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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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昌請假回鎮江,為自己的婚姻大事去麵見父母,他實在太激動了,以至於忘記詢問韋筠如的年齡和父母家境就急匆匆踏上了南下鎮江的火車。
婉賢將一封信交給他:“見了父母親,請將這封信替我轉交二老吧。”
謝懷昌接了,還問一句:“要給陶姨娘看嗎?”
婉賢又拿出第二封:“這是給我娘的,我特意用灑金箋折的信封,你千萬別弄錯了。”
他回到老宅,先見的謝懷安,後者端著茶盞打量他,慢吞吞地唔了一聲:“有喜事?”
謝懷昌靦腆地笑了笑:“是,打算將成婚一事上報給父母親大人,屆時還請大哥從旁美言。”
謝懷安挑起眉毛:“哪家的小姐?叫你這麽激動,英雄氣短的。”
謝懷昌道:“我與大哥提過,就是北大英文係的一位女學生,名叫韋筠如。”
謝懷安點了點頭,接著問:“哪裏的人?父母做什麽的?”
謝懷昌立時被問住了,他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對韋筠如一無所知。
謝懷安還等著他回答,但他遲遲答不出來,謝懷安便笑:“不會是忘記問了吧?”
謝懷昌深吸一口氣,赧然道:“我這就給阿賢打電話。”
謝婉賢如今可不好聯係,若想通過電話找她,就得先打到北大教務處,請教務處轉到化學係,待化學係找到人,才能跟她直接對話。
謝懷昌剛站起身,長房裏就打發丫頭過來請了:“老爺太太,還有大小姐都在等二少爺呢。”
“看來今天是提不成親事了,”謝懷安道,“就隻請個安吧。”
謝懷昌點了下頭:“大姐還在府裏呢?”
“她快到日子了,”謝懷安道,“親家太太打發人來看過,還送了兩個揚州很有名氣的穩婆來,說她生產完也不必急著去揚州請安,穩當坐完月子再說。”
謝懷昌道:“看來陳太太是急著抱孫子了。”
“孫子也好孫女也好,隻要能平安才是最好。”謝懷安率先出門,“眼下你你也要成親了,希望咱們家能雙喜臨門。”
謝懷昌同長房不太親厚,見到謝道中和秦夫人時尚還沒有見謝懷安時親熱。秦夫人早已習慣庶子的冷淡,因此也不挑理,隻將應走的禮走了,應盡的責任盡了便再無旁言,反倒是謝道中就時局多問了兩句。
他帶著婉賢的書信去的,答了謝道中的話,便將那封信呈上去:“來時阿賢托我轉交的,並請我代她請父母大人安。”
女兒的書信向來是由嫡母先拆,嫡母看完再視內容決定要不要交給身為異性的父親。因此這封信是由秦夫人接的,方讀過兩行,便麵色大變。
“寧隱,”她叫謝懷昌的字,笑盈盈的,“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有什麽大事要跟家裏說?”
謝懷昌一愣:“大事?”
秦夫人的表情比方才和煦得多,她笑著將婉賢那封信讀完,轉手遞給了婉瀾,又對謝道中道:“是大事,老爺還是聽寧隱親口說罷。”
謝懷安笑眯眯地看著他:“看來是阿賢泄密了,既然如此,那就說了吧,旁的事情可以再問。”
謝懷昌這才明白過來,立時便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還是謝懷安幫他開的頭:“說來這件大事,母親和阿姐是知道的。”
謝婉瀾已經看完了那封信,同秦夫人一樣滿臉笑意,但那笑意卻比秦夫人更濃烈真誠,還調侃謝懷昌:“不會是害羞了吧?”
謝懷昌被她的笑容安慰,也跟著笑起來:“是是有些。”
他定了定神,再次向上座的父母大人行禮:“兒子在京城遇到了傾慕的女子,想娶她為妻,又覺得電話裏說太輕浮了,這才專程趕回來,想請父母大人允準,代兒子前往提親。”
“寧隱的眼光好,瞧上了京城鴻儒家的姑娘,”秦夫人道,“阿賢在信裏寫了,是文官長韋氏諱宜昇的女兒。”
這讓謝懷昌都大吃一驚:“文官長?”
秦夫人點了點頭:“不知道你在京裏是否跟這位韋大人接觸過?”
接觸是接觸過的,文官長在京城隻不過是個虛職,因韋宜昇還兼任著顧問的角色,因此才算有些實權,可以讓謝懷昌機緣巧合,在護送陸征祥去總統辦公室的時候同他有過一麵之緣。
謝懷昌迅速控製好自己的麵部表情,回秦夫人的話:“見過的,隻是當時並不知曉他就是筠如的父親。”
秦夫人笑著舒了口氣:“才跟你姐操心你的婚事,沒想到你就自己辦成了,隻可惜你叔父不在了,不然可以請他去提親的。”
謝懷昌心裏一痛,低下頭來。
“好了,商議喜事不要說這個。”謝道中從婉瀾手裏接了信,三兩眼掃過去便已看完全文,“我們同京城韋家素無交集,貿然前去提親,恐怕會顯得唐突。”
他說著,淺淺笑了起來,看向秦夫人:“不瞞太太,我還沒有辦過這樣的婚事。”
秦夫人跟著點頭:“是啊,我也是這樣。”
婉瀾在貴妃榻上躺著,身下墊著軟墊,整個人顯得慵懶又愜意,此刻也笑眯眯地瞧著謝懷昌:“你去正式拜訪過這個韋大人了嗎?”
“隻見過一麵,”謝懷昌微微低著頭,“打過招呼,沒交談過。”
“這就難辦了,”婉瀾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難道要直接請媒人上門去提親嗎?會把人家嚇著的吧?”
“要不就先請父親大人在京城的舊友去韋府拜訪一番,”謝懷安從旁插言,“探探韋家的口風,也說說咱們家的情況。”
秦夫人扭頭去看謝道中:“我聽著是可以的,老爺的意思呢?”
謝道中猶豫了半晌:“舊友是有的,可我識得的多數都已隱退了,極少有在大總統麾下任職的不如還是讓寧隱想想,在京中有沒有什麽熟識的大人,能同韋大人說上話的。”
謝懷昌為難地思索片刻:“那就隻有前外交總長陸子欣陸先生了,身份地位俱都合襯。”
謝道中思索片刻,又去看秦夫人:“太太的意思呢?”
“我想著,要不老爺親自上京一趟,見見那位陸總長。”秦夫人道,“或者叫重榮去,備下厚禮,請陸總長居中說和這門親事,若隻叫寧隱一個毛頭小子登門,總覺得咱們家仿佛不太重視似得。”
“說到這兒,我有句話要問問重榮,”婉瀾問道,“你有沒有正式拜訪過韋老爺?他們家與咱們家相隔千裏,要說家風端正什麽的,要隻靠陸總長保媒,恐怕要被人家擔心空口無憑。你娶人家姑娘,總得讓人家瞧瞧你是個什麽樣的小夥子。”
謝懷昌一愣:“阿阿姐的意思”
“阿姐的意思,是叫你正經登門,去拜訪人家父親啊,”婉瀾笑眯眯的,“就先別說提親的事情吧,同他隨意聊些閑話,叫他先對你有個好印象。”
謝懷昌皺著眉,半天沒說話。
“難不成你還不情願?”婉瀾挑起了眉毛,調侃他“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早晚都要有這一麵。”
“倒不是情願不情願,”謝懷昌蹙眉道,“隻是學校裏請下來的假沒這麽多時間。”
一直沒吭聲的吳心繹此刻開口了:“那就多請一些時候,橫豎學校裏也沒什麽大事,你又是為了結婚。”
她說著,忽然微微笑起來:“而且現在的軍官學堂,難不成你還急著回去?”
這意味深長的一句使得在坐諸位俱是一怔,就連謝懷昌都不例外:“你知道現在的軍官學堂是個什麽情形?”
吳心繹笑了笑:“同我父親打電話的時候,聽他提起過,說如今的校長王汝賢,他很不喜歡。”
“我同令尊所見略同,”謝懷昌苦笑,“我也不喜歡,卻還不得不奉承他。”
“那正好借這個機會避一避,”吳心繹道,“現在京城瘋傳大總統稱帝,謠言之轟轟烈烈,是曆年之最。我聽說就連卓如先生他們都紛紛撰文,恐怕這件事要成真大總統若真稱了帝,京城人事必定要有大調整,你現在借口婚事避過同王汝賢正麵交鋒,等這風頭穩了,再圖後事不遲。”
她從未當著謝道中和秦夫人麵侃侃而談過,因此將這對高堂都嚇了一跳。一室靜寂之下,謝懷安率先帶頭鼓起掌來:“好,不想大奶奶居然是個釵環女將。”
吳心繹對丈夫笑起來:“你笑話我。”
氣氛一時緩和,謝懷昌也跟著笑:“哪裏,這是誇你呢。”
秦夫人開口:“那就這樣定了,重榮同寧隱一起赴京吧,等得了韋家許可,我跟你父親再酌情決定何日上京。”
謝懷昌對秦夫人欠身下拜:“勞煩母親。”
又拜謝道中:“多謝父親。”
男人們沒在長房久待,此事議畢便各自去忙,婉瀾和吳心繹陪秦夫人坐著說閑話,說了兩句,秦夫人便道:“蓁蓁也去忙吧,順便替我吩咐廚房,就說二爺來了,今晚置辦幾道好菜為他接風洗塵。”
她這是故意想支開吳心繹。
婉瀾明白秦夫人的小心思,因此也沒說什麽。等她走了才開口:“母親對懷昌的婚事不滿意?”
“滿意,”秦夫人道,“豈止是滿意,簡直太滿意了。”
韋家不像謝家是百代高門,韋家的太老爺是清廷派出去留言的第一批學童,回國後便在朝廷裏擔一個不大不小的職缺,因此才起的家。但傳到韋筠如父親這一代,便已經是個書香門第了,但同吳心繹比起來,韋筠如一個京城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又進大學堂念過書,件件樁樁比過來,都更因該來做謝家的長房長媳,未來的一族之母。
秦夫人歎了口氣,語氣複雜:“寧隱真是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