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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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綢市繁榮,綢緞商們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這一切的根本還是下麵一戶戶不辭辛勞、種桑養蠶的普通農戶。
沒有生絲,就沒有眼前的一切。
從很早起胡九齡便已意識到此點,自他接手胡家生意後,便改了與蠶農間的生絲契約。按上一季行情預估本季需求,進而確定一個比較合理的生絲價位。按此價簽訂契書後,待生絲出來,不論當時價格是高還是低,都不得更改。
他定的價格很是公道,按這個價格蠶農大都能豐衣足食。但新契約也有一層隱患,若是市價低了,蠶農當然樂意按契書上的高價賣予胡家;可反過來若是市價高了,他們肯定不樂意。胡家是做生意的,可不是開善堂的,哪能做這等冤大頭,故而契約後麵跟了一條:若是違約按時價來賠。
胡九齡本就是為了改善蠶農生活,曆年來定的價格都不低,鮮少有毀契之人。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時日久了這條形同虛設的違約條款逐漸被眾人所遺忘。
然而親自擬定契約的胡九齡卻從沒有忘,是以當日知曉沈金山小動作後,他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命胡貴收攏下人、龜縮不動,自己則在書房盯著契約原稿,笑眯眯地聽著他如何上躥下跳。
前麵還隻是胡貴來報,沈金山又有那些舉動,沒想到昨日一大早他竟親自找上門來,還獅子大開口要跟他三七開,自己獨吞七成。
哪來的底氣!
用盡半生商海沉浮所練就的定力,他才能維持住麵色沉著,勉強沒笑出聲。
當時能忍住笑,這會他卻是再也忍不住,眼角笑出褶子,他聲如洪鍾:“昨日清早,沈兄用這些生絲,要去了我胡家今春進貢以及青城綢市七成的純利潤。如此算來,生絲現價又該幾何?”
怎麽會這樣?
沈金山死死盯住他手中契書,白紙黑字上寫得明明白白——若是毀契,按時價雙倍收取銀兩。不僅胡九齡手上這張,他隱約記得自己匆匆看過的契書上,末尾畫押前最不起眼的一行,也是寫著這句。
時價,青城這些年生絲價格波動都不大,他壓根沒怎麽在意。可他卻忘了,自己前麵那番舉動,卻在很短時間內將生絲價格抬到一個望塵莫及的高度。
“這……怎麽能這樣算?”
臉上維持著笑容,胡九齡不慌不忙,從袖中抽出另一張契書:“這事昨日簽訂的契約,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沈兄甚至已經事先預支了七成中的三成。”
說到這他看向陸景淵:“侯爺,今日征募之事並非小女阿瑤不願出力,而是老朽昨日剛支取大筆現銀,這會胡家內裏實在空虛。”
一百五十萬兩還叫不出力?這讓我們這些隻捐十萬兩的臉往哪擱!
雲來樓內響起一片片抽氣聲,感慨過後他們又不禁佩服,胡家都已經支出這麽大一筆銀子,這會還毅然捐出一百五十萬兩。不愧是他們青城商人中領頭的胡九齡,無論是祛淤還是其他事從來都衝在最前麵、出錢出力,如今征募軍餉依舊不改其本色。
樓內這些商賈,有一部分直接是跟著胡九齡的,中立商賈向來敬佩其品格,這會自然站在他那邊。至於先前唱反調的主力,也就是跟隨沈金山的那些商賈,被他坑了那麽大一次,這會正在氣頭上,看他倒黴都來不及。
見胡九齡拿出證據,最先開口幫腔的都是他們。
“今年生絲還沒下來,本來不清楚價格。還好沈老爺有遠見,完成第一筆交易,這下可算有了價格。”
“生絲全都控製在沈老爺手裏,想怎麽賣還不是他說了算。這第一筆交易的價格,隻怕比以後價格隻低不高。”
“有道理,一張契書定價格,另一張契書寫著按時價賠,白紙黑字清楚明白。當著侯爺的麵,沈老爺該不會想賴賬吧?”
“我看八成要賴,沈家庫房裏有幾個錢咱們這些人還不清楚?這麽賠怎麽不都得兩百萬,真要賠了,他再到哪變出這一百八十萬兩雪花銀。剛才敲鑼打鼓、沿街報喜說得痛快,等到動真格的時候蔫了吧?”
最後一句話是離阿瑤最近的商賈說得,本來他財力不豐,昨日把半幅家底賠進去了,方才又被阿瑤弄那麽一出,這會體內火氣旺的堪比一座火山口。對著“大仇人”沈金山,他已經完全不管不顧,火力全開直接揭對方短處。
“當真如此?”陸景淵轉身,鷹隼般懾人的目光看向沈金山。
沈金山隻覺一股冷意撲麵而來,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連忙保證道:“侯爺放心,小人說過要捐一百八十萬兩,就絕不會有所更改。”
“本候三令五申,募捐要不影響青城綢市正常經營。生意人,用什麽手段得利那是你們的事,本候不會妄加幹涉。可如今沈老爺這般欠著胡家銀子前來募捐,莫非是想當上會首後以勢壓人?你這樣做又置本候於何地!”
小侯爺怎麽會知道!
沈金山瞳孔微縮,他還真是這樣想的,可如今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
“侯爺明鑒,小人絕無此意。”
緊張之下他甚至已經不再自稱“沈某”,而是一口一個“小人”,同時低頭哈腰,做足了謙卑之態。
胡九齡哪能看不出他的緊張,上前一步,他滿臉慶幸:“既然沈兄並無此意,那當著侯爺以及今日這麽多人麵,咱們便算清楚。”
說完他從袖中掏出最後一張紙,“這是昨日沈兄走後,胡某連夜算出來的數字。征募軍餉肯定要給現銀,胡某也不跟侯爺搶,這些銀子,沈兄可以暫且拿自家鋪子來抵押。胡某也不多要,就城西的印染鋪子、城南緊鄰著我胡家的繅絲鋪子……”
接連說了四五處鋪子後,胡九齡將單子遞過去,笑眯眯地說道:“暫時就這些,具體數目以及鋪子胡某全部寫在上麵,還請沈兄過目。”
過目?
胡九齡要的,可都是沈家最紅火、每年收益最好的鋪子,他又怎會讓出去這些!
“胡兄胃口還真不小。”沈金山昨日剛犯過的氣喘,這會又有重犯的跡象。
“比不過沈兄。”您可是以整個青城綢緞市為棋,把在場所有人都耍了。
“這等條件實在太過苛刻,恕沈某無法答應。”
胡九齡步步緊逼:“莫非沈兄是想賠現銀?”
“這……”
“還是沈兄想賴賬?您剛才可信誓旦旦地說過……”
沈金山當然不至於自打臉,就算他想打,小侯爺在這他也不敢。瞅著白紙上的數額,沈家情況他清楚,拿出那一百八十萬兩後,絕對無法再拿出這個數。他不想拿,有沒有什麽辦法?
用力撕扯著契約,直到紙上出現個裂痕,突然間他靈機一動。
“昨日是沈某一時糊塗,在這先向胡老哥賠個不是。”臉上掛滿笑容,沈金山躬身作揖。
胡九齡忙避開他的禮,“莫非沈兄想撕毀契約?”
“看胡老哥說哪的話,”沈金山湊上去,“青城以綢緞為生,生絲價格如此高,豈不是霍亂市場。沈某想著,不如把調回到正常價格?”
這不還是要撕毀契約?雲來樓內響起一片噓聲。
沈金山當然知道,這樣很丟臉,可銀子和麵子哪個重要?這可不是一筆小錢,而是能動搖沈家根本的一大筆銀子。
想到這他態度更加鄭重:“朝令夕改、說話不算話,這都是沈某的不是。可這……不也是為了青城綢市?胡老哥向來為人寬和,還請原諒沈某則個。”
沈金山想得沒錯,胡九齡的確心胸寬廣,鮮少與人計較。可這不代表他是一團麵團,平日不計較隻是那些小事不值得他計較。可沈家可是前世害得阿瑤那般慘的罪魁禍首,一想到愛女前世受了那麽多苦,他連活剮了麵前之人的心都有。
他忍了那麽多日,甚至與那狼崽子站在一處,不就是為了讓沈金山跌個大跟頭。如今眼見著成功,他全身每個毛孔都透著興奮,整顆心更是無比緊張,又怎會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為了青城綢市?”
聽到他反問,沈金山忙不迭點頭,然後胡九齡下一句徹底把他噎住了:“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趁倒春寒攪亂青城綢市的是誰?哦,昨日看著有利,在我麵前步步緊逼,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才過一天,眼看著要賠錢,就急吼吼地要撕毀契書、恢複原狀?合著這天底下的事隻許對你沈某人有利,否則都得改。哪有這樣的道理?我是體諒你,才準許你用鋪子抵債。既然你不領情,昨日你從我胡家拿走的現銀,今日賠償時我也要現銀,一分不少。”
雲來樓內,胡九齡擲地有聲。
沈金山急了,短短時間內他從哪變那麽多現銀。
“別,胡老哥手下留情,我簽、我這就簽。”
說完他以不符這年歲的敏捷,飛快跑到門邊,從阿瑤桌上拿起毛筆,龍飛鳳舞般簽上自己名字。似乎怕胡九齡反悔,他還加蓋朱紅手印。
如今他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當上會首,隻要能當上,鋪子、銀子以及顏麵,今日所失去的一切,來日他必能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