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七。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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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夫人遲了半個月過來,她來的時候,陳暨已經走了,說是上海那邊實在離不開人。婉瀾沒有留他,她一整個心思都放到陳前身上了。
陳夫人抱著孫子不鬆手,對謝道中夫婦也是滿麵笑容,吉利話流水似得往外倒:“瞧我這大孫子,眉眼多像阿瀾,可讓我放心了,我就怕他長得向玉集那樣,冷冰冰的一張臉,不討喜。”
秦夫人急忙跟她客套:“哪裏,我看玉集的長相就正好,英俊倜儻。”
陳夫人瞧著繈褓裏的陳前:“我們平康才真正是英俊倜儻呢,瞧著眉眼,將來一定是個沒美男子。”
她在長房看孫子,看了一下午。婉瀾知道她來了,特意梳洗打扮,她還不能下床,就端端正正地再床上坐好等著,然而等了一下午陳夫人都沒有來。倒是秦夫人晚間來了一趟,過問她晚上都吃了什麽。
婉瀾坐的腰都酸了,見秦夫人,趕忙問:“我婆婆呢?”
“看平康去了,”秦夫人坐在她床邊,“別等了,可能明日才會來吧。”
陳夫人第二日對秦夫人提出告辭:“想把平康帶回揚州去拜祖宗。”
秦夫人一愣:“這這麽早?”
陳夫人笑了笑:“原本生下來就要拜的,但阿瀾不是要在鎮江生麽,這眼見就要滿月了,總不能滿月酒也在姥爺家辦吧。”
秦夫人聽出她話裏話外的不滿,頗覺尷尬,急忙賠笑:“是,是阿瀾不聽話”
陳夫人擺了下手:“兒媳婦生產辛苦了,就好好在娘家養著,等出了月子再說別話,隻是親家太太,這孫子我得抱走,您多擔待。”
秦夫人遲疑道:“可是平康如今這麽恐怕受不住長途跋涉。”
“不要緊,”陳夫人道,“我們走水路,訂的最好的船,你知道,老吳家的,又快又穩。”
秦夫人找不出借口來阻攔她,半晌才道:“才來了一天,不多住一陣子嗎?”
陳夫人笑了起來:“要回去籌備平康的滿月宴呢,親家太太,你也是當了奶奶的人,你總該知道我如今的心情。”
她就這麽走了,來也急走也急,急到抽不出時間來見婉瀾一麵。婉瀾吃午飯的時候聽說陳夫人要將平康帶走,急的什麽都顧不上,匆匆下床,要到三堂去尋她求情。
立夏攔著她:“連太太都沒攔住,小姐就更攔不住了。”
她在上海叫婉瀾叫“太太”,到鎮江就改口成“小姐”,從來不出錯。
婉瀾急道:“平康才那麽怎麽經得住這番折騰?”
她去到三堂裏,謝道中不在,秦夫人正陪陳夫人喝膳後茶,見她過來,兩人都嚇了一跳。
“求母親開恩,”婉瀾跪在陳夫人跟前,“母親大人何必急著回去?是娘家招待不周嗎?我先給您賠罪了,有什麽短了您的,盡管說。”
“瞧你這孩子,回娘家逞威風來了。”陳夫人慈祥的笑起來,彎下腰去扶她,“洗三都是在姥爺家辦的,要是滿月再耽誤在姥爺家,該叫人笑話了。”
婉瀾順從地被她扶起來,與她隔著一張案幾坐了,期期艾艾道:“主要是平康太我怕的很”
“我是他親奶奶,我疼他跟你疼他是一樣一樣的。”陳夫人道,“你母親方才也擔心這件事,我可是一條條保證了的,眼下再跟你保證一回放心,最好的車最好的船,絕對叫他一絲風都見不著。”
“可是”
“你也是胡鬧,”陳夫人打斷她,“月子裏怎麽能下地?落下病根,吃虧的是自己還不快回房歇著?”
她伸長脖子,叫伺候婉瀾的丫頭:“快把姑奶奶攙回房去。”
立夏應一聲,扶著婉瀾的胳膊肘:“小姐,回去吧。”
婉瀾粘在椅子上似得,求情地看向秦夫人,秦夫人對女兒輕輕搖了搖頭,道:“聽話,等你出了月子,就到揚州去伺候你婆婆,順便照顧平康。”
“伺候我是其次,”陳夫人笑盈盈道,“要緊的是把身子骨養好,隻一個孫子我可不滿足,還想再抱個孫子,最好再有個孫女呢,這樣兒女雙全,阿瀾也有福氣。”
一堂人都笑起來,婉瀾也跟著努力將嘴角扯上去。她已經明白眼下木已成舟,說什麽都晚了。
秦夫人留陳夫人在鎮江多住一兩日,為的是等伺候陳前的奶媽丫頭將陳前的東西收拾好,但陳夫人婉拒了她,說孫子要用的件件樁樁,包括奶娘都在揚州備好了,什麽都不用帶。她場麵話說得很溜,道是“眼下帶走了,等他再回來看姥爺姥娘的時候,又得重新置辦,所以就留著,什麽都別動,別費那個勁。”
最後隻帶走了貼身帶陳前的那個奶娘,是怕陳前哭鬧,生人哄不住。
謝懷安說陳夫人:“姻親本是兩姓之好,我瞧她那樣子,分明還把瀾姐當外人。”
“怨你姐,”秦夫人正抱著她自己的長孫哄,聽謝懷安這話,不悅道,“媳婦該做的她一樣沒做,哪個婆婆能把她這樣的媳婦當自己人?不為難她已經是夠夠的了。”
“還好平康已經好好地生下來了,”吳心繹笑道,“阿姐有這個護身符,日後不管怎麽樣,也有個撐腰的了。”
不僅是秦夫人,就連謝懷安都覺得這話不妥,看了吳心繹一眼。
秦夫人淡淡道:“是,推己及人,就衝我這大孫子的麵,你也是有護身符的了。”
吳心繹似乎是有了護身符,她已經不像以前,秦夫人稍一變臉色她就膽戰心驚。秦夫人看她神色如常的臉,忍不住哼了一聲,但她又不至於因一句話而苛待兒媳,於是又低下頭去看孫子,低聲哄著:“吃飽了嗎?你可快快長大吧。”
謝懷安又道:“我打算這兩天就跟寧隱上京了。”
秦夫人這才抬頭:“原先不是說等吃了平康的滿月酒再走嗎?”
“趕得及的話,辦完事情再去吃也是一樣的。”謝懷安道,“我這個做舅舅的,總得拿點好玩意出來贈給外甥,正好趁這個機會去京城置辦點東西。”
“你要是路過南苑,就去替我看看我母親,”吳心繹道,“派個人去一趟,問問近況就好。”她還記著謝懷安被李夫人誘的煙癮複發的事情,因此又叮囑了一遍,“派個人去就行了。”
“我有分寸,放心吧。”謝懷安對她笑了笑,又去看秦夫人,“有件事我要同母親說,寧隱結的這門親,恐怕那姑娘成婚後要跟著寧隱,不會在老宅久居。”
秦夫人搖晃孫子的手一頓:“怎麽講?”
“我問了寧隱,那姑娘是打算進外交部做事的,”謝懷安道,“恐怕要上班。”
秦夫人立刻露出不悅的表情:“女人拋頭露麵地去上班,還是紮在一群男人窩裏,像什麽樣子?”
謝懷安料到秦夫人要反對,他是為了避免秦夫人跟謝懷昌產生直接矛盾而提前講這話說出來:“寧隱不說什麽,她娘家也不反對,您就別管了,再說寧隱日常不在鎮江,總不能叫他們常年分居。”
古來男子外出為官,妻子留守家中之事常見,並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吳心繹一聽就知道這話站不住腳,而秦夫人也果然更加不悅:“這不是常事嗎?”
謝懷安微笑道:“他們若是長久分居,那母親還怎麽抱小孫子呢?”
秦夫人對謝懷昌的孩子並無什麽期待,她摟著自己懷裏的嫡孫滿足道:“我有著一個就夠了。”
“那他們就更不能留在老宅了,免得夫妻分居日久,韋家小姐生出閨怨來,礙著母親。”謝懷安道,“總之這件事母親就別管了,免得傷了和氣。”
秦夫人哼了一聲:“你做主了,還同我商量什麽。”
謝懷安笑道:“還是要請示一下母親的意見麽。”
“請示了你又不聽,”秦夫人抱著孫子站起來,將孩子交給奶娘,“壯壯該睡了,去哄他睡覺。”
謝懷安和吳心繹都站起來,秦夫人瞟他們一眼:“都去歇著吧。”
吳心怡伺候謝懷安出門,在路上壓低聲音同他講:“你惹母親不高興了。”
是幸災樂禍的語氣,一點憂慮感都無。
謝懷安看她一眼:“你希望韋家小姐留在老宅?”
“也希望,也不希望,”吳心繹歎了口氣,“她要來了,母親就顧不上挑我的刺了,可她要真來了,我這一隻土雞同人家那金鳳凰比,怎麽拿得出手?”
謝懷安被她的比喻逗笑:“什麽亂七八糟的,成日胡言亂語,她父親是虛職文官長,你父親可是位手握重兵的大將軍。”
“這同她父親和我父親倒是沒什麽幹係,我也不是嫉妒她的出身。”吳心繹笑彎了眼睛,“她就算出身再好,嫁的丈夫也比不過我嫁的丈夫,我嫁的丈夫是天下第一好。”
“天下第一好?”謝懷安重複一遍,連連點頭,“好,好,為這一句天下第一,我就萬萬不能苛待了你。”
“你苛待我,那也是天下第一好,”吳心繹道,“你不管做什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