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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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漫漫,驕陽似火。
6南孤獨地行走在沙漠中。前麵看不到路,後麵見不到人煙。抬頭是火球似的太陽,滿眼都是黃色,路邊偶爾可見早已枯死的駱駝刺,像墓碑無言地對著行人哀悼。
6南突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他用力呼吸,嗓子裏像火一樣燒著了,四肢百骸酸軟無力,後背的傷口一陣陣抽痛,沒一會兒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
“傷了肺經。”吳老鬼已換上了一套白色無菌服,室內的人幾乎都遣散出去,隻留了兩名肺傷專家在場。
“已經使用了最新的抗生素,但炎症一直控製不住。”一位頭花白的專家搖頭歎息。後背被打開一個拳頭大的洞,像6南這樣重的傷,普通人早已死了多時。他所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救活6南,為此,軍方甚至調用專機從瑞典和德國、法國買來國內沒有藥品。
“無妨。”吳老鬼擺了擺左手,他的右手始終按在6南的膻中穴上,“他生機未失,我助他行功。若是無誤,一周之內盡可醒來。”
吳老鬼的身份很容易確認,而他的能耐也在幾名精擅中西醫的專家麵前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吳老鬼在他們麵前表演了一招跳穴,立即就讓幾名老專家肅然起敬。
所謂跳穴,就是五指連拂,在常人沒有反應之前連點十餘處大穴,然後再反過來逐一解穴。這一切均在一眨眼間完成,被跳穴的人除了身上感到微麻之外,甚至還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專家中當然有識貨之人,一見之下頓時驚為天人,再也沒敢懷疑顯微真人會不會治內傷的了,所以,吳老鬼順利進入專家治療組,並且堂而皇之的提出了自己的治療方案。
“既然你們都沒有辦法讓6南拖離危險,我卻有辦法,那麽我的方案就是可行的。”吳老鬼拿著筆在銅人上草草畫了幾條線,“從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施針,同時輔以內力養元,可以最大限度地激他的生機,喚醒他機體內的抵抗意識,再配合西醫注射,炎症自然就會消解。”
吳老鬼的方案人鬼莫辨,幾名專家不也怠慢,細心揣摩了整整一夜,才膽戰心驚地在方案上簽字,同時提請上級審閱。
胡司令員看到方案後。又找吳老鬼聊了幾句,雖然仍然未肯定,總算知道他並非欺名盜世之輩。大筆一揮,同意了該治療方案。
吳老鬼沐浴已畢,回到病房內,瞥了眼惴惴不安的幾名醫生,盤腿上了床,胳膊一伸,護士長飛快地上前給他紮上輸液針。
在幾句醫生身後,是幾名麵色陰沉的軍人,肩上金星閃耀,卻誰也沒說話。輸液是最普通的護理技能,但是那幾名白蒼蒼的專家卻不約而同的盯著瞧,屏著呼吸看得眼睛都不眨。饒是護士長技術嫻熟,在這種氣氛還是走了針,7號針頭刺破了吳老鬼的油針,沁出了幾滴血珠,她慌得差點哭出聲來。
“別急,我血管粗著呢。”吳老鬼一聲輕笑,略解了室內的緊張氣氛,待護士長紮上針。鬆開皮帶,揮了揮胳膊,示意床頭小護士把輸液架拉近點。
攔腰將6南抱起,吳老鬼隨手拈起早放在不鏽鋼輪桌上的一排銀針,正要認穴行針,一名軍人突然道:“真人?”
吳老鬼一楞,斜眼睨去,也沒說話。
“顯微真人,是不是要簽一份協議?”那名軍人硬著頭皮從包裏掏出份打印好的協議遞了上去,吳老鬼掃了幾眼,不過是責任認定罷了,此外還有一款注明,若是救活6南,政府將直接獎勵他人民幣一百萬元。
吳老鬼抬頭看了看他的肩章,是名少校。他拿過筆,“唰唰”在兩份合同上簽上字,將筆一擲,慘聲道:“錢替我捐了吧!”
說罷眉頭一凝,手腕一抖,七八枚銀針已經紮在6南胸口諸穴上。
治療方案醫生和護士們不知道演練了多少次,每個步驟都寫得一絲不苟,兩名小護士見狀,立即上前將6南的氧氣管摘下,同時又手腳飛快地將他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和電線拆除。
吳老鬼不聞外物,將6南攬在懷中,一掌貼在他的前心,一掌撫在他的頭頂,潛運內力,兩人的身體間構成了一個小循環。
兩人的真氣同源同種。吳老鬼絲毫不費力地就奪了6南的真氣控製權,一番內視,不免搖頭歎息,“練了這些年,居然沒半點長進!”
6南氣若遊絲,在吳老鬼的控製下半分自主權都沒有。吳老鬼哂笑後,又開始檢視6南的傷情。
肺經,即手太陰肺經之簡稱,屬十二經脈之一。該經共行22穴,穴中府,末穴少商。起於中焦(胃),下行至臍聯絡大腸,,再上行沿著胃的上口,穿過橫膈膜,直屬於肺髒;上至氣管、喉嚨,沿鎖骨橫行至腋下(中府、雲門二穴),沿著上肢內側前緣下行,至肘中,沿著前臂掌麵橈側入寸口(橈動脈搏處),沿大魚際部,至拇指橈側尖端(少商穴)。
吳老鬼心無旁鶩,隻是沿著肺經走向一路行進修補。6南的傷勢太重。傷處又有炎症,饒是吳老鬼手段通神,卻也嘔心瀝血、大費真元。
第一個24小時,兩人毫無動靜,若是吳老鬼鼻端有若有若無的呼吸,幾乎和死了沒兩樣。
第二個24小時,吳老鬼頭頂開始冒出熱氣,一直持續了三天。
“呀,真神啊,和電視一樣,頭頂上白氣騰騰的。想不到那個道士還真是高手呢!”
治療組的小護士們親眼目睹了此“神跡”,興奮得無以複加,置禁令於不顧,偷偷在同事中相傳,不過這一切吳老鬼一無所知。
蘇婷在醫院調養了兩天,稍微恢複了點精神。想去繼續看護6南,卻正趕上吳老鬼施功救人。她忐忑不安地守在室外,兩眼無神地望著紗幔遮蔽的窗戶。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走廊裏除了眼神銳利、警惕地逡巡著四周的保鏢,就是輕手輕腳的護士和醫生,明亮的日光燈下,蘇婷的影子拉得長長得,像瘦弱的綿柳。
鐸鐸的皮鞋聲從身後響起,蘇定盧快步走到女兒身邊,原先繃著的臉慢慢軟了下來,他歎了口氣,問道:“丫頭,累不累?”
蘇婷輕輕搖頭,伸手握住了父親的大手,指尖在蘇定盧掌心上的老繭上撓了撓,“爸,你說,那個道士能不能救醒6南?”
“能。”蘇定盧粗氣粗氣地回答,雖然他心裏根本沒底。他坐到女兒身邊,看著她手裏捏著一把口琴,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婷婷,你知道不知道,6南寫過好幾隻歌。”
“嗯。”蘇婷嘴角綻起一絲驕傲的笑容,“他一開始都不告訴我,後來還是小薇說的。《兒行千裏》很好聽,《再見了最愛的人》也好聽,不過我最喜歡他給我寫的這支歌。”
“什麽流星雨?”
“嗯,《陪你去看流星雨》。”蘇婷將口琴放在唇邊,輕輕吹起了曲子。
蘇定盧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藝術細胞,聽歌如聽雷,一些革命歌曲或許還能引起共鳴。6南為女兒寫的歌究竟好不好,他根本聽不出來。
蘇定盧大手托著下巴,瞪著虎眼看著女兒吹口琴,心思卻飛到了遠方。
下午的時候,總參直接將電話打到了他的軍部,總參值班參謀先是了一個傳真,然後韓躍先副參謀長在電話裏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並且嚴禁他派出一兵一卒參與行動,他在電話說道:“打擊東突是全國一盤棋的事,不僅是軍事行為,更是政治行為。長們考慮更多的是既打擊了東突死硬份子,更要維護民族團結,做好新疆地區的安定團結。如何行動、怎麽行動,這事你操不上心,也不許你操心,聽到沒有?”
蘇定盧稍微辨了幾句,韓躍先就冷笑道:“6南的安全不用你管,總參已經另派了兩組人過去保護他――老蘇,不是我說你,國家這幾年一直在搞經濟建設,強調的就是一個‘穩’字,在這當口,你要搞大動作,怎麽可能?實話告訴你,你的報告都捅到矯主席耳朵裏了,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麽?”蘇定盧再大大咧咧,軍委矯雄飛副主席的話他也不敢不聽,別說他比自己高出兩級不止,更重要是矯雄飛從由軍入政態勢明顯,很可能在數年內進政治局,成為九常委之一。這就是人生的巔峰了!論權勢,比總書記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的軍界、政界明星,蘇定盧自然有所忌憚,何況矯雄飛還是他上級的上級。
“為女婿出頭,情有可原,想畢其功於一役,無知無畏!”韓躍先副參謀長說完這話,“咣”的掛了電話。
猛一回過神來,蘇定盧突然看見對麵的護士值班室門半掩著,幾個小護士伸著腦袋正滿臉沉醉地聽著女兒的口琴聲,在她們的眼中,似乎流轉著一種愛的化合物。
俄方和中方的保鏢由於犯下致命過失,被全部召回。俄羅斯內政部和中央警衛處分別另派了保鏢飛赴長沙,王飛前途莫測,在家裏寫檢查和事件經過,停職待勘,而老熊和小馬一回國就被召到總理辦公室。
已經在俄羅斯人民麵前確立了“鷹派”形象的普京總理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嚴斥兩人。他詳細詢問了經過,並且表示這個一個“可以諒解的過錯。”
“現在,你們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普京板起了臉,拉開掛在牆上的幕布,一麵世界地圖展現出來。
“據我們情報人員傳來的消息,刺殺6南的人已經確認是阿乃慶.吐魯爾的義子。他有個印度名字叫khan。”
普京把一遝照片扔在桌子上,目光陰冷地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
老熊上前一步,拿過照片迅看了一遍,他很吃驚,因為這上麵幾乎全部是史畢翰未成年時拍的。
“我們在法國的鼴鼠過來的,為此我們失去了一名優秀的特工。”普京的語調毫無感情,他下令道,“將這些資料與中方共享,另外,你們兩人從今天起執行另一項任務。”
老熊和小馬心領神會地同時立正挺胸,目光炯炯地望著普京。
“找到他,殺了他!”
整整七天,吳老鬼僅kao輸入營養液維持體能。他的臉色從紅潤變成蒼白,然後從蒼白變成枯黃,最後他全身肌膚都呈現出一種瀕死的灰白色,直到一直緊張盯著他的一名小護士現他軟倒在床上,這才慌得按鈴,大聲叫了起來。
6南靜靜地躺在床上,吳老鬼完全修複了他受損的肺經,同時又打通了他全身經脈,直到自己油盡燈枯,栽倒在6南身邊。
他看著醫生護士像走馬燈似的在自己麵前轉來轉去,有的在監護6南,有的在往自己身上紮針,似乎還有人拿著電擊板,大聲叫著什麽。
他一句也聽不清,也幾乎看不清這些人的臉,吳老鬼瀟灑了大半輩子,偷過搶過坑過騙過,也上過良家子的床,也翻過姑娘家的牆,吃大肉喝好酒,這輩子值了!
半生棲惶,自從遇見6南,吳老鬼的命運一下子好了起來,不僅成為一名真正的道士,而且還有工資,有人請他做水6道場,有人請他講經義,有人請他吃飯,甚至還有人請他按摩――強心針直接紮在他的心髒部位,吳老鬼感到自己似乎有了一點精神,他微笑著,看著閉著眼、呼吸卻已經穩定流暢下來的6南,費力地從頸子上扯下什麽,攥在掌心,然後緩緩伸過去,拉住了6南的手。
“他死了!”一名醫生搖著著,放下電擊板。
“他醒過來了!”一名護士驚叫起來。
掛在牆上的液晶屏上,一條曲線緩緩而有力地刷新起來。
6南由死到生,像重新輪回了一次,他睜開眼時,窗外天色已亮。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