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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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沈墨慈的咬牙切齒,阿瑤全然不知,此刻她正在雲來樓內忙活著布置明日征募軍餉宴所用場地。

    每年青城綢市開市,大夏東南西北的商客都會沿水路雲集於此。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當然也是為了從這些不差錢的商人身上撈錢,城中建起了各式各樣的客棧、酒肆。京城的大氣、大漠的粗獷、南詔的神秘,各種服飾、擺設以及器皿應有盡有,隻要你有銀子,便能得到一切。

    而幾路商客中,出手最為闊綽的當屬盛產珠寶的西域前來的商客。為了伺候好這些金-主,城內商家關於西域的各種物品總是極盡華美。

    現如今這些東西全被陸平搬了過來,三層高的屋頂上原先吊著的華麗六邊形宮燈被摘下來,換成水晶吊燈,周圍牆壁上掛上各色繪製有飛天的彩繪。

    “哇。”

    站在開闊的一樓大廳內,阿瑤仰直脖子,看著頭頂上藏藍色袍服的暗衛飛來飛去。原先需要架梯爬牆、興師動眾才能換好的宮燈,這會隻需輕輕一跳把舊的摘下來,再輕輕一跳把新的掛上去。

    “陸平大哥好厲害。”

    方才進來時,景哥哥已經給她介紹過陸平,幾次遞東西時說話後,兩人也熟悉起來。

    仰起的脖子順著他下落的動作低下來,微微仰頭盯著陸平,阿瑤雙眼在發光。

    被如鄰家妹妹般可愛的姑娘看著,陸平下意識地瞥向二樓小侯爺。他並非蠢笨之人,先前一個月沒發現端倪,隻不過是太過沉浸於對小侯爺的敬佩中。可方才小侯爺要他日後保護胡家姑娘,他也回過味來。

    胡家後院之事事無巨細回報,這哪是為了完成皇命,分明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畢竟小侯爺,在接近人家姑娘的同時打開局麵,追媳婦忙任務兩不誤,果然是高。想起指揮司那些因為常年忙於任務,後院起火的暗衛,陸平對小侯爺的敬仰之情非但沒有絲毫降低,反而又升高一大截。

    簡直是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

    被胡家姑娘熱切的目光看著,雖然心裏升起一股男兒自豪感,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看向小侯爺。二樓陰暗處的小侯爺神色晦暗不明,但跟隨多年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其不悅。

    “不過是一點輕功,我這算不了什麽,侯爺那才是真的厲害。”

    “景哥哥也會武功?”

    “當然,侯爺與我對決,隻需要一隻手便能取勝。”

    邊說著陸平邊心下感歎,雖說長江前浪推後浪,但為什麽那些前輩都是普通浪潮,輪到他這就成了錢塘江大潮,不帶這樣的啊。

    明明兩個月前比武兩人不相上下,甚至他略勝一籌,可短短兩個月過後,小侯爺就跟被隱世高手灌頂傳送一甲子內力似得,單手打得他落花流水。

    深不可測!

    “也對,那天去城南鋪子……”那會眼見著驚馬撞上來,是景哥哥伸手抱住她,然後還帶她在樹林中穿梭,“景哥哥也很厲害。”

    “侯爺真的很厲害。”

    兩人有誌一同地點頭,然後彎腰開始鋪地毯。雖然明日才是宴會,但提前一日雲來樓已經清場。先前一樓的方桌條凳暫時被清到後院,露出毫無阻隔的開闊空間。

    “一共多少桌?”

    阿瑤聲音不大不小地問著,抱著地毯進來的陸平開口:“連帶侯爺一共是二十四桌,剛我走一圈大致丈量過廳大小,侯爺和最主要的八位綢緞商圍坐在裏麵,剩餘十五家依次圍在外麵,左邊門口空出來的位置做簽名、募捐記錄之用。”

    指著位置大體比劃下,說完後他看向阿瑤:“胡姑娘看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改動?”

    都已經做得這麽好了她還有什麽需要去想的。

    “這就是得力的下屬,”一直在二樓居高臨下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輕聲在她耳邊說完,他仰頭朝對麵說道:“安排得不錯。”

    陸平皂靴腳後跟一磕,雙腳並攏站得筆直,躬身道:“謝侯爺誇獎。”

    這樣就行了?扭頭看向少年,阿瑤滿臉問號。

    不這樣還能怎樣?點頭,他眼神無聲地表達出這種意思。揉揉她小腦袋,手順勢下滑,慢慢靠近她的腰。

    “景哥哥,你……”察覺到腰被人摟起來,阿瑤有些難為情。然後下一刻她的腰被牢牢箍住,雙腳離地,整個人被帶上了二樓。

    “站在高處看得比較清楚。”

    腳落到實處,順著他的話,阿瑤手巴在圍欄上,居高臨下看過去。開闊的一樓,陸平正在領著其餘幾人打線。滑石從木頭上滾過,原本一整片的地麵被分成均勻的三塊,正對著門的中心位置擺上一塊最大最華麗的地毯。

    “明天景哥哥坐那?”

    不等他有反應,一塊塊相似的地毯鋪上去,阿瑤一塊塊指著。阿爹該坐哪、沈金山該坐哪,還有管碼頭的黃伯伯、城西負責提供染料的李伯伯,自幼長在青城這些人的名號她也聽說過,根據勢力大小、與自家關係的親疏遠近、甚至還有前世阿爹死後的反應,她自己先默默排了遍位置。

    等她說完地毯也差不多擺完,陸平抱著一摞木雕的身份銘牌進來,其餘人則往裏麵放矮桌。

    “就按阿瑤方才說得來。”

    抱銘牌的陸平手一頓,先將小侯爺牌子放好,然後看向阿瑤。

    “屬下記性不好,能不能勞煩胡姑娘再說一遍。”

    阿瑤一愣,“可我就是隨口一說,而且摻雜了許多私心,難免有失公允,這樣不好吧?”

    人要臉樹要皮,有錢的商賈吃喝不愁,對臉麵更為在意。若是全按她的想法來,沈家以及依附於沈家的多數商家都得坐到犄角旮旯。雖然她樂見其成,可若是那些被拂了臉麵的人心生不滿,耽誤了景哥哥大事可就不好了。

    這丫頭在關心他,心下熨帖,藏於內心許久的話脫口而出:“你是本候的人,自然可以肆意些。”

    小侯爺表白了!抱著銘牌的陸平手下一僵,上麵刻著“沈金山”名號的牌子摔下去,連接處木榫鬆動、摔得七零八落。

    景哥哥怎麽能這麽說,阿瑤臉上一陣火燒。下麵響聲傳來,陸平呆滯的神色映入眼簾,熱意再度升騰,“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臉瞬間染成一塊上好的血玉。

    還是丁點不開竅,這傻丫頭。想到明日征募宴後自己馬上要離開青城,向來自信的陸景淵這會罕見地心慌。

    不開竅的人,再逼也沒用,心下歎息,他接著道:“你是本候的師妹。”

    還好隻是師妹,見下麵眾人神色恢複正常,阿瑤長舒一口氣。臉上熱度漸漸褪去,她心底隱隱有些失落。

    景哥哥雖然喜怒不定,但他帶她入華首寺後院破了沈墨慈陰謀,在沈墨慈逼到胡家門口時及時幫她找來了師傅,並且還悄悄把上好的虎骨加到她的補湯中,他對她的這些好,她也不是全然未察。

    可她隻是他師妹。景哥哥已經十八,即便還未成親,這次回京後隻怕也差不多了。

    等他娶妻,會不會對新婦也這般好,甚至更好。單是想著他對另一個女人也這般好,她一顆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團,說不出的難受。

    這樣是不對的,收斂心神阿瑤全神貫注地看向下麵。正好這會功夫,陸平已經將摔碎了的“沈金山”銘牌重新插起來,整理好後他朝樓上拱拱手。

    “還請胡姑娘說下,哪個人該坐哪桌。”

    這丫頭還知道難受,也沒有想象中那般不開竅。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低落,陸景淵心裏如三伏天喝了雪水般,三千六百個毛孔都透著舒爽。

    “按你想的說就成,你喜歡誰就把誰放好的位置。”愉悅之下他大手一揮,直接把決定權交給了阿瑤。

    “如果弄錯了,怠慢到一些人,不會妨礙到你?”

    再三確定不會影響到他募集軍餉後,阿瑤終於放心。按照自己先前所想,與胡家關係近的放最好的位置,前世阿爹去世後沒逼太緊的第二,上門逼迫的次之,做沈家狗腿子、前世大鬧靈堂的那些全都放在最邊角位置吹風。

    聽著她喊出一個個名字,在下麵負責擺銘牌的陸平心下暗自驚奇。月餘功夫暗中調查,他對青城綢緞商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很是了解,哪家跟哪家近,哪些依附於沈家,又有哪些跟胡家比較近,他也算摸個□□不離十。本以為胡家姑娘是個嬌養在後宅、萬事不管的,可現在聽她喊出來,哪家跟胡家近、哪家遠、哪家不懷好意,她竟是門清!

    果然有個那般精明的爹,親閨女也差不到哪兒去。

    在胡九齡與沈金山中間,看似是後者腦子比較活泛、手腕比較高杆,陸平先前也是這麽認為的。可一個月的明察暗訪足以改變他的看法,手腕高杆的沈金山固然厲害,可明明手腕高杆卻還讓所有人覺得真誠守信、一派儒商風範的胡九齡那才是真的厲害。

    胡家姑娘雖然手腕不成熟,可她坑了沈墨慈的同時,還讓青城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歲小孩有誌一同地覺得她仁善,單憑此點她已經青出於藍。

    不愧是小侯爺看中的姑娘。

    陸平已經知道,這次差事辦完後他要留在青城,暗中保護胡家姑娘。作為大夏最頂尖的暗衛,他心中也有傲氣,再對胡家姑娘有好感,也不代表他甘心呆在這座江南小城,先前之所以答應不過是因為暗衛天性裏的服從。可擺完銘牌後,他原本那點不情願漸漸冰雪消融。

    “好像是哪裏有些不對。”站在二樓,阿瑤托腮沉思。

    心悅誠服之下,聽到阿瑤問話,陸平下意識地將重視程度提升一個檔次,雖然依舊還比不上小侯爺,但他也開始認真思索她提議。

    “是不是中間有些空?”

    “對,就是中間,陸平大哥好聰明!”激動地說完,想起方才等候景哥哥時買的鈴鐺手鏈,阿瑤提議道:“要不加些歌舞,最好是胡姬,或者會跳胡人舞蹈的,我記得城內好像有那麽一家……”

    還說他聰明呢,連他都沒想到歌舞表演,她已經把所有事都想好了。胡家姑娘這等善於發現人長處,並且不吝嗇言辭誇讚的性子,又有誰會不喜歡。

    心下高興,陸平說道:“城西有家酒肆舞姬會跳,屬下這便去找他們過來。”

    “青霜,你也去馬車上把首飾取下來,等會人接過來咱們先試試。對了,陸平大哥,我想多排幾遍。排完估計就很晚了,為防萬一幹脆讓他們今晚在雲來樓二樓住下。隻是實在耽誤酒肆生意,最好多賠點銀子,好好跟店家說。”

    “姑娘放心,屬下一定辦妥。”紮個千,陸平轉身出門,跨上馬往酒肆趕去。

    目送他出門,陸景淵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阿瑤:“你很厲害。”

    “什麽?”

    陸平是他身邊暗衛裏身手最好的,心下難免有些驕傲,雖然盡職盡責,但輕易不會承認人。七歲那年他憑自身實力在廣平侯府追殺之人手下逃生後,才徹底得到他認可,說起來那次他能活下來,還多虧了蓮花池邊提兔子燈的胖娃娃,也就是現在身邊這個傻丫頭。

    沒想到如今這丫頭如此輕易就得到他認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才不傻。”

    “恩,你是呆。”邊說著他邊翻身下樓。

    “不呆,不傻也不呆。”

    “恩,是笨。”陸景淵走到門邊,轉過頭逆光中囑咐道:“這裏也布置得差不多,我還有點事,先行一步,晚上就不回去吃了。等會你坐馬車回去,早點回,那麽笨天黑了會迷路。”

    說完他大步向前,轉身邁出雲來樓。

    望著他的背影,阿瑤氣得直跺腳,這都什麽人!不過剛他在門邊囑咐他的話,怎麽有點像阿爹每次出門前對阿娘說得。

    繡鞋中的腳趾鼓起來,倚著欄杆扭動身子,阿瑤隻覺一股從未有過的別樣情緒順著腳心往上躥,暖烘烘的感覺自心房湧出,順著經脈湧入她的四肢百骸。

    良久,她輕嗔道:“有車夫,才不會迷路。”

    話說另一頭,出門往西拐的陸平很快來到酒肆。青城綢市尚未開,此刻正是生意慘淡之時,聽聞有人花大價錢雇舞姬,酒肆掌櫃那叫一個高興。喊娘子幫舞姬門收拾行裝,自己則是套車親自將人送到雲來樓門口。

    前腳他們剛走開,後腳沈墨慈派來的人也到了。透過緊閉的大門,看到櫃台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水,問明白旁邊店家後,幾人隱隱明白來晚了一步。

    “被雲來樓請了去?”一身男裝打扮躲在暗處,得知又被阿瑤截了胡,沈墨慈因鈴鐺腳鏈尚未完全消下去的怒氣再次升騰。剛剛結痂的掌心再次受了罪,尖銳的指甲掐過來,重新崩裂開。

    “你先去找別家,我在這等著再看看。”

    在沈墨慈眼巴巴等著的同時,雲來樓內,酒肆掌櫃正熱情地幫阿瑤排練舞蹈。有他幫忙,原本甚至要排到晚上的舞蹈,沒幾遍就已經妥帖。

    “有勞掌櫃。”

    阿瑤雖然懂得不多,但她脾氣好。不會不懂裝懂,有不明白的地方虛心請教,別人教她,她也麵露感激。這種謙遜的態度很少有人會討厭,半個下午相處下來,已經同酒肆掌櫃與掌櫃娘子十分熟絡。

    有這點好感,在黃昏二人回到酒肆,麵對沈墨慈假扮的公子再三請求,隻是暫借一晚時,明明他們可以把舞姬暫時接回來,但想著胡家姑娘人不錯,錢也給的合適,他們很堅決地沒答應。

    “雲來樓那邊已經給了錢,咱們得講信譽。”

    一句話直接把沈墨慈的千般說辭給堵回去。

    深諳人心,沈墨慈又怎會不明白這點伎倆,正因為明白她才更氣。縱然氣到七竅冒煙,可麵對油鹽不進的酒肆掌櫃,她也是無計可施。這會她唯一慶幸的時,幸虧自己沒在一根繩子上吊死,丫鬟已經去青樓找其他舞姬。

    “掌櫃的不願,本公子也不勉強。隻是本公子在這奉勸一句,人莫要為了眼前這些蠅頭小利輕易得罪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扔下這句話她轉身走開,時間緊迫,她得加緊安排。

    舞娘順利找好,一切準備完畢,眼見著天黑阿瑤被親自找來的胡貴接上馬車,迎著夕陽向城東胡家趕去。

    與此同時,夕陽的餘暉中,用兩個時辰弄清平王宴請之人的陸景淵同樣朝城東趕去。踏馬走在123言情邊的青石板路上,路過胡家門口,看到不遠處靠近的馬車,微微點頭他馬不停蹄繼續朝城東趕去。

    夜幕降臨,城東沈家別院燈火通明、觥籌交錯,鼓樂聲直衝天際。

    陸景淵隱在暗處,看著舞姬旋轉著裙擺靠近桌邊商賈。以他敏銳的目力,自然能看出那裙擺間翻飛的粉末。

    是阿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