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字數:8751 加入書籤
京城的秋天格外地蕭條, 秋風一起, 冷的行人發顫。
此刻京城的老百姓抄著手冒著冷站在刑場外, 今兒個他們得了重大消息,陸家滿門要被問斬了。不到半刻鍾法場外便被圍的水泄不通, 有不少百姓跪下哭著, 還有不少人喊著冤枉。
監斬的是徐昌,陸家滿門跪了一地, 其中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腰杆直挺地跪在法場上。
梁佑宣出了府直奔東宮, 在外等了手腳都涼了,也不見太子宣見, 咬了咬牙跪了下去,口呼道:“臣梁佑安求見太子殿下!”
“大人!”岩鬆見自家大人下跪,連忙也跟著跪下, 隻是欲言又止,隻覺得不值。
“你別在這跪著了,去嚴大人府邸,讓他速去法場。”
“是, 大人。”岩鬆領命站了起來,留下兩個家丁便匆匆走了。
梁佑宣隻覺得跪的腿麻了,涼風也從官袍袖口中竄了進來。她仍然筆直地跪著,如今別無他法, 隻能借力打力了。可時間並不多了,如果見不到太子,那陸家滿門豈不是......
少時, 梁佑宣身後來了大批百姓模樣的人,梁佑宣回頭看,人群裏瞥見了梁叔。
“公子!”梁叔進前行禮。
“父親讓您來的?”梁佑宣抬頭問道。
“然!”梁叔說罷跪在梁佑宣身側輕聲道:“老爺說了,梁家兒郎要闖龍潭虎穴,我梁門雖弱也要傾全府以助,成則大幸,不成則命,無甚怨矣。”
梁佑宣聞言低頭沉吟,仔細回想,之前父親一直阻攔,真到了性命攸關之時,父親卻放棄已見,全力相助,父親的支持無疑給了她最堅強的後盾。
梁佑宣抬起胳膊,右手交疊於左手前,聲音朗朗道:“臣梁佑宣,求見太子殿下!”
東宮早有太監回稟,太子對梁佑宣的求見也很愕然,梁家一直置身事外,這次求見到底為何事?不過緊要關頭,他不想多事,並未宣見。可適才太監回稟,外麵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百姓。
若早些時間,他已不會在意,可前兒個他母妃剛訓斥了他,他也覺得登基在即要得民心。
“宣他進來吧。”太子從榻上起身,走到屏風後換了衣衫。
少時,東宮太監領著梁佑宣進了東宮大殿。
梁佑宣行至大殿,往前走了三步,撩袍下跪行禮:“臣梁佑宣,見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梁卿家平身!”太子眯著眼睛,瞧著站起來的梁佑宣,問道:“卿家不在刑部公務,到本宮這裏所謂何事?”
“臣今日聽聞太子下令處斬陸氏滿門,不知是府上幕僚之意,還是太子之意?”梁佑宣說到此抬頭看向上位的太子。
太子聞言神情一冷,果然為了陸家而來,不由站了起來,背過身冷聲道:“怎麽?卿家欲為罪臣求情?”
“非也,陸將軍通敵賣國當萬死不足惜。”梁佑宣微微斂眉。
“哦?”太子聞此言,稍稍放下芥蒂,轉過身來,“那卿家為何而來?”
“臣為殿下而來,為我朝江山社稷而來!”梁佑宣說罷抬頭看向太子,見太子神情不似適才那般抗拒,便緩緩開口接著道:“如若今日之事是太子幕僚之意,那此人萬萬留不得。”
太子聞言重新坐下,梁家向來不參與黨派,其實說到底還是對他有利。
“卿家何意?”
“殿下登基在望,幕僚理該為殿下籌謀民心,然卻在此時進言殿下問斬陸家滿門,其心可誅矣。”梁佑宣擲地有聲。
太子聞言一震,梁佑宣今日說民心,到和他母妃所說一樣,隻是陸家既有通敵罪名難道還斬不得?隨抬眸問道:“通敵大罪不該如此嗎?”
“殿下,陸家在民間威望極高,滅其滿門恐生動亂。縱陸將軍萬死難以贖其罪,然罪在一人,不應禍及全家。陸家已然隻剩老弱婦孺,不如赦免昭示天下,以示太子殿下仁德。”梁佑安說罷重新跪了下去。
“赦免嗎?”太子聞言斂眉沉思。
“殿下,陸家婦孺死了無半點用處,活著則天下皆知殿下仁慈,如此可得民心。”梁佑宣跪在殿中不急不緩地說著,實則內心已經發急。
太子聞言站了起來,他母妃確實說過,他目前隻欠民心。他眯著眼瞧著下跪之人,這梁佑宣如若真能效忠他,將來也可用來牽製徐黨。這幾日雖然眼看快要大功告成,可他卻夜不能寐,日後登基徐黨獨大,他這個皇帝也會受限於臣下。
“不僅萬民感歎殿下胸襟和仁慈,就是陸家上下想必也會感念殿下。他們本就是必死之人,得殿下寬恕才得重生,這恩德可比天大。”梁佑宣說罷抬眼望去,隻見太子已然在殿上來回踱步,怕太子疑心,便將話題轉到幕僚身上,“至於那讓殿下下令此時處斬陸家之輩,要麽別有居心要麽無才,實不堪大用。”
太子聞言笑了,這梁佑宣如此說確實在為他打算,那陸家確實老的老少的少,已對他沒有多大威脅,死了也沒啥用不如施恩,那徐昌天天嚷著殺盡陸黨,其實他心中也不甚願意,隻是缺人進言罷了。
“卿家所說也不無道理,好,本宮準你法場傳旨免其死罪。”
“殿下英明,殿下如能登基,則百官之幸,萬民之福。”梁佑宣昧著良心行了大禮,叩首以拜。
太子聞言心下大悅,竟大步走下來,將梁佑宣扶起笑道:“卿家快快請起,本宮今日方知梁家忠君啊,本宮日後定當重用,這是本宮腰牌,卿家速去傳旨吧。”
“臣謝殿下,微臣告退!”梁佑宣接了腰牌匆匆離去。
此刻法場上,徐昌喝著茶瞧著那一排陸家之人,鬥了多年終於要死在他手裏,他心裏何其暢快。
“到沒到時辰?”徐昌瞥了眼身旁的幕僚。
“大人,還沒到呢!”
“怎麽還沒到,反正要死,讓他們行刑。”徐昌嚷了一句。
“這不合規矩吧,徐大人,這個時辰可不是隨便亂更改的,當心斬首的時辰錯了他們半夜向你索命。”嚴文良抱著胳膊嗤笑道。
“嚴文良,你敢跟本官作對?”徐昌眯著眼。
“豈敢?下官隻是善意地提醒大人,這個問斬的時辰向來都是有講究的。”嚴文良歪著頭擦著自己的手指甲,語速不急不慢。
“你!”徐昌眯著眼,心裏恨的牙癢癢,可到底也忌諱,氣鼓鼓地坐下沒有再說半句提前問斬的話。
嚴文良見徐昌老實了,便抬頭瞧了瞧天,這個梁固執再不來,神仙也沒轍了。
“讓讓.....”右麵突然闖入兩隊官兵,硬從圍觀百姓中開出一條道,百姓散開,嚴文良發現了梁佑宣,心放了下來,繼續無所事事地歪著腦袋擦著指甲。
“梁佑宣!”徐昌站了起來,麵帶不悅,“梁大人興師動眾的,難道要截法場不成?”
“奉太子令,陸家無辜之人無罪釋放。”梁佑宣說著拿出太子腰牌。
“不可能,太子怎麽可能放過陸家?”徐昌不信,嚷道。
陸老太君一直閉著眼此刻緩緩睜開,她一把年紀自是不懼死,可她的孫兒孫女年紀尚小,如能活命也是陸家之幸,隻可惜了自己兩個兒子,征戰多年到最後落得個通敵的罪名。
“太子腰牌在此,徐大人如若還不信,可去東宮求見太子殿下。”梁佑宣說罷將腰牌收起,底氣十足的喊道:“來啊,替陸家鬆綁!”
“誰敢?梁侍郎,莫仗著你是侯爺之子就無法無天。”徐昌走到最前麵。
“徐大人,下官奉命而來,徐大人如此阻撓是要違逆太子嗎?”梁佑宣聲音不覺嚴厲許多。
“哼,定是爾等妖言迷惑太子。”徐昌惱怒至極,拔出隨從的劍要刺向法場上的老婦人。
梁佑宣眼疾手快,用手握住劍鋒,不一會手上的血便滴答滴答落在邢台上,梁佑宣手上吃痛,死死瞪著徐昌道:“徐大人安敢違逆太子殿下?”
嚴文良傻了眼,回過神連忙往後拉徐昌。
“放開本官,爾等假傳太子旨意,罪不可赦,太子安能放過陸家?”
“本宮如何不能?”
話音落,眾人回頭,隻見太子在身後,眾人隻顧著看著台上,竟沒有注意太子駕臨。
“臣,參見太子。”徐昌等官員見到太子連忙下跪,百姓們也跪了一地。
“陸家勞苦功高,本宮都記在心裏,若非陸將軍通敵賣國,本宮自當重用。”太子並未叫幾人起身,而是踱步到幾人跟前,瞧著徐昌道:“適才也是念及陸家功績,隨決定親自來赦,不曾想竟聽見令本宮厭惡之事,本宮與陸家何怨之有,如何不能饒恕?”
“臣惶恐,隻是陸將軍通敵之罪已證實,陸家其他人說不定也參與其中呢!臣也是想著寧可錯殺,也不想朝廷限於危機啊,臣一片忠君愛國之心,殿下明鑒啊!”徐昌伏地痛呼。
太子聞言目光看向被綁著陸家人,年輕男子大的也有十六七歲了,難免......
“殿下,查案乃是刑部職責,臣願領命徹查,如陸家其他人果真參與其中,臣必定執法如山。”梁佑宣跪在一旁道,她心中好恨,袖袍下麵的手握得死死的,眼看就要赦免了偏偏.....
“陸將軍是冤枉的,陸將軍是冤枉的!”此時底下傳來一陣陣喊冤聲。
太子聞言心生惱恨,他親自辦布的竟然有人質疑,他陰狠地目光看向那些鬧事之人。
梁佑宣和嚴文良對視一眼,暗道不好。
“放肆!”梁佑宣站了起來,“太子親自查案豈能有錯,爾等再鬧是要陪罪犯一起赴黃泉嗎?”
此話一落,陸家幾個少年和少女紛紛抬頭瞪向梁佑宣,隻有陸老太君和陸將軍低著頭。
梁佑宣是真怒了,此話一吼,鬧事之人竟然安靜下來,他們不可思議地看著平日為民辦案的大人,傻了眼,他們本以為梁大人來了,陸將軍就有救了,哪曾想?
鬧事人中有一黑臉猛漢回過神剛要喊,便被人捂住了嘴按下,岩鬆死死地按著大喊,低聲道:“我們大人在救你,莫給我們大人添麻煩了,你再鬧下去,不僅你,附和你的百姓都得死,你想看京城血流成河嗎?”
黑臉大漢聽罷止了掙紮,不可思議回頭看向岩鬆。
“這裏麵還有刁民,氣死本宮也。”太子握著拳頭,“來人啊!”
“殿下,殿下息怒。這些刁民鬧一出想必跑了,這裏這麽多百姓,追起來難免傷及無辜。況小小刁民,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見太子動怒,梁佑宣連忙上前勸解。
太子聞言抬頭看了眼下麵密密麻麻的人頭,哪裏還看得出誰是刁民。
“太子,下官願意挨個盤查……”徐昌湊上前道。
“哎呦,徐大人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太子不願予以追究,怕傷著在場百姓,您怎麽就不能體會殿下一片愛民之心?”嚴文良擦著指甲高聲道。
太子聞言心下好受多了,他來就是讓百姓知道他心中是裝著百姓的。
“徐卿想必這幾日累了,本宮不怪。然梁卿家所言不無道理,陸家上下就交由刑部吧。”太子說罷見徐昌張嘴還想說些什麽,便不悅道:“徐卿,你可是今日的監斬官,午時快到了。”
徐昌聞言心下不快,可眾目睽睽隻能俯首道:“臣遵旨。”起身時往刑場左右看了看,臨行前他怕有人鬧事,特意在法場隱秘處安排了弓箭手,怎麽如今到是瞧不見了。
“來啊,將陸家其他人等押往刑部大牢。”梁佑宣趁此吩咐,話音一落刑部的人便上了邢台將眾人押了下去。
“梁大人速來辦案神速,這陸家其他人有無參與其中,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吧。”徐昌心中不暢,話裏明著暗著點她。
“下官自然秉公審理,隻是徐大人你私設牢房一事,完全不合律法,下官身為刑部侍郎,看押犯人職責所在,還請大人一並將重犯交給下官吧。”梁佑宣說罷抱拳於胸道。
“你,殿下,梁侍郎是鐵心要包庇陸黨啊!”徐昌連忙走向太子道。
太子也眯著眼看向梁佑宣,心裏到底不相信眼前之人,或者說除了他母妃他誰都不信。
“那些都是要死之人,卿家就無需費心了。”太子說罷便轉了身。
“臣鬥膽,他們身犯何罪?”
“無招進京,卿家說是否死罪?”太子坐回上位。
“確實死罪,臣再鬥膽,不知涉事幾人?”
“五十餘人。”
“敢問殿下,五十餘人處斬後各地接手之人可選拔妥當?”
“這......”太子聞言愣了,是啊,五十餘人,都斬了,一時間上哪找替代之人去?
“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殿下如能寬恕,他們敢不盡忠?”
“可他們都是陸黨之人啊!”太子眉頭緊皺,似不大情願。
“群龍無首,天下哪還有陸黨,他們身穿官袍,乃是殿下之臣啊。”嚴文良此時到十分認真,雙拳抱於胸前道。
邢台上的陸將軍聞言虎軀一震,如能保住那些跟隨自己的良官再好不過,陸將軍抬眸打量著梁佑宣和嚴文良,這兩個後輩,自己以往隻道他們膽小怕事,朝堂上不敢多言,沒想到最後暗中周旋的會是他們倆。陸將軍想到此搖頭苦笑,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這江山棋局要有年輕人下了。
太子啞然,細細思量梁佑宣所說確實不假,隻顧著抓人卻還未料到後補之人,那等到自己登基豈不是亂成一鍋粥了?隨後對梁佑宣道:“如此,本宮著你將他們押往刑部,罪大者論斬,罪輕者罰幾年俸祿遣回去吧。”
“臣,領旨。”梁佑宣說罷和嚴文良對視一眼,二人一前一後離去,前後差了一炷香的時間。
“殿下不可啊……”徐昌急了。
“徐卿,朝廷選才不易,眼下你當以社稷為重。”太子板著臉,隨背過身子低聲道:“待等本宮登基後,開恩科選拔出後補之人,到那時舊時陸黨你想殺誰本宮都依。”
徐昌聞言臉上有了笑意,連連稱是,眼看午時將至,徐昌抖擻精神請太子坐在監斬官的位置上,自己站在一旁。
刑場對麵有一放哨樓,梁佑宣和嚴文良站在上麵。
“時辰到,開斬!”徐昌下了令。
陸將軍抬頭望了望天,餘光瞥見西南角的放哨樓,隻見有兩個年輕官員朝他作揖,他笑了,兩股濁淚流了下來,淚滴到邢台時頭也落了地。
作者有話要說: 謝壕~
夏殼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0-12 08:55:12
jc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0-12 17:5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