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巳元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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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國公幺女冉子豫?不是冉子仙?

    “回殿下,是。”冉子豫動彈不得,卻不顯出怯意來,柔柔道:“豫兒謝過方才攝政王殿下出手相救,豫兒必報殿下大恩。”

    聞言,眾人方驚覺那霜白裙的少女的確與司夫人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尤其是一雙淸嫵的媚眼與柔波長發,倒有幾分北夏女子的味道。本順垂著的眼皆向司夫人投了去。

    司夫人微顫了一下,假意沒有感覺到他人投過來的異樣眼光,將臉上的笑加深了幾分。她是冉國公的正夫人,冉子豫是國公府的幺小姐,不也是她的幺女嗎?且她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丫頭是她的仙兒。一直都是別人誤會了而已,與她無關。

    尹國公收回眼來,良久,扯出個笑來。

    軒轅皓把玩著精致的九轉離魂扇,語氣輕渺:“是麽?豫小姐打算如何報本王的大恩呢?”

    冉子豫咬著下唇,有些不耐煩了,“殿下想要豫兒如何報?”

    “大膽!竟敢質問攝政王殿下!”跳出名細眼白麵的太監來,尖聲斥責冉子豫。

    “大膽!我與攝政王殿下談話輪得到你一個太監插嘴?”冉子豫雖不能動彈,集氣厲聲說話的能力還是有的。

    “以下犯上,按律當處以腰斬。今日巳元節,不宜見血,你走運了。”

    太監本想巴結軒轅皓,不成,自知理虧便也灰溜溜地退下了。

    眾人倒吸了口涼氣,沒想到冉家幺小姐倒有些脾氣。軒轅承看著雖被控著但波瀾不驚的冉子豫,眼裏暈了把柔情。

    “豫兒說到做到,此恩豫兒必報。”

    遇險不驚,懂得審時度勢,能進能退。這方是他的太子妃該有氣度,再打磨打磨,便是一國之母的風韻。

    自然,他的柔情沒有逃脫軒轅皓詭陰的眸子。略動了動修長如玉的指便收了九轉離魂扇,敲了下冉子豫的額頭。半抬了眼,懶洋洋道:“若本王沒記錯,這是本王第二次救你了。第一次是在禦花園,本王好心救你上船,你這丫頭卻覬覦本王的美貌,趁本王醉了,輕薄本王。如今你說報恩,本王懷疑得狠呐。”

    眾人異口同聲發出細微的驚呼聲,這冉家幺小姐果然大膽,輕薄攝政王殿下,不怕被做成美人扇、美人琴嗎?眾人瑟縮。

    “啊?”冉子豫驚訝。想衝破控製,大耳巴子呼呼地扇到他的臉上,一直打到他腫成豬頭。覬覦美貌?還輕薄於你!虧你想得出來!

    “嗬嗬...嗬嗬...”冉子豫幹笑幾聲,這麽多人呢,“攝政王殿下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皓兒啊,如何這般對待子豫?”門邊太監還未傳話,便先聽見軒轅徽一貫爽朗好聽的聲音。

    殿門入一著團花金繡九龍暗色玄袍的人,俊逸的麵上帶著淺笑。旁伴著著雅致輕奢淡宮裝的蕭皇後。身後的錦衣衛蒙著麵,皆一身黑色錦袍,在殿外止步,並不離去。

    “參見陛下,陛下聖安!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起來,都起來。”軒轅徽一邊抬手,一邊大步走了過去。

    “豫兒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隻是...豫兒沒辦法行禮了,還請陛下、皇後娘娘責罰。”冉子豫說著,大眼裏已噙了些許淚花,聲音也軟了幾分。

    眾人隻當她是見到了徽帝這個大救星,喜極又害怕的語氣。

    “皓兒啊,你這是做什麽?”

    軒轅皓忽而笑起來,鳴琴般的聲音極為動聽卻也極冰冷,“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差點弄髒了祭壇。臣弟不過小小教訓一下罷了。”

    語畢,陰邪的力量消失了。冉子豫毫無準備地摔在地上,原包著的淚水都摔出來了,梨花帶雨的樣子惹人憐惜。

    屁股是真的疼,這麽多人看著又不能揉揉。

    軒轅承拉她起來,“可還好?”

    冉子豫點點頭,臉上沒有一絲痛苦,跪地:“豫兒不敢弄髒祭壇,是遭人暗算。”拾起那枚石子,雙手呈上,語氣極肯定,“是攝政王殿下誤會豫兒了!”

    眾人麵麵相覷,驚駭不已。這冉家幺小姐倒有幾分骨氣,隻是用錯了地方。愚蠢愚蠢。

    冉子豫眼眸含淚,又極為畏懼地重重磕頭,似乎害怕下一刻會慘遭攝政王的毒手,“請...請陛下明鑒,還豫兒清白!”

    一旁的軒轅承看出了她的伎倆,嘴角含笑,不愧是他心悅的女子。

    跪地的少女淸嫵至極的麵上梨花帶淚,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的美貌。軒轅徽有些怔然,拿了石子,打量了一下,隨意拋在空中,“祭月,好好徹查此事。”

    未聞石子落地的聲音,卻見一名黑色袍子的錦衣衛單膝跪禮,他沒有蒙麵,姣好的麵容肅若冰霜,正是錦衣衛都使祭月。

    “是。”

    眾人以為此事隨著祭月都使的退下便算有了個結果。至少明麵上是這樣,攝政王犯不著當著徽帝的麵與一個小丫頭過不去,至於私下,不過哪日宮廷盛宴上,攝政王獻曲時瞧他用了什麽新的樂器就知道了,或瞧他府門上掛著的人麵燈籠是否是冉家幺小姐的樣貌....

    “父皇!”一直未說話的軒轅承開了口,“兒臣以為皇叔不分青紅皂白便此般待豫兒,嚇到了豫兒。”

    頓了頓,道:“該罰。”

    堂堂大越太子卻處處受製於比自己大一歲的皇叔,攝政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麽他呢?他這個太子地位何在?攝政王恃寵而驕,禍亂朝綱,攪得整個大越人心惶惶。但軍功赫赫,又修習陰邪的功法,殺人從不眨眼,以陰譎殘酷的手段攝人心,比他這個正經太子更得人心。

    這怎麽可以呢?

    冉子豫清楚軒轅承想拉下軒轅皓的心理,身子優雅一彎,再行了跪拜禮,算是幫幫軒轅承。花無百日紅,軒轅皓如今雖居權力之巔,難保日後不被拉下去,好歹還有太子這個靠山。雖幫了他,但並不認為他能成功。

    操之過急,結果往往不如人意。

    且軒轅皓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胡作非為,徽帝看似縱容,其實不過安撫軒轅皓的勢力。明麵上有戰神的軍功與威望,暗裏更有遍布天下的皓衛。

    蕭皇後身子僵了一瞬,沒想到她一向沉穩的承兒這次竟這麽糊塗,為這麽件小事便與攝政王撕破了麵子。

    “既是誤會,待查明真相再議。”軒轅徽悶悶道,冷眼掃過軒轅承。

    軒轅徽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綻著淺淡的笑意,眉間暈著戾氣,卻極勾魂奪魄。“嗬嗬,聽說這丫頭是侄兒心尖上的人,如今看侄兒瘋狗護食的樣子,方知侄兒用心。侄兒眼光不大好,挑了這麽個麵醜心惡的丫頭。本王那有新調配的美人淚,明目明心都是極好的,改日派人給你送些來,不必客氣。”

    瘋狗護食?

    “你!”

    “承兒!”蕭皇後小聲喚他一聲,提醒他。

    整個大殿靜得能聽見眾人瑟縮的聲音。

    “承兒唐突了,請皇叔責罰。”軒轅承抬起眼來,眸中是一片深寧水靜,麵上不見半分異常。錦袖遮了一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冉子豫忍不住抬頭看了軒轅皓一眼。美人淚?還新調的。主子活得真精致。不過,為什麽總說她醜!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軒轅徽擺手,有些不耐煩,“時辰要到了,小路子!傳清梧道長!”

    “是。”

    徽帝都到了,後來的幾位妃子,皇子與公主便算得上遲到了,正賠罪。冉貴嬪牽著不足半人高的軒轅朔來得更遲,徑直走到蕭皇後身旁的尊位上坐下了。

    蕭皇後輕眨了下眼,鄙然的目光掃過笑得花枝亂顫的冉貴嬪。

    冉貴嬪在軒轅朔耳邊輕輕說了什麽,軒轅朔便離開了位子,短腿奮力小跑到徽帝那裏,徽帝一把將這個粉雕玉琢的小皇子抱在腿上坐著。

    每人按皇族輩分、品階、官職安排的位置,也按此決定案前擺放的東西,就連身邊的伺候宮婢都有一二三等之分。總之處處體現著尊卑等級。

    她被安排在靠後的位子,周圍是一群三品官員的嫡長子嫡長女。

    麵前三道素菜,裝在玉碟子裏,看上去很精致。還有新穀磨糯米粉做的小團子,半露了素菜餡心。

    想著自己位子隱秘,便自顧自地用起點心來。嗯...和看上去一樣美味。

    旁邊的人見了,鄰桌的便瞄著她竊竊私語。

    “聽說隻是庶女...”

    “難怪通身沒有正經小姐的氣派,舉止粗鄙...”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頭,攝政王殿下也敢惹....”

    “就是她用妖法迷惑了陛下與皇後娘娘,得了黃金與南海鮫珠....”

    冉子豫淡然吃著,直到碟子裏不多了,才放下了玉筷子。雙手放在跪坐著的雙膝上,挺胸微微低頭,一雙秋水媚眼清嫵似鹿。

    遠遠便見幾個太監領著二十幾位樂師坐在殿上,並迅速調整合適位置。最後在領頭樂師手上敲了幾下,領頭樂師順勢敲敲下一位樂師,如是下去,傳遞信號似的,一直傳到最後一位樂師。

    正聲雅音從他們指尖緩緩溢出,深沉卻飄然出塵的空靈神秘之律震撼人心。

    冉子豫飲了口茶。樂師們受太監指引才知各自的位置,又以敲擊傳遞信息,他們應該是盲人。音樂用耳用心賞,無需用眼,眼見世間萬物是幸,也是誘惑。於是便有一人刺瞎雙眼,以除誘惑,專心於音樂。眼睛看不見了,耳朵便會比從前更加敏銳。他成了天下絕頂的樂師。其他樂師效仿,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樂師刺瞎雙眼明誌。甚至有句偏激卻著名的話:不是盲人的樂師不能成為優秀的樂師。

    八十位佾生各自扮做惡鬼在殿上張牙舞爪,同時用嗚咽聲呼應樂聲。

    場麵一時很是詭異,卻莫名壯觀。

    冉子豫看得起勁,隻恨自己的位置遠了些,看不完整。

    一赤身女子從天而降,半躺在地上。極長的發像件披風裹在身上。秀麗的臉頰上淚水漣漣,雙眼無神地睜著,踉蹌著起身,到處逃跑。八十隻‘惡鬼’逼著她,逗著她,讓她無路可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