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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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
一直在前麵忙於調動人手,應對危險局勢的陸平姍姍來遲,就看到這讓人目眥盡烈的一幕。
運起輕功將小侯爺從窗口抬進來,他踅摸著可以放人之處。
“就放我床上,青霜,趕緊收拾幾床厚被子墊上!來人,去叫郎中,臨行前阿爹不是把百草堂最好的郎中請來跟船,快去叫他過來!”
邊吩咐青霜,阿瑤邊走到內間箱籠旁,打開邊上箱籠,裏麵盡是用上好的綢緞麵料以及新下來棉花所做被褥。抽出一床扛在肩上,又抱起另外一床,纖細的身段完全被耷拉下來的被褥裹成一個球,下麵露出來的小腳健步如飛,向內間走去。
從未做過家務瑣事的阿瑤突然迸發出所有天賦,三下五除二將被子平整地鋪在繡床上。等被嚇住的青霜回過味來,她已經馬不停蹄端起盆,準備去打水。
“姑娘,這些雜事交給奴婢就是,您先歇會。”
從她手中半搶半接地端過木盆,青霜急匆匆走出去。站在原地,雙手空空的阿瑤雙目無神地掃向繡床,看到上麵隆起的那隻刺蝟,一直逃避的心不得不麵對現實。
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湧,越湧越多,沒多久秀氣的小姑娘便成了一隻噴壺。
還是那種會說話的噴壺,隻不過嗚哩哇啦的含糊聲音,沒人能聽得懂。
見她哭得這般傷心,陸平也紅了眼。不過好歹是受過訓練的,他多少能抑製住情緒,在郎中匆忙趕到時將他請到床邊。
“給侯爺請安。”
郎中剛想跪地行禮,便被他打住,“都什麽時候了,別在乎那些虛禮,看病要緊。”
路過噴壺,郎中走到裏麵,看到繡床上躺著的那隻刺蝟後,一時間他也想哭了。
這麽多支利-箭上身,人還有活路?躺在這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位高權重的定北侯,單聽這封號也知道是何等響當當的人物,反正他這等江南小城的小郎中,一輩子隻能仰視。
若是這位在他手裏看死了,他還有命在?
滿天神佛啊,沒事他為什麽苦練醫術,練好了給達官貴人看病,腦袋都得栓在褲腰帶上。
而如今,這褲腰帶也鬆了……
郎中堂堂七尺男兒,這會眼眶卻忍不住開始發紅。
“景^哥哥,他…怎麽…樣。”
當了半天噴壺的阿瑤體內淚水存儲量告罄,哭不出來,被水簾迷蒙的雙眼終於恢複清明,隱隱約約看到繡床邊郎中,她抽噎著問道。
郎中搖頭,連連歎氣。
“你…一定…要救他,隻要能救活,要多少銀子我都答應。”
“這不是銀子的事,”平靜下來,郎中開始把脈。一雙經年行醫的手剛搭上脈搏,他便愣住了,“這……侯爺血氣怎會如此旺盛,單看脈搏絲毫察覺不出受傷,精力之足比之常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郎中是在說景^哥哥很好?足足愣了好久,阿瑤才反應過來。衣袖胡亂抹兩下眼淚,她鼓起勇氣朝繡床上看去,這一看她便瞧出了不對勁。
“衣裳顏色好像沒變?”
遺傳了胡家人對色澤的敏銳,阿瑤很快察覺出具體不對勁之處。玄色本來就深,乍沾上點雜色也不甚明顯,可這麽久過去血液早該滲透出來,無論如何都不該不變色。
“沒流血?”
走上前,她伸手試探地抓住衣料,有別於上好衣料的冷硬觸感傳來,稍微一扯從箭-矢射開的口子處閃過一抹金色,想起某個瞬間,她福至心靈。
“是金線軟甲,景^哥哥身上貼身穿著金線軟甲,刀槍不入,他沒事!”
說到最後阿瑤聲音越來越高,音色中的雀躍感染了廂房中的每一個人,同時也驚醒了繡床上的小侯爺。
“傻丫頭。”
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來,阿瑤低頭望去,視線凝固在那雙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中。
“醒了!景^哥哥醒了,郎中你快給他看看。”
“本候無事,你們先行退下。”
冷冽的聲音傳來,收到小侯爺用眼神傳達的命令,陸平下意識地服從,左手郎中右手青霜。兩人尚還沉浸在小侯爺無事,不用掉腦袋、自家姑娘不會再茶不思飯不想的驚喜中,一個不查直接被扯出去。
“郎中別走啊……”阿瑤起身想喊人,腿還沒邁開一步,手腕便被一隻鐵鉗般牢固的大手抓住了。
“景^哥哥,”跺腳,她聲音中帶著嗔怪,“就算有金線軟甲,也要讓郎中把把脈,那軟甲隻能護住前胸後背,其它地方……”
說到這她突然頓住了,因為她發現,除去脊背被紮成刺蝟外,他四肢全都好好的。
側過身,陸景淵看著她腫成核桃的雙眼,還有被淚水打濕的衣袖。這丫頭多講究的人,前世即便淪落到京郊四合院,她也要用裁衣剩下的邊角料拚一方帕子,圍著鍋台轉時當汗巾用。用衣袖抹淚這等事,與她這種在富貴窩裏長起來、每天有無數條帕子可以挑揀順手使用的姑娘而言,是壓根不可能存在的習慣。
看來是真的急了,急得都來不及掏帕子,無奈之下才有此反應。還有方才見到他淩空飛來時,她撲出窗外的舉止……
每當他以為自己在她心裏地位沒那麽重時,她總會用一些細微處的反應,讓他放心。
寂靜的廂房內隻剩兩人,陸景淵眼神逐漸變得柔和,“我用內力護住了四肢,心脈處自有你送的金絲軟甲,更是無礙。”
不過是一波箭-雨,本來他也不至於昏迷。偏偏近來事多,從得知沈墨慈與吳有良暗中動作,瞞住這丫頭提早離開青城起,他便一刻都沒放鬆下來。初時他想著如男人般,跟吳有良真刀實槍地拚殺一場,可他所帶人手委實不足,想要以多勝少,必須得好生籌謀,為此他耗費大半心力。
然後下午陸平找來後,他又要為這丫頭擔心。
他了解她家丫頭,別人對她一分好,她永遠都記得,日後又能力時定會加倍回報。前世她能為宋欽文做到那等地步,這次她肯定也會衝進虎牢峽。
果然她這樣做了,躲在虎牢峽上看著遠處駛來的胡家船隊,他又是窩心又是氣憤。窩心是因為他猜對了,前世她對宋欽文好,果然是因為恩情,而不是什麽男女之情,這也從另一方麵印證了這輩子她於他的遲鈍;憤怒則更為明顯,因擔心著他,本就精力不濟的他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還好有金線軟甲,”慶幸過後,阿瑤陷入自責,“都怪我,若是呆在艙內,也不會害景^哥哥如此。”
滿是愧疚的聲音傳來,她的眼裏全是他。到嘴邊的解釋打個旋吞回去,陸景淵突然覺得,讓她這樣誤會著也不錯。
“既然知錯,那便要好生補償。”
“景^哥哥你說,隻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會做!”阿瑤拍胸脯保證道。
陸景淵趴下來,抖抖刺蝟般的脊背,大爺般囂張道:“先把這些清理幹淨。”
這箭,真不會帶出血肉?即便知道沒事,麵對殺傷力如此巨大的兵器,阿瑤還是有些心悸。不過答應的事就要做到,顫抖著伸出手,她捏住最邊上一支。
膽子可真小,本想把她當成小丫鬟好生使喚一番,讓她為自己忙前忙後。可看她因為擔憂自己而瘦削的臉,突然間他有些狠不下心。
“算了,我來吧。”
避開她的手,他從床上坐起來,脫掉外袍和中衣,果然貼著胸膛是那件金光燦燦的金絲軟甲。軟甲解開隨意地抖在地上,連帶著上麵刺入的箭-矢也跟著落下。就著桌上水盆隨意洗把臉,擦幹淨後他回到床邊,挑起站在那的小丫頭下巴。
“腦袋快縮脖子裏去啦,越縮越笨。”
阿瑤不得不抬頭,而後入目便是一片結實的胸膛。非禮勿視,她趕忙閉上眼。可方才那一幕卻仿佛在心裏生了根,她清楚記得胸膛上低落的水珠。
沒想到景^哥哥平日看起來那般瘦,實際卻如此健壯,穿上衣服後那些肉都藏哪了?
正胡思亂想著,她被他攔腰抱起放在床上,還沒等反應過來,腳上一鬆,繡鞋已經被脫了。
嚇得她趕緊捍衛住腰帶,緊閉雙眼哆嗦道:“景^哥哥,這個…我做不到。”
耳邊傳來低沉悅耳的笑聲,而後便是那句熟悉的“傻丫頭”,“幾天沒好好休息了吧,睡會。”
先前一直擔憂她安危,阿瑤的確已經好幾日未曾好好休息。被他這樣一說,躺在鬆軟的枕頭上,她也覺得一股倦意湧上來。
“恩,景^哥哥這幾日肯定也沒好好歇息,是該睡會。”
被他牢牢禁錮在懷中,隔著衣料感受著他身上的體溫,唇角不自覺揚起弧度,剛準備閉眼,外麵尖叫聲傳來,她終於想明白自己身處何處。
“外麵?”
“我布置了幾日,本來對上他們就有把握,加上胡家船隊襄助,絕對萬無一失,睡吧。”溫香軟玉在懷,小侯爺隻想抱著她好好睡一覺。
阿瑤安心下來,心思一轉很快察覺出不對,“布置了幾日?景哥哥方才累暈過去,不止是因為內力護體吧?”
這丫頭怎麽突然聰明起來,被識破後,小侯爺麵色閃過一抹不自然。不過也隻是一瞬間,很快他含混道:“想那些幹嘛,累死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