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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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平侯府錦鯉池旁的滄浪亭,陸繼祖正在與靖王對弈。

    兩人旗鼓相當,黑白雙子在棋盤上展開激烈的廝殺。幾經廝殺,眼見白子逐漸蠶食掉黑子,黑子後方命門處突然出現一枚白子,落實後竟是殺得黑子七零八落、丟盔棄甲。

    “幾年不見,陸兄棋藝竟是大有進徑,此局是本王輸了。”

    靖王拱手認輸,陸繼祖未發一言,而是捏起黑子命門處的白子,思索片刻後將它落在另一處。而後棋局徹底逆轉,原本呈弱勢的黑子悉數盤活,乍看上去像條攪動天地的黑龍。

    “陸兄這是……”靖王眼中閃過狂喜。

    “靖王殿下之擔憂,陸某感同身受。吳有良謀逆案後,皇上渾水摸魚大肆清繳,你我勢力皆大不如前。可吾等手下不缺世家大族,族中子弟亦是苦學多年,於科舉一途多有心得。休養生息幾年,暗中經營,自可彌補今日損失。”

    靖王點頭,他當然也想到了這點。

    筆墨紙硯皆是昂貴之物,珍本更是有價無市,讀書本就是富家子弟的專利。廣平侯府立足幾朝幾代,太上皇更是對世家貴族多番禮遇,兩者手中掌握著科舉絕大多數的人才。隻要開科取士,肯定是他們的人中舉概率更大。

    龍椅上那位憑借謀逆之事大肆發作,可過後總得填補空缺。若按以往官員皆是科舉出身,那必須得用他們的人。

    然而避開科舉舉賢任能的舉措,卻打破了這一切,這是真正傷及他們元氣的大事。

    看著他手中的白子,靖王問道:“陸兄可有法子破解此局?”

    “舉孝廉本是古製,緣何被科舉所取代。此法必有其弊端!”

    “願聞其詳。”

    “殿下派去國子監的那書生不已經說得很明白?”

    靖王神情微微凝滯,當初他救下沈墨慈時,連帶著還撈了個宋欽文。本來他不想帶這個累贅,沒想到他肚子裏還有些墨水,一張嘴皮子也利索,做起某些事來也很適合。王府不少那一碗飯,他便順道將他撈下來,就當日行一善。

    沒想到這麽快就有用上他的時候,當“舉孝廉”之說傳來,頭一個反對的竟然是他,而他理由也說得頭頭是道、蠱惑人心。

    靖王就把他放了出去,他手上捏著沈墨慈,不愁對方不賣力。而結果卻給了他大大的驚喜,沒想到才這麽兩天,國子監的書生已被他鼓動到神武門外靜坐。

    “這些個書生,隻怕難成大事。世子向來不說無謂之言,提及這些書生,可是有什麽後手?”

    這次陸繼祖沒有賣關子,“皇上要任的賢能殿下也曾見過,就是青城那位皇商。”

    “胡九齡?他的確是有些本事,且幾次出銀兩……”

    說到這靖王突然卡殼了,“我明白了。”

    陸繼祖給了他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點頭,他從石凳上起來。

    “時不我待,殿下還得早些做準備。”

    靖王的動作很迅速,從角門離開陸府後,他沒有去找宋欽文,而是拜訪了幾位忠於太上皇的老大臣。

    待第二日早朝,大臣們車馬依次路過在神武門前靜坐的國子監書生。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徹底忽略此事,於是朝堂上便有人提及此事。

    “皇上,書生們此舉雖然太過衝動,仔細想來也不無道理。皇上提議拔擢賢能,本意是為大夏遴選棟梁之才,可此舉一開,難免有小人投機取巧、渾水摸魚。”

    諫言的是位耿直的老翰林,一片丹心照汗青。他本意隻是勸諫帝王審慎地考慮此舉,並非一幫子打死。

    可在他開口後,太上皇的親信卻把話題完全扯偏:“錢翰林所言有理,士農工商,唯屬商人最為狡詐。低買高賣,不事生產卻竊取著大夏財富。此例一開,難免他們不會施手段蒙蔽朝廷命官,進而謀取官職。”

    在他之後又有人發言,雖然言及農工二階層,可大致的意思卻是炮轟商人。

    能立足於乾清宮的朝臣無不是有兩把刷子的,此刻群策群力抹黑商賈,似乎是要將這事釘死了。越來越多的罪名羅織出來,漸漸地,除去堅定的保皇派外,不少朝中大臣也被洗腦,加入了反對的聲浪。

    本來大家都是寒窗苦讀多年才能做官,憑什麽有些人就能省去這過程,聽起來就不爽。

    必須反對!

    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很快大越的諸位商賈,成為了手段比傳說中的九尾狐狸還要狡詐,心肝比李逵還要黑的那類惡鬼。若是舉賢任能,他們定會想方設法蒙混過關,立足朝堂霍亂天下。

    不僅是在朝堂上,隨著國子監書生的靜坐,此事在民間也引起了巨大反響。

    “有本事的人做官也沒什麽,就算他是個商賈,可前麵不還有商賈給窮苦老百姓發良種麽?”

    不同於大夏其它地方,京城的百姓很多都是鋪子裏的夥計,直接受商戶管束。大夏民風淳樸,多數商戶都是良善之人,平日對夥計也是照顧有加。說商賈壞話,多數人都不會信。

    “你要說別人還好,那送糧種的胡家老爺,據說就是想圖個官做。江南多富裕的地兒,做了官刮層地皮,今日花得這些銀子不就成倍賺回來了?”

    “做官?你聽誰說的?”

    “我小舅子的奶兄在宮裏當值,據他說,胡老爺進京就為混個官做。剛才那浩浩蕩蕩過去的車隊就是他們家的,進貢的綢緞之事半個月前就已結束,他這時候來幹嘛?我看,保不齊拉著些寶貝上下活動的。”

    來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雖然如今還不能完全取信於人,最起碼在京城百姓心裏留下了個痕跡。

    一旦胡九齡被授官,那就坐實了傳聞。

    民間傳聞根本沒有任何遮掩,沒等下早朝便已經傳到宮內。當大內總管附耳將此事告知龍椅上的皇上時,乾清宮內已經是一邊倒戈的局勢。大殿內跪滿了老少大臣,齊聲喊著此例不可開。

    “哦~”

    沉默半個早朝的皇帝終於開口,揉揉太陽穴,驅趕走被呱噪聲弄得有些頭疼的耳朵,他陰沉地開口:“朕尤記得開春時命欽差南下,前往淮南鹽市與青城綢市征募軍餉,後來西北軍服亦是江南商戶提供,就連近日北方受寒的良種都多靠商賈襄助。諸位愛卿似乎對朕此舉很是不滿?”

    “臣不敢。”

    “你們還有什麽不敢的!”

    皇帝聲音中滿是憤怒。他並非竊位登基,皇位來得名正言順,這些年登基後也是勵精圖治,堪稱明君。無論從道義上還是為帝水準上,他都占據上風,為何卻要忍著太上皇與廣平候?

    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不夠!

    乍看起來他大權在握,可坐在他這個位置才知道,天下不是百姓的、更不是他這個皇帝的,而是世家大族的。

    這些世代富貴之人也曾向他伸出過橄欖枝,承諾襄助他開創太平盛世,可他不願!

    他不願做大族的管家,嘔心瀝血治下萬裏河山,所出華美物產皆進這些人口袋!

    眼見他不合作,這些人家便轉而投奔太上皇與廣平候,借力打力讓三方互相掣肘。先前他根基未穩投鼠忌器,近年來他已經盡力調動,培植自己心腹。

    而景淵為婚事所行任性之舉,卻讓他看到了希望。世家大族的人才他要,地方舉薦上來的賢能又能平衡前者勢力。而兩者為了向上爬,皆會竭盡全力,到時他隻需穩坐釣魚台,便可治好大夏。

    從沒有一刻,皇帝的腦子裏如此清晰疏朗過。方才聽到諸位臣子諫言時,他腦子裏已經想出好多應對之方。譬如遴選能工巧匠入工部,隻要避開商賈就是。可民間流言卻讓他勃然大怒,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操縱人心,是該好好給這些人鬆鬆皮。

    “你們口口聲聲說著商賈如何黑心,難道家中就沒有開鋪子供應開支?”

    自龍椅上起身,走下禦階,他來到為首的老大臣跟前。

    “父皇在位時,吳大人便是他頭號心腹。朕記得當時父皇感念大人鞠躬盡瘁,曾欽賜京中鋪子三間,供應府中開支。”

    “還有你,據說尊夫人乃是經商能手,家中後花園之豪奢,不比朕的禦花園差。”

    一個個走過去,他點到的全是太上皇與廣平候的心腹。且不說他對眾人把柄的掌握程度,單是點名的準確,就已經讓這些人提心吊膽。

    走完一圈後,皇上回到龍椅上,感慨道:“莫說是你們,就連朕手下亦有皇莊。若按諸卿所言,莫非這滿朝上下皆是黑心肝。”

    “臣不敢。”比之上一句,這次的請罪,滿朝文武聲音中多出了些誠意。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這幾屆科舉,三甲中十之八九皆是官宦子弟。莫非出身當真有這般重要?朕看未必。”

    被道破心思,乾清宮內鴉雀無聲。

    半晌過後,終於有堅定的保皇黨看時機成熟,起身諫言:“陛下提及舉賢任能,並未說要完全廢除科舉,雙法並用可最大可能遴選天下英才。不過諸位大臣所言也不無道理,舉賢任能是得有個章程。依臣淺見,不若仿效科舉,當殿考核。”

    “準!”皇帝當場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