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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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恬是在日本領事館召開慶典的當天啟程前往鎮江,非要婉瀾去送一下。這十有**是陳暨的主意,他還是想支開婉瀾,自己去赴約。婉瀾同意了,但她瞞著陳暨悄悄同婉恬商量,叫他們將出發時間改到了一早七點,這樣婉瀾將她們送完回來,直接去日本領事館,在領事館外截陳暨的車。

    然而千算萬算,最後還是比陳暨少算了一步。當婉瀾叫到一輛黃包車,吩咐去使館外的時候,那車夫竟然直接將她拉到了玉屏影院。一位影院的工作人員出來,客客氣氣地把她迎進經理室,說受陳經理要求,在他回來之前,婉瀾一步都不能離開。

    婉瀾立刻沉了臉,她問那人知不知道陳暨去哪兒了,答曰不曉得,他連陳暨的麵都沒有見,隻是接到了他從家裏打來的電話,說一會太太會過來,叫他們務必看住她。

    婉瀾不敢對一個不相幹的人解釋來龍去脈,她在陳暨的辦公室裏坐立不安,往家裏撥電話,立夏卻說陳暨在她出門後不久就走了。

    婉瀾不是第一次等人,她知道等人的辛苦,卻不知道會辛苦到如斯地步——簡直下一秒就要因喘不上氣而昏厥過去。她耳朵裏一整個上午都充滿了槍炮聲,因此疑神疑鬼,數次問前來陪著她的姑娘,是不是聽到槍響了。

    日本領事館的人在午後來到玉屏影院,說陳暨上午在參加慶典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請太太過去幫忙照料一下。婉瀾的臉色在一瞬間血色盡退,雙手劇烈顫抖,真是連站都站不住,不受控製地跌倒在椅子裏。

    對方領頭的是一個矮個子女人,臉圓圓的,笑起來雙頰便各有一道酒窩,看起來很福相:“太太別害怕,陳經理很好呢,他隻是想見太太罷了。”

    婉瀾頹然歎了口氣,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好吧,我跟你們走。”

    領事館門前已經戒嚴了,但地上殊無血跡。婉瀾一進大門就聞到與西洋醫院裏類似的消毒水味道,每個人都麵色嚴峻,行色匆匆。

    陳暨在上次同棲川旬會麵的那件會客室裏,被幾位女秘書陪著,他同她們說笑,講日語,看來精神上佳。

    婉瀾看到他半邊上身**著,密密匝匝纏滿了白紗布,臉上也有明顯血痕。她驚叫一聲,撲上去將那些女秘書驅散:“玉集,這是怎麽回事?”

    “出了一點點意外,”陳暨黯然道,“鄭將軍被人刺殺了。”

    婉瀾配合地倒抽冷氣,她很聰明,沒有問怎麽回事,反而問了一句:“鄭……鄭將軍是……”

    一位女秘書輕輕笑起來:“陳君不要嚇太太。”她說著,換用了中文,向婉瀾做安撫的手勢,“沒關係,陳太太,陳君很好,隻是被蹦碎的玻璃劃傷了一點,那些人最開始將他當成了鄭汝成。”

    陳暨跟著點頭:“皮外傷,不礙事。”

    “皮外傷至於包這麽重嗎?”婉瀾讓他枕在自己腿上,低頭小心翼翼地驗視他身上的繃帶,眼淚便一顆顆掉下來,“痛不痛?”

    “不痛,真的,”陳暨對她笑,伸手去為她擦眼淚,“是棲川領事她們小題大做,我說沒事我可以自己回家,但她非要將你請來照料我……嚇到了吧?”

    婉瀾垂淚點頭,她聽懂了陳暨的話外之音,他們已經被領事館軟禁起來了。

    那些嘻嘻哈哈的女秘書笑著站起身:“好了,陳太太來了,我們就不要在這裏礙事,陳君請安慰安慰太太吧。”

    她們小碎步踏著退出去,還貼心為他們拉上了門。

    陳暨道:“阿恬已經回鎮江了嗎?”

    婉瀾又點頭,但陳暨卻指了指她的嘴巴。

    她隻好開口道:“已經回了,她們恐怕在鎮江待不了很久,聽說大使先生已經交接好了北京的工作。”

    陳暨便安慰她:“別難過,來日清閑了,我帶你到英國去探望她們。”

    婉瀾點了點頭:“你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呢?”

    “是個無妄之災,”陳暨歎了口氣,“有人要刺殺鄭汝成將軍,但他們將我當成他了,所以就朝我的車開了槍,還好我躲得快,保住了性命,但有幾顆子彈打碎了車窗玻璃,就被劃傷了。

    “那個鄭將軍呢?”婉瀾道,“他被你救了嗎?”

    “救?”陳暨歎了口氣,“我自顧尚還不暇,哪有機會去救他……他死了。”

    婉瀾小心翼翼地將他身上蓋得薄毯拉上來,輕輕覆到他身上,又問了一遍:“疼麽?”

    “疼。”陳暨凝視她,微微笑起來:“但如果你願意吻我一下,可能就會好一點。”

    他隻是說來同婉瀾開玩笑的,但後者卻真俯下身,溫柔地"yun xi"他唇瓣,片刻即離,陳暨長長舒了口氣,道:“你能來,真是太好了。上午出事的時候我還很害怕,怕我就此真死了。”

    他說著,又微笑起來:“說來好笑,我不是怕我死了你無人照顧,而是怕你我就此陰陽分離……那我伶仃一鬼,以後該怎麽辦呢。”

    “胡言亂語,你怎麽會死呢?”婉瀾道,“就算你死了,你也不會是伶仃一鬼……啊,我現在才發覺,沒孩子的確是有沒孩子的好處。”

    “那我幸虧沒死。”陳暨笑道,“我還想有個孩子。”

    婉瀾立時便卡住了,她甚至沒能聽出陳暨這句話是發自本心還是故意說給外頭人——但如果棲川旬軟禁他們是為了調查鄭汝成之死,那他做這些風花雪月的表演又有什麽用?

    “我都想好了,”陳暨道,“再有一個兒子,無論男女,都單名一個謝字,”他在婉瀾掌心寫下她的姓氏,“謝你嫁給我。”

    婉瀾忽然淚如泉湧,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將臉別過去,半晌沒有說話。

    棲川旬在這個時候猛地拉開會客室的門,帶著笑容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托盤的和服女人。婉瀾趕緊把臉上的淚痕都擦掉,對棲川旬頷首致意:“棲川領事。”

    棲川旬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收斂了,她很恭敬地對婉瀾鞠躬,像是從沒有聽到陳暨同婉瀾方才的對話一樣,嚴肅道:“很抱歉,夫人,這是我們的錯,我們沒能保護好陳君。”

    “是他自找的。”婉瀾像是忽然發怒了,“他自己要攀權附貴。”

    “好了好了,”陳暨打圓場,“剛才還好好的。”

    棲川旬歎了口氣:“對不起,夫人,都是我們的錯,請給我們一個機會稍事彌補,陳君養傷這段時間裏,所有的醫藥補品,請交由領事館全權支付,倘若您願意留在領事館養傷,那我會為您安排最好的住所,如果覺得這裏不方便,想要回府去,我們也會派遣日本名醫登門護理。”

    她說著,使喚那些和服婢女們將小桌放到陳暨夫婦跟前:“但無論如何請您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我特意為二位準備了粗陋飯食,還請不棄。”

    婉瀾沒有吃飯的胃口,隻服侍陳暨喝了一碗湯,又吃了兩口小菜。

    他同婉瀾交換眼神,棲川旬的態度已經說明,他們的嫌疑被洗清了。

    棲川旬告辭的時候,婉瀾跟著她出來,憂心忡忡道:“飯菜太清淡了,棲川領事,我家老爺要養傷,要吃一些滋補的東西。”

    棲川旬赧然:“很抱歉,夫人,我沒有照顧過病人……那……您若不嫌,請列一個單子給我,我每天吩咐人買了給您送到府上。”

    “送到府上?”婉瀾以退為進,“你不是說玉集可以留在領事館養病嗎?”她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戚戚道,“萬一那些刺殺鄭將軍的人為了封口,再來刺殺玉集怎麽辦?”

    她表現的就像個頭發長見識短,還貪生怕死的婦人,就連棲川旬都歎了口氣,好生好氣地安慰她:“不會的,夫人,他們的目標是鄭將軍,況且我們一定會同上海警察合作,盡早揪出這些劊子手,您請放心吧。”

    “我要你派兵護送我們回家。”婉瀾軟了語氣,哀求道,“棲川領事,我真的很害怕……”

    “夫人,我明白您的心情。”棲川旬急於擺脫她,“我現在就派醫生護士和衛兵,府上那輛車,由我們為您換一輛新的,再次祈求您的原諒。”

    他們在當日下午回到了陳宅,護送他們的日本兵沒有走,就在院子外站起了崗,婉瀾在臥室窗後的簾子裏看著,道:“棲川旬還沒有完全相信我們。”

    “但已經信了大半。”陳暨道,“還有,王曉峰死了。”

    婉瀾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王曉峰是誰,那個被陳其美留在府上的護衛,曾經還在婉恬出事的時候幫過他們。

    她猛地打了個寒戰,顧不上像他致哀,急急問道:“他們會不會發現王曉峰曾經在咱們家裏待過?”

    “不會,”陳暨道,“他們很小心,每日跟我進出都是混在人群裏,盯梢監視的時候也離得遠……陳其美沒打算牽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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