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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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月的時間,伏青山身材更瘦,臉色更加陰沉,雖骨梁筆挺,整個人卻仿佛承載著生命所不能承載的沉負般壓抑。他隨丁季進了屋子,撩了袍襟坐下之後雙手捏拳置於膝上,盯緊了丁季道:“我明日就要出發去涼州做說客,說動平王出兵討伐北方的韃子。此行生死難料,為了大曆朝能不陷入動亂,也為了百姓難免受戰亂之苦,我身之死並不足惜。然則我心中唯有一點難安,就是我的妻與我的兒,她們失蹤距今足足十二日,我不知她們是生是死,有無挨凍受饑,過的好與不好。”
他起身,緩緩抱拳揖首對著丁季行了大禮:“若你能給我一句準話,隻要叫我知道她們如今活著,並且生活安好,我便死在西行路上,雙眼亦能安然閉得。”
丁季幾番張嘴卻又難言,辯不明這家夥是裝的,還是果真有誠心,終是搖頭道:“我確實不知道她們去了那裏。”
伏青山微揚的長眉盯擰在一起,一雙薄皮鳳眼盯緊了丁季,見他亦是收了平日的嬉皮笑臉,心中已有幾分發然,複又揖首道:“我當你是知已,你卻處處對我隱瞞。也罷,我本愧於晚晴良多,此番西行若真死在路上,這雙眼珠叫鷹啄去,也恰是我該受的報應。”
言罷轉身就走。丁季在後追了上來,拉住了伏青山道:“我隻能告訴你,她們過的很好!”
伏青山心中冷笑,暗吞了對丁季的厭憎與憤怒道:“那就拜托你替我照顧他們,隻是晚晴終是我的妻子,若有一日尋得她,無論她曾跟誰在一起過,那怕生得孩子出來,她仍是我的妻子,我必定要奪回她!”
他回頭湊近了丁季盯著他的眼眼道:“並且一定會殺了那個曾經占有過她的男人!”
這意思,是認為晚晴和他在一起?
丁季此時有苦難言百口莫辯,再想想將來果真伏罡與伏青山碰麵,那小娘子還帶個孩子,大活人何處能躲能藏?
他眼看著伏青山出了門才歎了一聲道:“難道果真要叔侄相戕?”
將軍府中,暢風院後院裏頭,伏罡尋了許多尺長的小竹箭出來,親手尋牛筋治得一張弓,教鐸兒在後院拉弓學射箭。晚晴端了針線笸出來坐在太陽下,笑眯眯縫著衣服望著他爺孫倆在一起嬉鬧,待伏罡到了身邊才道:“鐸兒也大了,整日這樣拉弓打劍終歸不是長事,還得叫他讀書識字才行。”
伏罡還未問過晚晴在中書府發生的事情,亦搬了把椅子來在她身邊坐了才問道:“青山怎麽會把你們帶到中書府去?”
晚晴伸牙咬了線頭拿指肚拈搓著,將自己在三勾巷呆的苦悶並伏青山一拖再拖不肯送自己回家,又自己如何到高含嫣開的當鋪中去當東西叫應天府捉拿等事一並低聲緩緩說給伏罡聽。
伏罡皺眉聽著,直到晚晴說起在高含嫣的當鋪遇險,才沉聲道:“她曾與我是夫妻,論理我不該當著別人的麵來評價她。但她實在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往後若有機會碰麵,千萬要遠遠的躲開她才好。”
晚晴嘟了嘴道:“你們叔侄各自在外皆能尋得貴妻,又青山如今也能平步青去,隻怕你家那高祖果真是個會尋龍點穴看風水的。”
伏罡聽晚晴談起自己父親,微笑著追憶了番父親的音容才道:“他於山山形山脈上有些造詣,可惜隻當成小藝來用,太過可惜。”
晚晴又說起魏芸:“青山這回尋的那個貴妻我瞧著還好,是個直性子。可惜她將我當成了死對頭,非要殺我而後快。那夜忽而牆外湧進來許多黑衣人,皆是持的明刀晃晃要殺我與鐸兒,好在青山尋的那個夫子會些功夫,將他們盡數給殺了,我們才能逃脫。我猜那些黑衣人隻怕都是青山那貴妻派來的。”
伏罡握了晚晴的手在手中揉搓著,低了頭道:“我們叔侄,皆是愧你良多。”
晚晴任由他揉搓著,自己盯住了自己那隻在他荔粗的大手中白如蔥管的細手,低聲說:“奴家唯今隻求阿正叔莫要再負於我們母子就好。”
伏罡低聲道:“你又稱自己是奴家,又叫我是阿正叔,這些我皆記在今夜,你必得要陪我到天亮!”
晚晴嚇的抽了手道:“你怎能這樣無賴?”
到了晚間,晚晴索性也撒了手任由關媽媽哄著鐸兒去睡,自己早早上床躺了假裝已經熟睡。但伏罡焉是那樣好哄的,幾番撩撥著不肯叫晚晴好睡,終是拉著她又歡好了一回,哄著她哀求自己叫了幾聲阿正叔,略作休息便又直奔三更而去。
晚晴怕這樣下去又要重回來京路上那暗無天日的生活,央求著要伏罡給自己和鐸兒授書,伏罡便又做起夫子來,早起教晚晴與鐸兒兩個認字讀書,下午單教鐸兒射箭練樁。
這樣挨得一月多已是新年,晚晴替鐸兒縫得一身藍鼠灰的蜀錦棉衣,又納得一雙新棉鞋給他穿了,自己也換了新納的黛綠色織錦花雲紋對領長棉褙子,下麵仍是那條自中書府時就穿著的本黑長裙,也替自己納了雙新鞋子來襯。
她見伏罡仍是那件來時的交衽黑衣並長褲短打,遺憾道:“可惜你來的太晚,如今又不能動針線了,否則我一定替你縫套好衣裳出來,叫你也穿著新衣過年。”
雖如今無人再來打擾,他們畢竟不敢聲張著過年。到了除夕夜間,鐸兒聽得院外隱隱有爆竹聲聲,也不肯進屋,隻在外麵急的跳腳。伏罡抱起來哄了道:“待到明年在涼州過年時,小爺爺一定買許多大大的二踢腳來給鐸兒放,好不好?”
鐸兒憋了嘴道:“去年我還和宥哥兒一起放過炮!”
伏罡索性架他在脖子上,一同到了將軍府後麵一處坡勢綿緩的高台上,叫鐸兒亦能遠遠望著京中此夜繁華的燈火,直到孩子怏怏無興伏在他背上沉沉睡去,才抱了他回樓去睡。
這除夕夜,也許他們三個是京城中睡的最早的人。
晚晴縮身在床上躺著,見伏罡解了衣服上了床,暗擦了眼淚笑問道:“為何不去守夜?”
伏罡道:“你睡在這裏,我怎好在外守著?”
他難得在床上不想著那件事情,仰躺著牽了晚晴手問道:“去年除夕時,你在幹什麽?”
晚晴亦是仰躺著,思緒回到一年前的此夜,笑道:“我們守的是祖宅,傍晚就請了祖宗過河回家,高山與春山兩家人皆要到我家熬夜陪祖宗,人多自然吃的多,我從臘月二十四清掃過房舍就開始忙碌吃食,一直到除夕炮竹起時,都還在廚房熬夜做供飯。孩子們滿院子跳鬧著,婁氏與車氏一起在廚房陪著我。春山與高山在廳房西屋中陪著病中的我婆婆,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
她側頭見伏罡嘴角含了笑聽的出神,複又歎道:“當初在伏村時,我與他們兩家也總因田地房舍等事起些齟齬,可如今到了京城這些日子,回頭再看,那些小事又算得什麽?隻要他們不來占我的田地孩子,一切事我皆可忍得,隻要仍叫我守著我的院子我的田地就好。”
伏罡見晚晴眼中泛起了淚花,伸手過來攬了她在自己懷中,輕拍了道:“雖我不能保證你跟著我必能得到大富大貴一世榮華,但我必要叫你自立起來,叫你能不論離了任何人或者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心懷無畏坦坦蕩蕩的活著,天地間想去那時就去那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如此的快意舒暢,好不好?”
晚晴道:“那是你這樣強壯的男人才能擁有的生活,我們婦人們怎能擁有?若真能那樣,我早就離開京城回我的伏村去了。”
伏罡道:“能,跟我去涼州就能。”
晚晴咯咯笑道:“就算阿正叔不這樣哄我,我亦是願意跟你去涼州的。為了你的那匹馬……”
她見伏罡翻身壓了上來,伸手推著:“你好容易正經一回,怎麽又要這樣子?”
伏罡俯首在晚晴脖頸間輕啜了許久,側身在她耳邊嘶聲言道:“誰叫你又要叫阿正叔的?嗯?”
晚晴十分受用這脖頸間雖不有力卻十分綿長的深啜,仰了脖頸搖頭:“你總這樣弄得我一脖子紅斑,我與關媽媽說起話來頭也不敢抬。”
伏罡再不言語,尋到那處能叫他願意交付生死的所在,撐起雙手費力耕耘起來。長夜漫漫,多少年來,他頭一回這樣守夜,以守夜為名,又能弄到天亮去。
他們在將軍府熬到初三,關媽媽與陳伯兩人已將離京的各色物件收拾齊備。雖伏青山離京前派了人在將軍府門前蹲守,然則正當大過年,那些守兵們亦是心不在焉。伏罡帶著鐸兒與晚晴兩個一早約四更天就起身收拾,趁著五更的濃夜出了將軍府後門,門外早有馬車等候。伏罡與晚晴同上了馬車,一路到城門口並無阻攔,出城亦是十分順利。
到得城外沿運河駛上三五裏路便是一條分岔口,過了岔口不久,便有人牽馬等在路旁。伏罡下車去了偽飾牽馬,晚晴亦搭了點簾子望外,卻見那外麵牽馬的人竟是救過自己和鐸兒的丁季。她掀了簾子拉了鐸兒道:“快瞧,那是丁先生,問丁先生安好。”
鐸兒攀在窗沿上稚聲喊道:“丁先生安好!”
丁季麵上有些郝意,因見晚晴與鐸兒兩個皆是喜笑顏開的樣子,上前抱了拳道:“夫人,前些日子在中書府並不知夫人身份,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晚晴攜了鐸兒下車拜謝道:“那日多虧夫子出手相救,才叫我們母子免於遭難,怎敢受您歉意。”
丁季取了一匹羊皮包裹的東西遞給了伏罡,才拜別道:“此次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將軍。”
伏罡笑道:“相逢總有時日,仙客來卻是還要麻煩你多加照料。”
丁季道:“那是自然。”
待別過了丁季,伏罡便騎了那匹馬,將寬敞的馬車讓給晚晴與早起要補覺的鐸兒。晚晴撩了窗簾問伏罡道:“你怎會認識丁季?”
伏罡道:“他本原是我手下的將士,前幾年因京中各項事宜無人照看,才將他留在京中。”
晚晴道:“怪不得了,那夜在中書府,牆上門外呼啦啦湧進來一群黑衣人,他不過奪了把斷刀,砍起人來如砍白菜一般。”
言罷笑了許久又低聲道:“原來聽花生大哥說你也會些功夫,我卻還從未曾見過。”
伏罡勒馬近前俯了身道:“等到了涼州,兵營裏集訓時,我帶你去好好看看。”
晚晴叫他勾的對涼州也生了些神往,抿了嘴笑道:“聽聞軍中皆是男子,隻怕人家不肯叫我們這些婦人們前去。”
伏罡道:“你是我夫人,隻要我能去的地方你就能去,那裏去不得?”
晚晴忽而又想起那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白鳳來,一手揪了簾子問道:“白鳳姑娘果真是個女將軍?”
伏罡道:“是。”
晚晴此時心中生了些小小的拈酸忌妒之心,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樣的弱婦人,怎好有資格去忌妒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心中既然胡思亂想,臉上自然亦是陰晴不定。
伏罡騎在馬上,看自己這新夫人挽著柔垂的婦人髻,頭上兩朵淺色鬢花並一支白玉長釵,麵上粉粉嫩嫩眼中有些媚意,又神態中有些天真之態,心中愛她不過,也知她此時的心思。勒馬俯身和著馬車的速度低聲道:“她亦不過我手下的將士,我本就對她無那種心思,既有了你,更不會對任何旁的女子多看一眼,這你盡可放心。”
晚晴見他麵上那笑意,就知道他又在想夜晚床上那件事情,自己恰也遊絲浮念一動想起昨夜那場酣暢淋漓卻又不嫌負累的歡事來,紅著臉合了簾子道:“我才不管你這些事情,你但凡有本事,找得妻妾成群又如何?”
她說完了許久不見伏罡有言,重掀了簾子見他仍在外勒了馬韁唇角含了絲笑望著自己,心中忽而起了調戲他的心思,輕咬著唇嘶了口氣道:“反正我知道你有那樣的功夫。”
伏罡騎在馬上湊的不能再近,低聲問道:“什麽功夫?”
晚晴叫他逼著慢慢往車內退著,低聲道:“哄女人的功夫。”
伏罡叫她逗的自喉間深笑著,趁著晚晴不注意,忽而伸手一把將她頭輕攬過來,自己俯身在她唇上撮了一口,才湊唇在她耳側道:“可惜我隻願意用在你身上。”
晚晴叫他光天化日之下這樣臊皮,又怕前麵的車夫看見,慌得一把推開合上了簾子,卻也臉紅心跳粗氣喘個不停。
這一行兩千裏路程,伏罡因急於要回涼州,路程便趕的十分緊急。鐸兒在車上呆膩了便伸手要伏罡抱著同騎,騎累了又回到車上困覺。唯晚晴整日坐在個車上,雖不用走路卻也顛的混身骨肉皆要散架一般。
晚上尋得客棧投宿,又必要受伏罡一回折騰。好在他能體諒她的辛勞,連沐身洗腳的水都要親自打來,洗腳都不肯叫晚晴彎腰。她與鐸兒隨身換下的衣服,若客棧中有粗使自然是交給粗使,若無粗使,他便自己出門尋水去洗,也不肯叫晚晴多沾一指頭。
這日到得禹州境內一家小客棧中,因此地不過一個尋常的集市,店簡房陋不能沐洗,伏罡便仍是尋了熱水來給晚晴泡腳。晚晴見他半屈了膝跪在地上,身長高個顯得分外憋屈,雙腳拍了水花道:“我又不是廢的,這些事盡可以自己做。你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為何會願意給個婦人洗腳?”
伏罡抬頭笑道:“因為你是我夫人,這理由不夠嗎?”
晚晴搖頭道:“不夠。自幼我婆婆就說,男子是天,女子就該全心全意伏侍男子。”
鐸兒見晚晴在洗腳,也脫鞋伸了自己雙腳進來在裏頭頑水。伏罡取帕子替晚晴裹幹了雙足又替鐸兒洗著,見晚晴盤腿坐在床上梳頭,一頭青絲蓬蓬散散撩得他心火難禁,卻也笑道:“夫妻本是一體,你既旅途勞頓辛苦,我恨不能替你,洗腳沐身不過尋常之事,為何不能幫你?”
他替鐸兒洗過了腳,抱了轉身就要走。鐸兒如今漸也知道這小爺爺雖然睡的時候在自己身邊,醒的時候也在自己邊,可自己睡著的那段兒,他卻是跟自己的娘睡在一起。這時候就扯了晚晴衣襟道:“我也要在這裏睡。”
伏罡哄了道:“小爺爺陪著你睡,你娘太辛苦,叫她一人好好睡一夜好不好?”
鐸兒道:“不好,我陪著她她才能睡得好。”
晚晴低了肩膀笑著,柔聲道:“不如今夜就叫他睡在這裏,咱們三個擠一擠也使得。”
鐸兒如今也知道這小爺爺雖然生的孔武,但自己的娘便是治他的法寶,她隻要發了話,他再無不應。是而一頭紮進晚晴懷中便不肯再出來。
伏罡無法,隻得叫鐸兒睡在中間,他自己隻在外沿搭了點床沿睡著。他還想貪那點事情,但中間有個孩子在,自然不敢造次。晚晴在內躺著,聽伏罡在外無言無聲,低聲歎道:“眼看就要到秦州了,一過秦州,就離我的家更遠了。”
伏罡隔了孩子撫著晚晴披散在枕畔的長發,沉聲道:“等將來戰事得定,我再陪你回伏村去,好不好?”
晚晴心中卻不是在擔心這些,她咬牙許久才道:“鐸兒畢竟不是你的親生,你如今待他這樣好,若將來厭膩了我而冷淡他,也許他比我還要傷心。”
伏罡道:“我為何要厭膩於你,又為何要冷淡於他?既是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晚晴搖頭道:“那不一樣,畢竟不是你的骨血。而我不願意再給你生孩子,你若終生無子也太虧了些。”
跟了他一路,晚晴也漸漸摸透伏罡性子。這人於雜事上不會有太多想法,心思簡單為人誠懇,若果真他能一直這樣下去,也算是個難得的良夫。她再蘸之身,能尋到這樣一個男子已是難得,天長日久事世難料,若彼此間沒有個孩子便難以為係,但若要她再生個孩子,她又不願意。思來想去,仍是兩難。
伏罡是個男子,心中自然不會想這樣無意義又徒傷腦筋的事情,他摸索到晚晴的手挽住了道:“一生還很長,鐸兒也很快就會長大,至於將來會不會有孩子的問題,留到以後去想,如今我有妻有子,這樣就很好。”
他曾經也想要個孩子,但是高含嫣百般千般不願,一是嫌他總不在京中自己要費心操勞,再就是,隻怕當時她就早已離心,更加不願意給他生孩子。
等到了過秦州時,晚晴雖心中五味陳雜,卻也不願叫伏罡看出來,強做著歡顏歡歡喜喜離了秦州直奔下一站,熙州。
熙州沿黃河而行的官道上,伏青山陰沉著一張臉縱馬奔馳在最前麵,兵部的幾個郎中並那些護衛們策馬都不能趕上,郎中吳長安趕上了錢進,湊馬在他耳邊道:“聽聞左侍郎是個文人,我瞧他這一路體力比我們好多了。”
錢進搖頭道:“我看未必,他雖如今苦熬著趕路,但身體想必也有些吃不消,你瞧他這一路咳的多厲害。”
吳長安點頭道:“他是年輕人,心中有些往上爬的野心也很正常。但既高尚書尚識他,我們就得替他抬回轎子,也罷,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