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節 結識兀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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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壯年男子說道:“那怪獸叫馬麵狼,是公野馬與母狼交配而生,百年也難得遇上,這種東西既象馬一樣善於奔跑,又有狼的凶殘,且力大無窮,可撕虎裂熊,山中的走獸就連老虎與狗熊見到它都逃之夭夭。”

    魯達憨憨的笑道:“它再厲害也見閻王去了。”

    魯達與壯年男子互通了姓名。

    壯年男子,是本地西夏人,叫兀布兒,是當地一名獵戶。

    兀布兒對魯達說道:“兄弟,你真了不起,為當地除了一大禍害。那畜牲已經吃了七八個人,被它吃的牲口更是不計其數。我們附近的獵戶領受洲府長官的責令,進山圍捕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因此沒少受長官的責罵與鞭笞。這回還真得好好謝謝你呢。”

    魯達道:“不謝,不謝,我也是為了自衛才撕殺了那怪獸的。”

    兀布兒說道:“那怎麽行,你做了這麽一件大好事,怎麽也得讓大家認識,認識吧。”

    兀布兒到院子裏打了個響亮的呼哨。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院子裏來了十幾個獵戶。

    兀布兒請魯達站到院子中間說道:“告訴眾位一個好消息,禍害我們的那個畜生已經被這位兄弟殺死了。”

    眾獵戶不敢相信,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的道:“這是真的嗎?”

    “不可能吧?”

    “我們這麽多人尚且對付不了那隻怪獸,他一個人輕而易舉的就把那怪獸殺了。”

    兀布兒見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話,十分生氣的道:“是不是真的,大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人多膽大,再說又是大白天,於是眾獵戶紛紛拿著弓箭,標槍,獵叉,牽著獵狗,簇擁著魯達,一起向山裏走去。

    眾人小心翼翼的來到昨晚魯達歇身的那塊巨石下,一個個驚詫的張大了嘴,果然看到五隻斷頭殘首的餓狼,那隻碩大的馬麵狼也一動不動倒在地上,野草被壓倒了一大片,上下顎被撕裂開來,僅僅有一掌寬的皮肉相連著。再看山坡下還倒著一隻脊背皮開肉綻的狼屍。

    大家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砍樹了砍樹,結繩的繩,做了幾付抬擔,抬著七條狼的屍體爬山下嶺又來到了兀布兒家院子。

    獵戶們在院子裏搭了幾張台子,將那六隻狼開膛破肚,剝皮割肉。

    婆姨們則在架鍋燒火,孩子們興高采烈的在院子裏又跑又跳,仿佛過年般的熱鬧。

    隻有那隻馬麵狼被抬進了屋子。

    魯達指著馬麵狼不解的問兀布兒道:“兀布兒大哥,怎麽不把這個大家夥一塊剝皮煮肉呢。”

    兀布兒說道:“這個家夥是給兄弟你留的。”

    魯達道:“給我留的?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大的家夥。”

    兀布兒哈哈大笑道:“兄弟,留給你不是用來吃的。”

    魯達說道:“不吃肉留著它幹什麽?”

    兀布兒說道:“兄弟,你不知道這家夥身上的毛可寶貴著呢。”

    魯達道:“怎麽個寶貴?”

    兀布兒說道:“聽老人們說,它身上的毛雖然柔軟,但卻堅硬如鋼鐵,寶刀寶劍都難以砍斷,而且還不怕火燒。”

    魯達道:“真有這事,我不信。”

    兀布兒說道:“我也不信,不過現在我們就可以一試的。”

    說罷,就從馬麵狼的身上揪下了幾根青毛,放到菜板上,舉起菜刀用力砍下,結果是青毛深陷木案之中,卻沒有切斷。接著又拿火折子燒烤,仍是依然如故。

    刀砍,火燒卻依然如故,果然是個寶貴之物。

    兀布兒將自己的婆姨從院子裏喊了進來告訴她說道:“從現在起,你什麽也不用幹,就在屋裏把馬麵狼的毛都薅下來,然後紡成線,按著魯兄弟的身材織一件背心出來。”

    魯達說道:“大哥,我又不上戰場,用不著這個的。”

    兀布兒說道:“兄弟,雖說你說自己是普通的百姓,但我總感覺到你不是平凡之輩,穿上這馬麵狼毛織的背心,一定會又用的。再說,這隻怪獸是你殺的,所以就更應該歸你所有的。”

    魯達說道:“那就麻煩你家的大嫂了。”

    兀布兒伸手拍了拍魯達的肩道:“兄弟,你就別客氣了,走我們到外麵喝酒去。”

    太陽下山了,月亮又悄悄的升起,院子裏幾張臨時用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放著一盆盆熱氣騰騰,剛出鍋的狼肉,一隻隻大碗裏倒滿了當地的土燒老酒。

    附近的男女老少都來了,三四十人擠滿了一院子。

    長期受壓抑的人們今晚要在這月下歡聚。

    大家見魯達從屋裏走了出來,紛紛擁上前來,向這位大英雄敬酒。

    大家盡情的開懷,大家開懷的暢飲。

    這些樸實的山民們好久沒有這樣的開懷暢飲了。

    酒喝幹,再斟滿。今夜不醉不休。

    醉了,才是英雄,醉了,方稱好漢。

    ——不須有名,酒須醉。

    眾人大口吃著狼肉,大碗喝著酒,

    喊著,叫著,說著,笑著,唱著,跳著

    這就是生活,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讓酒碗空對月。

    喝吧,這是歡樂的酒。

    喝吧,這是慶功的酒。

    這場酒,一直喝到東方日出。

    魯達醉了,他感到自從逃離家鄉後,從來沒有過如此般的溫暖。

    魯達醉了,他感到平凡的生活是如此的甘醇,如此的美好。

    魯達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心醉了。

    淩晨,陽光初露。

    刀鋒在旭日下閃著光,魯達手中的大刀經過兀布兒找來鐵匠,重新的鍛煉與磨礪,較之以前更加鋒利。

    經過野狼嶺一役,魯達視這把大刀如生命。

    這把大刀給拯救了他的生命,他視這刀如生命。

    萬物皆有靈,刀也如此。

    刀在魯達的手中舞動起一條如綢緞般的白練,把魯達緊緊包裹在其中,隻見刀的光影,沒有人的蹤跡。

    人與刀形成一體,刀與人結成一脈。

    住式,收刀。

    鮮豔的朝陽映照著魯達的眼睛裏也在閃著光。

    那是青春的光芒,那是力量的光彩。

    在這初升的陽光下,他如一尊天神般傲立。

    魯達在兀布兒家住了五天。每天都要在旭日東升之際,操演大刀。

    魯達心裏相信,

    拔刀並不都是殺戮。

    旭日又如期升起,溫暖的炊煙在晨風中嫋嫋的飄蕩。

    魯達與兀布兒兩站在院子裏。

    兩人都在默默的看遠處的山,都沒有說話。

    他們這是在話別,沒有說話的話別。

    今天魯達就要離開這裏,雖然兩個隻有暫短五天的相識,

    將要分別彼此的心中都有一種依依不舍。

    不必言明,卻依依不舍。

    布兀兒望山,魯達也在望山。

    望山,望了許久。山還是那座山。

    望山,又望許久,兀布兒才轉過身來看著魯達:

    “有兩件事,一定告訴你。”

    “大哥,你說。”

    “永洲府那個黑蠻將軍不僅僅是個軍人,他以前是名刀客,一個有名的刀客。”

    兀布兒歎息道:“所以你千萬不要和他交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和他交手,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魯達隻問:“第二件事呢?”

    兀豈布兒又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你是個浪子。目前來說你是個浪子。”兀布兒說:“有的浪子多金,有的浪子多情,有的浪子愛笑,有的浪子愛哭,不過所有的浪子都有一點相同。”

    “那一點?”

    “空虛”兀布兒強調:“孤獨,寂寞,空虛。”

    他慢慢地接著說道:“所以浪子們如果找到一個可以讓覺得不再孤獨的人,就會象一個落水者抓到一根木頭,死也不肯放手了。至於這根木頭是不是能載他到岸,他並不在乎,因為他心裏已經有了安全的感覺,對浪子們來說,這已足夠。”

    魯達當然明白兀布兒的意思。

    他說的正是魯達一直隱藏在心底,連碰都不敢去碰的痛苦。

    一個人,一柄刀,縱橫江湖,快意恩仇,浪子的豪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

    因為別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心底的空虛與痛苦。

    兀布兒道:“可是你抓到的那根木頭,有時候非但不能載你到岸邊,反而會讓你沉的更快,所以你應該放手時,一定要放手。”

    魯達握緊雙拳,又慢慢放開:“為什麽你要對我說這些。”

    兀布兒道:“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

    聽到這兩個字從兀布兒嘴裏說出來,魯達隻覺得心裏忽然有一股熱血上湧,塞住了咽喉。

    兀布兒轉身進屋,拿來了兩壇子。

    “這是我們這兒的土燒酒。”

    他遞給了魯達一個壇子:“我們幹了這壇酒。”

    辛辣的酒,喝下去就像是烈火一般。

    “你怕不怕醉。”

    “連死都不怕,為什麽要怕醉。”

    兀布兒銳眼中又有了笑意,忽然漫聲而歌。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魯達去的陽關,但卻也要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