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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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成棟是誰?

    高台下的青城百姓一頭霧水,高台上多數人,可以說除去阿瑤以外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

    從寬大的圈椅上站起來,墨大儒看向空海大師,神情間難掩得意。被他目光注視著,駝背的後者也回過頭來,蒼老的雙眸依舊古井無波。

    這老烏龜!墨大儒心下無奈。就跟拜師時老烏龜擠兌他的那樣,徒弟誰都有,隻是數量上有所差別。雖然他桃李滿天下,可裏麵好桃子壞桃子全都有,平均下來質量並不高。為了給今日的拜師儀式撐場麵,他已經盡可能挑揀一枚賣相好口味佳的蟠桃來撐場麵。

    潘成棟算是他的得意弟子,品學兼優,未及弱冠便以取得功名。多年外放頗有建樹,年近四旬便已高居江南富庶之地的知州,這等成就放在大夏滿朝文武中也算顯眼。

    可他也隻能算是顯眼,跟生來便是侯爵,背後有天底下最尊貴的三座大山的小侯爺相比,那簡直完全沒法比。餘光瞥向旁邊的玄衣少年,墨大儒不禁感歎,有人生下來就是王母娘娘園子中的仙桃,跟尋常桃子有著天壤之別。

    再想想自己另一位弟子平王,出身雖然有了,但品相……不說也罷。

    人與人之間不能比,想明白後墨大儒心態趨於平緩。收回目光他向前走兩步,未等潘成棟行禮便已經接住他。

    “都已經是朝廷命官了,人前怎麽還是以前那個模樣。”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成棟幼時家境貧寒,幸得師傅不棄教授學問,沒有師傅便無成棟今日,師徒之禮無論如何都不敢忘。”

    “真是……”墨大儒滿臉無奈,可臉上卻難掩喜悅之情。

    再三阻攔皆不奏效,他隻得放下手,任由徒弟行禮。拱手作揖,人到中年的知州大人將腰彎的極低,朝地的臉上也滿是恭敬之色。

    潘成棟也並非惺惺作態之人,他話中所說句句屬實,貧苦人家出身的他多虧墨大儒教導才能有今日。若說這世上他最感激的人是誰,墨大儒排第二沒人能排第一。所以在墨大儒向他隆重介紹阿瑤時,他並未因對方是個尚未及笄的商戶姑娘便有任何輕視。

    “前幾日聽聞師傅收了新徒弟,莫非這就是新師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聞此,連番打擊下神色灰敗的沈墨慈心思一動,她也是墨大儒收下的徒弟。

    潘成棟是何人她一清二楚,本州知州、為官清廉,多年來沈家想攀關係卻一直未果。當日得知墨夫人遺願,想借此拜師時,她便已經打探到這一層關係。當時她已計劃好,拜墨大儒為師後借機搭上這條關係,到時她在沈家會更有話語權。本來都已計劃好,可沒想到阿瑤橫插一杠、讓她功虧一簣。

    然而如今,她卻看到了挽回一切的機會。

    她清楚知道墨大儒不喜自己,可大庭廣眾之下他總不會否認收徒之事。且她與阿瑤同為名下女弟子,此刻當著如此多人麵,他也不會太過厚此薄彼。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想到自己如今處境,沈墨慈擦擦唇角淤血,整理下衣袖,揚起得體的笑容走上前。

    “師傅隻記得阿瑤師妹,倒是忘了您還有一個徒弟。師兄,阿瑤與我皆是師傅新收的徒弟。同在一州,日後還望師兄多多關照。”

    說完她斂衽行禮。隨著她微微屈膝,高台下百姓響起一片噓聲。先前他們怎麽沒看出來,沈家姑娘臉皮這麽厚。

    “這……”潘成棟疑惑地看向墨大儒,“師傅信中提到的究竟是那位?”

    將台下噓聲聽得真切,沈墨慈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這點為難很快便被野心取代。搭上知州這條線,日後她定能東山再起,這會就算有一絲機會她也會去嚐試。至於名聲,難道她不這樣做就可以保全名聲了?

    飛快理清其中利害關係,她略作可憐地看向墨大儒:“師傅,阿慈也是你的徒弟,對不對?”

    墨大儒皺眉,明明長得挺精神的小姑娘,怎麽秉性如此潑皮無賴。畢竟是他應下的徒弟,君子一諾千金,一時間他也無法出言反駁。

    潘成棟是何人?能以寒門士子出身,在無家族助力的情況下,短短十幾年內爬到正四品知州位置,那豈是傻的?對著恩師誠懇,不代表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見墨大儒皺眉,他就明白這其中必然另藏玄機。

    很快他便明白這其中有什麽隱情。

    聽沈墨慈這般故意拉關係,還用那般親熱的口吻喊她,阿瑤心裏一陣惡心。剛想出聲反駁,旁邊卻有人比她更快。

    “沈姑娘究竟是如何拜墨大儒為師的,你自己還不清楚?”

    怎麽又是他!心下一咯噔,餘光瞥見旁邊墨大儒,她稍稍安心。於墨大儒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名聲!她就不信墨大儒能為這點事,舍掉自己半輩子的清名。

    想到這她越發委屈,“不就是墨大儒看我才學俱佳,才收為徒,不然還能有什麽。景公子總不能因偏向阿瑤,便如此看我不順眼。”

    將事引到阿瑤身上,當著潘知州的麵抹黑阿瑤一把,沈墨慈心下頗覺解氣。可她卻忘了,除去隱瞞真相和實話實說之外,這世上還有另一種手段——捏造真相,而這也是她最常用的手段。

    “才學俱佳?你是說利用墨夫人遺願,假裝解開謎題欺瞞墨大儒?連死人都利用,好一個‘才學俱佳’的欺世盜名之輩!”

    “連死人都利用”幾個字,重重地打在高台上所有人的心裏,反應最強烈的當屬潘成棟。

    “師傅,此事當真?“

    墨大儒想到華首寺後山佛塔間的初遇,乍見沈墨慈,熟悉的打扮、舉止,還有味道相似的茶點,有那麽一瞬間他還真以為阿淑活了過來。後來平王以太上皇名義壓過來,要他收沈墨慈為徒,起初他有些難以接受,後來無奈之下想到那抹相似的身影,他才說服自己。

    這樣算來小侯爺說得也沒錯,麵對徒弟的疑問,他緩緩點頭。

    “她竟然敢利用師娘!”

    潘成棟雖然最為感激和尊重墨大儒,可他這輩子最親近的人卻是墨夫人。當年他求學時他住在墨府,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拿束脩他不敢多吃,常常讀著書肚子咕咕叫。後來墨夫人偶然發現,命廚房每日給他燉個肘子,囑咐多給他上點麵餅,務必讓他吃飽。

    “不僅如此,當時我一年四季的衣裳也是師娘命人準備。進京科考時,她唯恐我穿得差被同窗恥笑,更是親自做了兩身綢衫悄悄塞我包袱裏。師娘那麽好的人,你怎麽忍心去利用她!她都已經過世,你還去打擾她清淨!”

    久遠的回憶在腦海中翻騰,說到最後潘成棟目眥盡裂,大手抓住沈墨慈領口,眼眶通紅如看仇人般地盯著她。

    “你怎麽敢!”

    她好像弄巧成拙,把知州給惹毛了。從沒有一刻沈墨慈如此驚恐,甚至剛才大丫鬟說錯話,將她先前所做那些事抖出來,經營多年的名聲盡毀時,她的驚恐也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

    “不是這樣的,他在說謊,在誤導人。”她指向阿瑤身邊的陸景淵。

    可潘成棟豈會相信她,“連恩師都承認了,肯定是你利用了師娘。鐵證如山你還在狡辯,到底是怎樣的人家,才會教出你這樣的姑娘。”

    提著衣領將她抓起來,潘成棟兩步來到欄杆邊,剛準備把她扔下去,就聽後麵傳來聲音。

    “知州大人且慢。”

    被所有人鄙夷的目光看著,宋欽文有些騎虎難下。可在他看到沈墨慈求救的目光時,對她的感情還是壓倒一切。

    “你……好像是去年考得秀才,監生頭名。”本州科舉由知州負責,潘成棟對拔得頭籌的宋欽文略有印象。

    “正是學生,”宋欽文心下稍鬆,絕對以此入手,“沈姑娘入青林書院多年,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其才學更是與學生不相上下,從這點來說她也不墜墨大儒名聲。知州大人向來愛才,此刻何不息怒、放她一馬。”

    說完宋欽文深鞠一躬,臉上全是誠懇的請求。

    “本官依稀記得,去年考秀才時,好像是胡家商船護送你前去州城?”去年鄉試時,州城碼頭上胡家華麗的雙層樓船格外引人注目。當時他還納悶,到底是哪個大族子弟能有如此排場。聽聞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家,他也就特意記了下。

    “卻有此事。”宋欽文臉色漲紅,此刻他若有明悟,可阿慈的性命他又不能不管。

    潘成棟看向下麵的百姓,眾人的竊竊私語清晰傳到他耳中。

    “胡家對你多有優待,沈家姑娘連番陷害胡家姑娘,出了事你反倒幫著沈家姑娘?”

    高台下有人起哄,“官老爺您有所不知,他不僅幫著沈家姑娘,還要胡家姑娘讓著沈家姑娘。不僅是他,胡沈兩家本是親家,前幾日宋夫人和宋家姑娘還到胡家門前鬧事,口口聲聲說胡家不仗義,抹黑胡家姑娘名聲。”

    人多嘴雜,沒幾句便將宋家母女以及沈墨慈扯墨大儒大旗陷害阿瑤之事說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不僅有親戚關係、還是對你多有幫助的親戚,就這樣你還偏幫加害的一方?”

    “學生知錯,隻是她罪不至死,還望知州大人手下留情。”

    “你可知殺人不過頭點地,而這世道姑娘家壞了名節又是何等光景?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據本官所知,胡家夫婦年近四旬才得此女,若是唯一的女兒名聲毀了,整個胡家也就垮了。這樣看來,你倒是與沈家姑娘一般的狼心狗肺!”

    原來竟會這般嚴重。高台下百姓原本隻是來看熱鬧,可這會聽完知州大人所言,他們不禁抽了一口冷氣。

    “沒想到本官所主持的科考,竟會采錄你這般欺世盜名之輩。倘若日後你高中,這天底下定會多一個是非不分的庸碌官員。所幸鄉試尚未舉行,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待今日事完,回歸州城衙門後,本官自會上折子請罪,道明情況,奪了你生員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