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六。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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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懷昌在鎮江修整了幾日,等謝懷安將家中生意一一安排了再與他一道動身,但就在啟程的前一夜,他們的餞行宴上,婉瀾卻忽然大呼腹痛,旋即便要臨盆。

    這真是忙亂無比的一夜,長房眾人幾乎個個都沒有合眼,甚至沒有人想起要跟陳暨打個電話,還是吳心繹從產房出來端熱水,才忙裏忙慌地問了謝懷安一句:“大姐夫什麽時候來?”

    謝懷安一掌拍在自己額上:“我真是昏了頭了!寧隱快去書房給玉集大哥撥電話!”

    謝懷昌從未見識過女人生孩子,他在外間隻聽婉瀾的聲聲慘叫便已經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此刻聽謝懷安喚他,猶是一副如夢似幻地表情:“哦哦,我這就去,我我打了電話該說什麽?”

    “你也昏了頭不成?”謝懷安怒道,“告訴他他老婆要生孩子,叫他連夜過來!”

    “好,就說他老婆要生孩子”謝懷昌站起身,蹬蹬蹬地跑出去,他跑的太極,正好和門外送熱水進來的丫頭撞到一起,當即便“哎呀”慘叫了一聲。

    丫頭嚇得半死,跪下來磕頭:“二爺饒命,二爺饒命!”

    “還磨蹭!”謝懷安在屋裏喊,“趕緊去再端一盆熱水來!寧隱怎麽樣,燙著了嗎?”

    滾水豈能不燙?謝懷昌已經嘶嘶的吸涼氣了,但還是忍著應道:“沒有,不過得容我先換件衣裳。”

    他到自己房裏將潑濕的衣服脫下來,還好那熱水裏已經兌過涼水,才沒有將他直接燙熟,他在房裏找了半管燒傷藥膏胡亂抹了,又趕緊套上幹衣服出去。

    謝懷昌先往陳暨公寓裏撥的電話,是廚子接的,說老爺並沒有回來,他趕緊又往辦公室裏撥,卻說經理晚上有應酬,已經離開了。

    他急了滿頭大汗,問秘書知不知道陳暨去哪應酬,又費勁周章地打聽到了酒店的電話,叫侍應生去雅座裏喊這位即將做父親的人。

    陳暨接起來時語帶笑意,看來酒桌上氣氛頗佳:“寧隱?真沒想到你會這麽著急的打電話給我。”

    “我在鎮江,玉集大哥,”謝懷昌道,“阿姐要生了!”

    電話那頭的陳暨一愣:“什麽?”

    “阿姐要生了!”謝懷昌提高聲音喊了一句,“你快回來吧!”

    電話裏立刻傳來扔東西的聲音,隔了片刻,陳暨又將聽筒撿回來:“她現在怎麽樣?”

    “正在生,”謝懷昌正欲掛機,聽到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又趕緊接起來,“吃著晚飯忽然就不行了,幸好穩婆和西醫都是留宿在府裏備著的。”

    “我馬上回去。”陳暨又將聽筒擱下,匆匆對侍應生交待,“替我到飯桌上請罪,就說意外情況,我先走了。”

    侍應生趕緊應下,陳暨走出兩步,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自己去。”

    他回到包廂裏,連飲三杯,向四周抱拳:“我妻子生產在即,不得已提前離席,實在對不住,來日我兒降世,再擺宴向諸位賠罪!”

    一桌人轟然而笑,紛紛起身對陳暨回禮:“要漲輩做爹了,真是個喜事,我們就封好紅包,等著你擺酒了。”

    陳暨一氣飲了三杯,出門後對司機安排:“將我送去火車站,你再折回來一趟,把蘇小姐送回家裏去。”

    婉瀾已經生過一個孩子,因此這第二遭便比第一遭受的罪小些,饒是如此,仍然折騰了一夜,天空泛白時才生了個小小的孩子下來。因她第一胎產下的是個死胎,因此第二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提心吊膽地等著,等到產房裏傳出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才鬆了口氣。

    謝道中同秦夫人在長房等著,一個靜坐不語,一個求神拜佛。謝懷安親自抱著嬰兒前來道喜:“恭喜父親,恭喜母親,長姐生了,母子均安。”

    秦夫人猛地站起來:“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是個兒子,”謝懷安將懷裏的繈褓遞上去,“七斤六兩,是個大胖小子。”

    秦夫人眉眼開笑地接過來,撥開擋在嬰兒臉上的錦緞,仔仔細細地瞧著:“老天保佑”

    謝道中也鬆了口氣,臉上付出一點笑意,催著秦夫人把孩子抱給他:“跟揚州報喜了嗎?”

    “還沒有,先來報給父親母親了,”謝懷安道,“我這就去給親家太太打電話。”

    “你太莽撞了,”謝道中抱著孩子,“剛生下來的孩子就抱出門,萬一驚了風怎麽辦?”

    “我歡喜狠了,”謝懷安笑著欠身賠罪,“既然抱來了,就在父母大人這裏養著吧。”

    陳暨縱然是快馬加鞭,也足足拖到孩子生下來的當天傍晚才趕來,先去長房看了兒子。謝道中和秦夫人專門將長房讓出來,叫奶娘和嬰兒住,陳暨見了,二話不說雙膝跪地,結結實實地向謝家夫婦叩了幾個頭。

    “為此小兒驚擾泰山泰水,實在是不孝。”

    謝道中受了這禮,才彎腰去扶他:“已經遣人去揚州接親家太太了,恭喜玉集。”

    陳暨站起來,奶娘將小嬰兒抱來,陳暨伸直了手臂去接,秦夫人便道:“哎呦,這樣可不行,你這樣抱他,他會不舒服的。”

    “教泰水大人見笑。”陳暨學著奶娘的樣子去抱他,小小嬰孩剛睡醒,正半睜著眼睛看他,見著陳暨也不哭鬧,反倒將眼睛睜的更大了些。

    陳暨低頭看他,看著看著,便有淚水滴下來落在他臉上,謝道中同秦夫人微微笑著看他,等他抱著孩子瞧夠了,才開口:“阿瀾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平康,取平安康泰之意,這大名麽,特意留給你這個做父親的來決定。”

    陳暨擦掉眼淚,對謝道中笑道:“父親大人鴻儒在上,小婿怎敢造次?請父親大人為他賜個名字吧。”

    謝道中早有準備:“你們家向來是取單字為名,我看這孩子不如就單名一個前字,你看如何?”

    他說著,鋪宣紙落墨,寫下一個鐵鉤銀畫的“前”,端的是個威風凜凜,骨氣崢嶸。

    陳暨抱著孩子過來瞧了,讚不絕口:“好字!好名!”

    謝道中笑起來,難得露出得意之色:“待你母親過來,就將這個名字報給她過目。”

    陳暨應著,將孩子交給奶娘,自謝道中手中接過筆,在“前”字下又添上了“平康”二字。

    立夏站在長房外:“姑爺,大小姐請您呢。”

    陳暨便笑:“瞧我,歡喜狠了。”

    他告退後,謝道中在長房感歎:“想必他盼這孩子也盼了有日子了。”

    秦夫人點頭:“菩薩保佑,幸虧這次無病無災,好好地將平康生下來了,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親家太太阿瀾是夠任性了,親家太太這麽由著她,隻怕也是看在孩子的麵上,我看等阿瀾出了月子,身體養好之後,最好親自到揚州去,伺候親家太太一陣子。”

    內苑之事,謝道中甚少過問,秦夫人絮絮叨叨地說這些,他也插不上話,隻嗯嗯的應著,待她說完了,便道:“吩咐廚房,晚上做幾個好菜,給玉集接風。”

    婉瀾一個孕期養的又豐腴了一些,臉都顯圓了。陳暨去的時候她正攬鏡自照,憂心忡忡地同吳心繹道:“我可是真不能再養了,再養下去就真正成個水桶似的人了。”

    彼時他還在樓梯上,聽見吳心繹笑答:“哪裏就成個水桶了?我瞧著正好,阿姐先前太瘦了。”

    “瘦才好,瘦才有風韻,”婉瀾輕輕歎了口氣,將鏡子擱在枕邊,“玉集還沒來麽?”

    “來了,”陳暨在樓梯上應了一聲,笑盈盈地上樓,“來給太太請安,太太辛苦了。”

    吳心繹起身同他見禮:“姐夫已經去長房看過平康了吧?”

    “是,好一個大胖小子,見我也不哭,”陳暨在婉瀾床邊坐下,“聽說是一生下來就被重榮抱到長房去了。”

    “他最可惡,”婉瀾忿忿道,“要搶頭一個報喜的彩頭,也不管我這當了娘的心情我都還沒有好好見過平康呢!”

    吳心繹聽她當著麵說謝懷安壞話,簡直笑得直不起腰來:“婆婆現在不準平康出長房,說要等滿月了才行呢。”

    “其實沒有這麽嚴重,”陳暨握著婉瀾的手,微笑道,“你若想見他,我就把他抱來給你看。”

    “我想見他的!”婉瀾急切切地說完,又愣了片刻,咬著嘴唇喪氣道,“算了,還是聽母親的,等他滿月了再說吧。”

    陳暨被她前後不一的說法逗笑,伸指在她腮上刮了刮:“小孩子沒那麽嬌弱,現在上海西醫院也有產科,那些在西醫院生孩子的婦人生產完畢,將孩子抱回家的時候不也見風了麽?”

    婉瀾歎了口氣,倚在床柱上:“你眼下在這振振有詞,難不成是養過孩子?”

    陳暨一怔:“這倒沒有”

    “那就聽母親的。”婉瀾的語氣不容置疑,接著又道,“現在,我要審你了,陳玉集,你在上海一切可還好?有沒有一碗新人茶等著我回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