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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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的虎牢峽陰暗幽深,兩側幾乎筆直的峭壁上怪石嶙峋,火光中如一頭頭奇形怪狀的凶獸,叫囂著吞並夜行的船隻。
虎老峽深處,水匪後方船隻上,望著前麵衝天火光,沈墨慈麵露快意。
“胡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明明不久前她還是青城有名的才女,眼見著前方一片坦途,正待高歌猛進之時,卻突然被人從雲端跌落下來。僅僅是一次意外,她便如跌到無底洞般,每次覺得最糟糕不過如此時,總會有更糟糕的情況出現。直到如今她遍體鱗傷,連最引以為傲的容貌都被毀了,手中更是隻剩最後一點勢力。
這一切都要拜小侯爺所賜。
小侯爺她動不了,那就動他最為在意的胡瑤。
“全力攻擊胡家商船。”
“保存實力,留作狙擊定北侯。”
兩道頗具威嚴的命令聲幾乎同時傳出來,大部分水匪紋絲不動,聽命於後麵吳同知,見此沈墨慈安排的小部分人舉止也猶疑起來,一時間竟是無人行動。
“同知大人先前曾保證過,此次行動一切遵照阿慈意思。”
吳同知輕蔑地看了沈墨慈一眼,若不是需要她的人打前哨做掩護,一介聲名狼藉的女子,他理都不會理。
“此一時彼一時。”
“同知大人莫非要過河拆橋?”沈墨慈麵露危險。
“沈姑娘不必如此,本官可不是被嚇大的。今晚若不能手刃定北侯,徹底將他之死歸結為意外,你我二人後果可想而知。”
吳有良從沒想過要保住沈墨慈,不過此刻他還要用她的人打掩護,所以又加了一句,勢必把兩人綁在一條船上。
“同知大人經曆西北戰場,手上可沒少沾血,您的膽量阿慈自是知曉,相比而言您的謀略還是有些欠缺。大人莫非不知道,打蛇打七寸?”
“七寸?”
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沈墨慈緩緩點頭:“定北侯的七寸,正是胡瑤。”
說這句話時她口氣有些酸澀,雖然被小侯爺害成這樣,可這也從另一方麵印證了他的強大。論容貌,毀容前她美豔無雙,遠遠比過小家碧玉的胡瑤。論才學,她沒少從奶娘口中聽說阿瑤如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就她那半吊子水平,哪比得上自己讓書院師長都多番誇讚的博學。
這般憑借好出身隻知吃喝玩樂,萬事不管的阿瑤,憑什麽能得到小侯爺青眼。
反正她就是看不慣阿瑤。
“同知大人也是男人,您應該比我更清楚,男人會在什麽情況下對一個女人關照有加。定北侯武藝高強,小小一個虎牢峽不一定能困得住他。借著前幾日燒船之事,他成功由明處轉向暗處,如今我們何不用胡瑤,來一招引蛇出洞?”
將定北侯從暗處引出來?倒是說得有幾分道理。稍作沉吟,吳有良點頭,目光看向左側幾位手下。
“你、你還有你,你們三個,帶兵跟上沈家的人,和力圍攻胡家船隊。胡家姑娘就在正中間那艘樓船上,記住,要活捉。”
“刀劍無眼,爭執過程中難免會有交鋒,肯定也會傷到人。隻要留一口氣就是,傷著什麽緊要之處也無甚大礙,切莫為此束手束腳。”
沈墨慈叮囑著沈家下人,火把下斜貫臉頰的那道疤痕格外猙獰,難易忽略之下,最遲鈍的下人也挺清了她話中寓意。
這是要胡家姑娘毀容?
可憐見的,不少人心下感慨。不管他們總歸是沈家下人,拿著沈墨慈發給的銀兩養活一家老小,肯定要聽她吩咐。無論心裏怎麽想,對上胡家船隊時他們卻沒有絲毫手下留情。
可胡家下人更不是吃素的,老爺就這麽一個姑娘,別說寵女名聲在外,就算沒那名聲,他們也知道胡家千畝地裏這一根獨苗有多金貴。
都是吃胡家飯的,肯定要拚命保護好胡家姑娘。有了這層想法,對著水麵要巴著繩子往上爬的敵人時,他們更是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直接割斷繩索,讓他們一個個如下餃子般掉到虎牢峽湍急的水流中。
胡家船大舷深,兼之作為防守一方本就比進攻方要容易,更何況還有陸平親自坐鎮指揮,站在甲板上他們很快把來犯者打得節節敗退。
虎牢峽地勢險峻,一方麵是因水流湍急,另一方麵則是因水底暗礁密布。被隔斷繩索掉下去的沈家下人,有的不巧落在凸出來的暗礁上,重擊之下或昏迷不醒或體力不支,很快被幽暗的河水卷入峽穀深處。
“這樣下去不行。”眼見著自己最後底牌損失慘重,沈墨慈坐不住了,“還請同知大人下令強攻。”
府兵與一般人家護院最大的差距在於,府兵可以自帶箭弩。朝廷對冶鐵把控極嚴,普通人家擅鑄兵器,那可是下大牢問罪的大事。
這會功夫吳有良已經細細問過小侯爺在青城所作所為,重新估量阿瑤在他心中份量。而後他發現,活捉胡家姑娘用以威脅小侯爺,的確是把握最大、傷亡最小的智取之道。
“用箭,切記不要傷著胡家姑娘。”
一聲令下,躲在沈家下人後麵,同裝扮成水匪的府兵突然張開弓箭,齊刷刷對準胡家船隊。
“合陣!”
從阿瑤手中接過牛角,暫時接管胡家船隊後,陸平已經設想過種種可能,也料到過這類情況。可受限於商船本身薄弱的進攻手段,饒是他有千般主意,到最後隻能化為一朝:防守。
好在胡家商船做得嚴實,外層刷桐油的木板下是一層厚實的鐵板,而新造那艘樓船,船艙內壁又加了一層鐵板,雙層加固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合陣特有的號角傳來,原本分散在江麵上,牢牢拱衛中間樓船的各艘船往中間靠。頭靠尾,用粗麻繩串聯在一塊,甲板相連圍著樓船整整兩圈。而這兩圈船的船艙更是錯偏開,密實地護住中間樓船。與此同時外麵船上所有人手向內撤退,恰好躲過了第一波箭雨。
銅牆鐵壁之下,耗費再多的箭矢也是徒勞。
“大人,那船裏麵包著鐵。”
“鐵?胡家竟敢擅自用鐵,這可是公然違反朝廷法度。”
這女人,滿腦子就想著如何針對胡家,全無大局觀,“朝廷禁止的不過是用鐵私造兵器,不過是加固之用,沈家主宅大門據說裏麵也有一層鐵板?”
沈墨慈不再言語,走向穿透,逆著火光看向虎牢峽正中的船隊。
“昔年三國東吳大都督陸遜火燒連營,與如今境況何等相似,何不火攻?”
“沈姑娘,你想報複胡家那是你自己的事,本官隻想活捉胡家姑娘,以此引定北侯入甕。”
“待火勢蔓延,莫非船上眾人還會死守,任憑自己被活活燒死?到時我們隻需在樓船周圍布置下人手,直接活捉跳水的胡瑤便是。”
胡瑤被火燒屁股,倉促間棄船逃生,單是想想她那副模樣,沈墨慈便覺心下痛快。臉上揚起猙獰的笑意,她不禁惡毒地想著:最好跳到江心凸起的石頭上,也在身上顯要部位劃道傷口。
“火攻。”再次覺得沈墨慈所言有理,吳有良出聲吩咐道。
可這次後麵傳令的府兵卻是遲遲未動,幾息後聽不到動靜,待他憤怒地往後看時,隻見背麵自己帶來的船隻處火光衝天,片刻功夫火勢便已蔓延至全船,火光照亮了整個虎牢峽。
在漫天的亮光中,一身玄衣的陸景淵踏月而來,足尖蹬在船頭欄杆上,居高臨下朝兩人微微抱拳,淩厲的目光看向沈墨慈:“多謝沈姑娘獻計。”
定北侯……他怎會出現在後方?不對,他出現了!
驚訝過後便是驚喜,今日他們來這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取定北侯性命。
“來人,動弩,射殺定北侯者,官升三級,賞黃金千兩。”
吳有良朗聲吩咐道,為確保今日能將定北侯置於死地,他動用了州府僅有的十架□□。這弩是前些年應對倭寇襲城時朝廷專門配備,一支弩可以裝十發粗箭矢,十架齊上,一百之有力的粗壯箭矢齊齊朝人射去,饒是武功再高強也會被射成刺蝟。
小侯爺顯然也知曉此點,牢牢地站在船頭,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吳有良:“當年平倭時不過出動五架□□,今日為對付本候竟然出了雙倍。莫非在吳將軍心中,本候比倭寇還要十惡不赦?”
吳將軍,聽到這聲稱呼,吳有良罕見地沉默,初入行伍時保家衛國的誓言拷問著他的心。
“虎父無犬子,定北侯年輕有為,文韜武略比之當年的廣平候亦不遑多讓。然你我各為其主,如今處於對立雙方,在這個戰場上,我們是敵人。”
“吳將軍倒是敵我分明。”輕笑,陸景淵聲音中是無限的嘲諷。
吳有良扭頭,腦海最深處的記憶被觸及,一時間他有些不敢直視小侯爺的目光,“末將也是無奈,放、弩、箭!”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發號施令後他便低下頭,有些不忍直視那抹玄衣被紮成篩子時的景象。握緊拳頭避到一旁,半晌,夜風襲來,周圍靜悄悄的,連先前的打殺聲都已消失無蹤。
再抬頭,他的周圍已經立了十幾號藏藍色衣袍的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