他。
女子名叫納蘭藍,正如她的名字一樣,一身藍衣,滿身冰霜,就如同九天之月下走出的仙子。
她就是當年陳五兵等無數江湖少年郎愛慕憧憬的納蘭仙子。
……
……
“我從來沒有這麽興奮過。”
西門客看著論劍頂之下的白雪劍峰,冷傲如覆雪的眉毛微微挑起,難掩他冰冷雙目中的興奮之色,作為劍神,他不需要隨身佩劍,隻是站在那裏,就如同一把冷冽似要刺穿天空的劍,他寒聲說道:“我本以為他早就死了,哪怕還活著,也隻是在某個地方苟延殘喘,這個天下第五,如果不是闡院裏傳出來的,我是寧死也不會相信的。”
“當年商鞅被殺後,他就解散了他的刑法隊,叛出大秦,按照情理來說,那也不算是叛國,因為他和商鞅效忠的都是先王孝公,而不是如今的惠文公贏駟。”
“贏駟因為個人的恩怨和想要對王權的絕對控製,這才殺了商鞅,商鞅的變法得罪了那麽多人,不死也沒有道理,但是屍佼這家夥看不透,偏偏要去找贏駟報仇,以前的刺殺因我而失敗,便用了蛛鎖這麽個辦法,簡直就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西門客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衣袖,淡淡道:“不過,他若是不這樣,我永遠都沒有辦法找他報回當年的斷臂之仇。”
納蘭藍沉默片刻,問道:“既然你想親自報仇,為什麽還要用這樣的口號,來開展此次的論劍?”
“這是他本來就需要麵對的,一個人,硬生生地毀掉了一座江湖的生氣,難道這不是天大的罪過?”西門客麵無表情地道。
女子沒有說話,她也不想回應他這樣的話。
雖然她待在他身邊已經有十多年了,以至於太過了解他,也正因如此,當年他敗給屍子之後,整個人發生了什麽變化,她也是再清楚不過了。
隻是,她除了清楚之外,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他的改變。
她抬頭看他,可這位劍神仍是像當年一樣孤傲地站在那裏,背對著她,不讓任何人接近,任何人都走不進他的心裏。
納蘭藍知道,這個男人永遠不會拿正眼看她,哪怕她是如此的美麗,哪怕他斷了一臂,與她站在一起已經不相配了,可她也知道自己從來都無法走進他的心裏。
因為她隻是他的劍奴。
……雪又下大了。
論劍頂是以往白雪論劍的比試地點,在白雪劍宗的最高處山峰的平台上,所以經常堆滿積雪,一夜不掃,第二日起來一看,劍台上便會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女子去取了一把傘來,站在男子的身邊,把傘幾乎都撐在了男子的頭頂,西門客下意識地皺眉,雖然他一次次說過自己喜歡淋雪的感覺,可她仍是不聽,每次都要給他撐傘,說是怕他凍著。
西門客起先聽了都感到好笑,以他的修為會被雪給凍著?就算是這樣吧,你不會取兩把傘來?每次給別人撐著,自己卻在那淋雪,真是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女人,不過既然說過幾次都無效,他也就幹脆懶得管她了,撐傘就撐傘吧,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
落雪紛紛,滑膩的大雪落在傘麵上順著滑下,留下一道淺淺的白霜,這些白霜很快就會融為雪水,到時候傘麵就會像下過雨一樣濕,女子癡癡地望著這白色的油傘,仿佛想起那年大雪,她也這樣撐著傘上山,參加那五年一屆的白雪論劍。
那一年,她以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身份擊敗了無數的江湖劍客,奪得了第一,納蘭仙子之名在那時候驚豔了整座江湖,隻可惜後來她為了再證明自己的實力,選擇挑戰劍神,結果落敗。
很多人都為如此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劍仙入了白雪劍宗做劍奴而感到可惜,可她並不這麽覺得,因為這樣,她反而更能待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人,學著他的劍,哪怕匆匆十年過去,哪怕他從未正眼看過她一次,她也很開心。
正當女子癡癡地沉浸在過去時,忽然感覺落到肩上和頭上的雪變少了,抬頭一看,發現那白色的大油傘麵正罩在自己的頭上,而原先那個應該在傘下的男子,此刻卻在傘外。
他在看著她,深深看著她。
納蘭藍一陣恍惚。
西門客靜靜地看著她,說道:“有客人來了。”
納蘭藍低下頭輕聲問道:“我要回避嗎?”
“不用,那人你以前也見過的,我想,你有必要再和他見一麵。”
“走吧。”西門客把她撐歪了的傘柄扶正,讓雪不再落到她身上,然後輕輕從身後離開。
女子被他這個難得的動作弄得愣住,撐著傘在雪中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過頭時西門客的身影早走下論劍頂了。
她急忙收傘跟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