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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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宴結束後當晚,小侯爺帶來的賬房晚膳都沒來得及用,急忙將整個賬目整理出來。
“侯爺,若是隻有那征募的一百八十萬兩軍餉,拍賣宴所得綽綽有餘。可若是算上青城這邊,恐怕是……”
後麵的話賬房沒有說出來,可意思卻是誰都明白。老話說得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並非龍不夠強,而是地頭蛇更適應本地風水。大夏幅員遼闊,各省、州郡然後到每一城池風土人情皆不同,當地勢力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身為欽差完成任務就好,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能不管就別管。
陸景淵當然也明白這道理,隻是本次的事,牽扯到那丫頭。
“恐怕如何?”
小侯爺這是要管?心下不定,賬房將情況一五一十說清楚:“沈家欠款主要牽扯四個方麵,其一乃是募捐軍餉、其二是與其它商家往來賬目,至於剩下兩部分,則是與胡家及蠶農簽訂契書的毀契銀子,說起來這兩塊是大頭,可若不強行追究的話,都是街坊鄰居也沒必要那般嚴格。”
最後這點才是賬房最難把握的地方,管賬多年他很明白這裏麵彎彎繞,知道有些東西壓根就是筆糊塗賬,當事人想賴,官府那邊本著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原則消極怠工,無限拖延下去,最後往往會不了了之。
這兩筆毀契的確是沈家有錯在先,可不過是平民間的糾紛,無關升遷考核等切中利害的點,那幫官老爺又怎會真正放在心上?往後拖一拖都是好的,若遇到那黑心肝的,直接收了沈金山銀子、勾結起來強行壓下此事,甚至倒打一耙也不是沒可能。
“沒必要那般嚴格?”陸景淵重複道。
“朝廷考核看得是官員治下是否安定富足,其中這安定,則是看卷宗上刑案數量。倘若有兩州,一州刑案百起悉數告破,另一州刑案五十隻破二五,明明前麵一州官吏更加有為,可到吏部考核時,卻是後者占優。沈家毀契牽涉整個青城,並非小事,真辦起來最起碼著實耗費一番功夫,可即便辦好了,案卷上記錄的也是本州出了個老賴,公然引起民憤。費心費力不說,還要為刑案上加上一筆。可若是收沈家好處,順勢將此事壓下去,荷包滿滿不說,連政績考核也占優。”
雖年少頻頻曆經生死劫難,可於官道一途,陸景淵向來是順風順水。他是直接從廣平侯府不受寵的庶子,被擢升為大夏炙手可熱的定北侯,升遷速度之快可以說絕無僅有。成為侯爺後,自然隻有別人巴結著他,所以這些為官的彎彎繞,他一竅不通。
初聽賬房說起,他心下還有些驚訝,可待他說完,他也完全想明白過來。
想明白後他才更氣,朝廷之所以定下如此考核規則,是希望地方官員可以竭盡所能,讓當地百姓安居樂業。倉廩足而知禮儀,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自然無甚刑案。反過來,若是某處盜賊猖獗、人人自危,那又怎能說地方官員做得好?
沒想到朝廷這般初衷,卻完全被地方官員扭曲。為了考核結果,竟然故意壓下刑案,粉飾太平。
“豈有此理!”雙手緊握成拳,他話中寒意更盛。
“景哥哥?”
用完晚膳,又將墨大儒布置下來的大字寫完,喝下一整碗宋氏端過來的愛心大補湯後,整個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幹脆披件衣裳在院子裏溜達,邊走動邊想想這一天發生的事。
不知不覺她就走到景哥哥所在客院,看到裏麵燈火通明,在暗衛做出“請”的手勢後,心下那點小期待還是讓他走了進來。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賬房那番話。
透過開著的大門,看到裏麵景哥哥眉頭緊鎖,玄色衣袖下手腕青筋都要突出來,她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恩?”
他剛才的模樣,是不是嚇到那丫頭了?想到這陸景淵想要讓表情更柔和些,可這次的事的確是他聞所未聞,一時間他有些無法控製情緒,刻意之下臉色反倒有些扭曲。
好像是更氣了,站在門邊,阿瑤怯怯的。
“景哥哥,賬房先生所言句句屬實。沈家拿不出黑炭,自動毀契後,有百姓曾告到過衙門,可皆被告知此等鄉鄰間瑣事,隻需找裏長、族老等德高望重之輩做主,自行解決便是,官府不便插手。不僅這次,先前好多次他們皆是這樣,賬房沒有騙你。”
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火氣上來,陸景淵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
沒被人騙怎麽還更氣了?
與高高在上的小侯爺不同,阿瑤從小就是在這等環境中長大的。雖然胡九齡將她保護得很好,可胡家家大業大,平常沒少跟官府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她早已習慣了官府那般做派,所以一時間她有些不明白,為何景哥哥會如此生氣。
走到桌前,試下茶壺溫度,她倒杯熱茶遞給他:“景哥哥喝口茶,別生氣了。”
陸景淵也察覺到不對,說起那些百姓被官府搪塞時,這丫頭語氣好像過於平靜。再聯想到賬房先前所言,很快他明白過來。當年東山別院蓮花池旁那個提著兔子燈,單純如一張白紙的胖娃娃,成長過程中見慣了這樣的事,所以在他眼裏十惡不赦之事,在她看來確是理所當然。
“這些地方官員,著實可惡。”
“官老爺不都那樣麽?”頓了頓,看向旁邊俊美無鑄的玄衣少年,阿瑤小聲補充道:“不過景哥哥跟他們不一樣。”
輕鬆又略顯無奈的一句話,徹底印證了陸景淵方才猜測。想到龍椅上兢兢業業的皇帝舅舅,朝廷大事哪怕再小他也會慎重對待,而他治下的官員卻又是如此嘴臉,陸景淵越發覺得不忿。
“沈家毀契之事,必須得管!賬房,你拿著本候令牌,親自往州城去一趟,告知潘知州此事,命他親自監管。”
一塊金牌扔出來,賬房雙手接過,恭敬地退下,臨走前還不忘體貼地為小侯爺關上門。
房內隻剩兩人,小侯爺看向麵前的丫頭,有心掰正她對於為官者的認知,可轉念一想卻放棄這念頭。就算她知道又能怎麽樣?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女,還能鬥的過為官之人?當然有自己護著,她不用害怕。可其他千千萬萬如她一樣的平民百姓呢?他們也有得力之人護著?屠夫與待宰羔羊間,從不存在平等談條件的可能,歸根結底有些事還要從屠夫下手。
告訴她,不過是平添煩惱。日後他多護著點,讓她不要在這方麵受委屈就是。
千言萬語匯成一聲歎息,他問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阿娘給熬得虎骨湯,喝了全身發汗,我便出來溜達會。陸平大哥說了,多走動走動能強壯筋骨,藥效也更好發揮。”擦擦鼻尖上的汗,阿瑤笑道,一雙杏眼熠熠生輝。
陸平大哥?這四個字怎麽聽起來如此刺耳。
“強壯筋骨?”
“恩,大師師傅說我身子骨有些弱,平常要多注意些。”
空海大師好像也跟他說過此事,並且還感慨過他小時候也是如此,不過後來通過習武慢慢改了過來。尤記得當時他說這完這番話後,輕輕拍下他肩膀,眼中滿是鼓舞。當時他正想著陪那丫頭上街,倒也沒往深處想,如今再回憶起來,他很快轉過彎來。
“習武倒是能強身健體。”
“大師師傅也這樣說呢,本來我想叫陸平大哥教我,可他說自己不如景哥哥,不想在關公麵前耍大刀。”
本想一口答應,事到臨頭卻被空海大師一個眼神製止,又一個手勢硬生生自貶抬高小侯爺的陸平心下無語淚千行。胡家姑娘多可愛啊,教她功夫簡直是種享受,比教那些硬邦邦的暗衛好太多了。要不是為了小侯爺,換誰他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他的犧牲,小侯爺感受到了。陸平倒是趕眼力見,既然如此,他就大方原諒先前那聲“陸平大哥”。
“寬宏大量”的小侯爺點頭,“正好本候有空,倒是可以教你個一招半式。”
景哥哥自稱“本候”……敏銳地意識到此點,阿瑤有些遲疑。
“其實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有要勉強景哥哥的意思。對於武功我一竅不通,陸平……”
在她說出“大哥”兩字之前,小侯爺直接“出手”,伸手抓起她胳膊,另一隻手推開房門,輕柔而不容抗拒地把她往院裏拖。
用完晚膳後阿瑤已經換上身寬鬆的衣裳,在自家院裏溜達,她也沒有管太多,隻是外麵罩上件披風。這會披風一脫,裏麵寬鬆的衣裳正好適合習武。
考慮到這丫頭初學,陸景淵沒有教她太高深的,而是選了當年自己初學武時打基本功那套。
初學武的幼童往往身形柔軟,不少地方需要教授者近身矯正。陸景淵本沒意識到此點,可當阿瑤下腰的動作不夠精準,他將手拖到她腰上,扶著她往後仰時,一隻手幾乎能握過大半的纖細腰肢隔著布料掌控於手心,觸電般的觸感傳來,突然間他無師自通。
這動作,必須得加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