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風咋起,起微瀾(戰事初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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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院勵勤院會客正廳,一位年逾七旬仙風道骨的老者端坐於正位,手微搖著茶杯蓋子,神色悠閑地品著杯中的茶香。倒是坐落於側位四十歲左右中年男子,緊皺眉頭,一臉焦慮地盯著老者。終於老者放下茶杯,賞給側位的男子一眼,道:“承安那,怎麽啦,雲烈那小子送的天堂雲霧茶不好喝嗎。不會呀,瞧瞧這”春筍“,外形挺直,鋒芒畢露的,倒是泡入杯中好看些,兩層茶芽宛如兩園春筍倒映。還有這”春蕊“,形細卷秀…。”

    陸承安實在是聽不下去啦,這都火燒眉毛啦,自家父親還能悠哉悠哉地喝茶,不由得打斷道:“父親…。”欲言又止。

    陸老爺子,挑眉道:“怎麽?真得不好喝?不會呀,清香撲鼻,沁人心肺呀…。”還煞有介事地端過來再輕輕嗅了嗅。

    這是茶葉好不好喝的問題嗎,重點是誰送的好不好。從五年前,雲烈就開始緊盯著陸家,他就不相信自家父親看不出來,雲烈此次真正目的。以前能托,現在呢?昨日沁心居門口大開,擺明了您老人家已出關啦,想來也沒有再托下去的借口。這五年間時不時有人想著法打聽當年閉關一線閣之人的消息,更何況是緊盯陸家的雲家啦。這不,一下早朝,雲烈就送上拜貼而至。再看看自家父親,年歲逾大,有時越發似孩童般頑劣。說句不尊敬的話,裝傻充愣的功夫越發爐發純青。不由得苦笑,“父親,兒子不是想說這茶,兒子想說的是當年那枚墨玉玦,剛才雲烈字裏行間都有暗示之意。雖然被父親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可終究是…。哎…。”

    陸老爺子沒好氣地道:“歎什麽氣,不就是問玦嗎?要問玦讓他兒子問去,我陸家才不做這包辦之事。嗬嗬,鳳求凰,老頭子我倒是要看看他那兒子有何本事求我陸家之女。”

    是呀,陸家已不是當時的陸家,清嫻也不是隻有十歲的娃,還有清軒…。嗯,想到清軒,陸承安剛舒展眉頭,又收緊起來。清軒已經半個多月沒有消息傳回啦,雖說外出遊曆,免不了有些突發事情耽擱,可連隨行暗衛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陸承安不由得心又收緊幾分。父親年時已高,到底要不要告訴父親……算了,再等等…正值陸承安,猶豫不決之際,門外侍從稟報道:“啟稟老太爺,老爺,府裏的人送來了清軒少爺的信。”

    “哦,清軒的信嗎。清軒那小子好久沒見啦,快拿過來給我看看。”陸老太爺高興地接過信拆開後,臉色卻沉了下來,凝聲問道:“送信的人呢?”

    “回老太爺,那人功夫了得,將信交給陸府門口守衛,便策馬而去。因為是清軒少爺的信,府裏的人不敢耽擱,便譴人送了過來。”

    看到自家父親少有得變臉,陸承安心不由得一沉,忙起身急切問道:“父親,怎麽啦?是不是清軒出什麽事啦?”陸老太爺沒說話,隻是將信傳過陸承安,讓他自己看。

    “這是清軒的筆跡,可就八個字,這是什麽意思呀?”陸承安不解地問道。

    正當陸承安疑惑之際,門外一道清涼女聲響起:“祖父,可在裏麵?”

    “是嫻兒呀,進來吧。”

    看見自家大伯也在,陸清嫻行禮問安道:“嫻兒,見過祖父,伯父。”

    陸老爺子慈祥看著寶貝孫女,道:“嫻兒,坐下說吧。”

    “謝祖父”在陸承安下首坐定後,陸清嫻看向自家大伯,說道:“伯父,可是清軒兄長出了什麽事情?”

    “誰告訴嫻兒,清軒出事啦。”

    陸清嫻指著自己的眉心道:“大伯你眉宇緊鎖,麵漏急色,想來是出了什麽憂心的事。家裏就清軒兄長一人在外遊曆,而且兄長已半個多月無消息傳來啦,所以嫻兒猜測兄長可能被什麽事絆住啦。”

    “清軒半個多月沒傳回來消息啦?”陸老太爺平靜看回陸承安詢問道。

    “是,我本打算再等不到清軒的消息,就派人出去尋的。哪知就有人送來了清軒的親筆信。”

    “信,什麽信?兄長不是每隔十天,就簡短報個平安,很少寫信的嗎?”說完,陸清嫻就看到小方桌上的信紙,轉過紙張,隻八個字:“平安勿念,珍重萬千”赫然顯於紙張之上。陸清嫻微愣後,不由得低笑出聲,道:“不錯嗎,兄長終於學會寫信啦。”平安勿念,珍重萬千“比平時整整多出六個大字。”她就說嗎。兄長自來言簡意概,不喜囉嗦寒喧之語。用兄長自己的話,說是:省儉節約,情真意切即可。可這同樣大小的紙張,兄長你這超大號字的,可真是節約呀。

    看著自家侄女,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調笑,知道得說她心大,不知道得還以為兄妹倆關係有多疏遠呢。陸承安詢問道:“就因為比平時整整多出六大大字,我和你祖父才覺得奇怪。你這丫頭就不擔心嗎?”

    擔心嗎?兄長自從一線閣出關後,一直在外遊曆。兄妹倆一直聚少離多,怎麽能不擔心,時時刻刻擔著心。尤其這半多個月來,怕沒有消息,更怕收到不好消息。可是祖父年時已高,京都諸多煩事還需伯文操勞,斷不能再自亂陣腳,所以隻能心急麵不急,冷靜分析道:“兄長最後一次消息是從宜陽郡傳回的,按照腳程算,再慢也該越過南郡,進入咱們大齊境內啦,所以兄長應該是進入大齊境內後自行隱了蹤跡。”說著陸清嫻拿起信封,放在鼻間深嗅一下,“我雖然不懂調香,但從紙張還殘留著芳香氣味,我猜送信之人多半是個女子。能用得起如此名貴香料且又與兄長關係不一般,目前為止我能猜到得就那麽一位,西蜀月家月舒。讓一位天之嬌女來送這樣一封可有可無的信,倒像是在傳遞什麽信號…。”陸清嫻右手按在信紙上,食指有規律地一下一下輕敲著紙張,凝眉深思,一時無解,抬頭向前自家大伯,“對啦,大伯,最近朝堂上可有什麽急報,尤其是江夏一帶。”

    “沒有,很平靜,平靜都有點……”想到早朝上些許笑事,陸承安低笑出聲。

    “伯父,國無小事呀。”陸清嫻苦笑道,大伯這樣的反應,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些許“小事”。

    陸承安回過神,急忙將今天早朝上發生的一件“笑事”講了一遍,“是這樣的,今日剛要退朝時,江夏郡宛平城,送來了八百裏私本加密急奏。本來大家都端著凝重神態,等著奏報。結果當朝批本時,奏報內容惹得一陣錯愣,陛下還當廷訓斥宛平縣令。奏報上說當地的富商賈俞,也就是江夏郡守五夫人的親弟弟,討了個八姨太,那八姨太過門後天天叫罵,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辰陽郡主…。”嗯,陸承安眼瞪大,嘴張著,像是被人點了穴一般定住身形,“辰陽郡主……辰陽……辰溪…武陵辰溪。”片刻後麵前主位上的自家父親,希望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陸老爺子輕點頭,“武陵郡西北部,辰溪縣又名辰陽縣。”還很好心地補了一句:“東楚臨王的封地。”陸承安瞬間墜入冰窟般,身體冰冷。天哪,他們都做了什麽呀。想著早朝上,他也同其他人一般嘲笑那無知的縣令。現在,他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果然“國無小事”呀。尤其那位臨王楚瑾風,是當今東楚皇楚瑾霖的同母胞弟,極得東楚王信仼,賜宜陽、濟、雲夏、武陵四郡為封地,官拜鎮北大將軍,是個實打實的有實權的王爺。聽說此人脾氣火爆,嗜血殘忍,真是個如瘋子一般不折不扣的殺神。惹上這樣一位,那邊界一帶…。陸承安都不敢往下再想下去,隻得抬頭詢求父親意見,“父親…。”

    陸承安還沒說什麽,坐於下首的陸清嫻,突然施大禮一拜跪於地上,“祖父,嫻兒想去江夏一帶。”

    陸老爺子還沒發話,陸承安就急聲打斷,“胡鬧,我不同意你去。即便真如我們所料,也有清軒在,你一個女孩子瞎湊什麽熱鬧。”

    倒是陸老爺平靜溫和,“嫻兒,想去江夏做什麽,若是擔心清軒安危,我譴你清衍兄長前去尋找,可好?”

    陸清嫻既不勸慰發火的伯父,也不向走溫柔功勢路線的祖父妥協。隻是冷清分析,“我不知道江夏一帶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卻知自己身為陸家人不能什麽都不做。如今京都局勢已詭異得很,祖父您年時已高,伯父身邊又有諸事煩擾,確實需要有人在身邊幫襯著,以便應對些許突發事件,清鋒兄長是最好的人選。江夏一行需隱匿身份密行前往,方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好方便行事。而我幾乎未曾在京都出現過,所以…”

    “總之,我不準你去,不準就是不準…。”陸承安強硬打斷。

    “伯父,若是擔心,我帶上暗衛便是。”陸清嫻無絲毫軟化,反而態度更堅定。她又怎不懂伯父對自己的心疼。可是…哎…內心歎息一聲,隻得向著自己祖父,神色堅定,“祖父,事情真發展到那一步,陸家袖手旁觀,如何告慰先祖英魂。到時,我們恐怕隻得以死謝罪,方可洗淨心中悔恨。何況從開始陸家就沒得選擇,而嫻兒亦沒得選擇。陸氏清嫻不想退,亦不會退。”

    言畢,屋內一片沉寂,氣氛甚是凝重。片刻後,陸老爺子睜開緊閉的雙眼,眸色中一片清冷絕決,“也罷。”然後,將陸清嫻叫著身邊,伸手將貼身收藏的玉佩賜於陸清嫻,“嫻兒,收好。出門一切小心,帶上清風,清月。”

    陸清嫻看向手中印有龍紋的玉符節,頓時雙眼微紅,壓於手上的重量好似加重,內心也無比沉重。這枚專使玉符節,本是皇族齊氏先祖授於陸氏先祖的。持此符節者,對外代表皇帝和國家,對內亦有“如朕親臨”的特權。後隨著局勢漸變,此玉符節漸漸失去本身作用,變成世人眼中一枚僅象征身份無上榮寵的皇賜之物。可是僅憑“如朕親臨”這四個字,亦可在關鍵時刻行使欽差特權:先斬後奏。想著祖父為自己的所思所慮,陸清嫻哽咽,“祖父,放心。清嫻定不辱陸家先祖清名。”

    “嫻兒,可還記得從一線閣下來,看到什麽嗎。”

    “記得”陸清嫻想到從攬車上下來,看到“問名”亭的另一麵:兩個字“初心。”

    “嫻兒,此一去,切莫忘記自己的初心。”陸老爺子叮囑道。

    “嫻兒,不會忘,不敢忘。我姓陸,名清嫻,小字:子芸。”

    “好孩子,去吧。”

    陸清嫻收好自己的思緒,決然轉身離去。她怎能不知,祖父這句“去吧”兩個字,說得有多麽沉重。這表示紛亂血色浮華中,陸家可能又會多個離魂之人。明知道路的盡頭是黑火煉獄,她也想拚盡全力,義務反顧地飛蛾撲飛,即使最終結局是寂滅。或許有人看來,有些事不少一個她。可她看來,有些事卻不得不有個她。所有人都可以退,但陸家不能退,而她陸清嫻更不想退,或許她沒有清軒兄長“安天下之亂事,救黎民於水火”之心,但她有著想守一個安定陸家的初心:她會瑾記她叫陸清嫻。

    陸承安隻能無奈望著越走越遠的人兒,身形消瘦,脊背卻挺得筆直。那樣清冷絕決的身影,這是第幾次啦,他不忍想起,記憶中的他還是她,不由得地雙眼迷離,“父親,就這麽放她走啦。”

    “嘶”一聲鳥兒長嘯,陸老爺子抬頭,就見一隻青鳥展翅衝向遮住嬌陽的烏雲,像是誓要撕裂這長空中的暗黑幕布似的,“不放又如何,雛鳥長大啦,總要展翅高飛,搏擊長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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