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高山
字數:10296 加入書籤
車賢雖為商又為官,但與伏青山一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wen人。他仰頭看那小娘子一襲短衣跳躍攀爬,靈活而又輕巧,忽而會意方才一路爬山時她放慢腳步,也是為了遷就於他。自家的女兒雖重要,但放任一個弱女子到虎穴zhong去,也實在不是男子該有的行徑。
想到此,他索性也挽起寬袖一路往山上爬去。
這不過一處廢棄的荒廟,北方農村常有的土坯牆,幾處坍塌,幾處煙熏火燎。另從那處山頭上看起來飄揚著的旗子,此時再看,竟然是方才那年輕男子穿的那件綢衣。他想必極其珍愛這綢衣,回到巢zhong便不肯再穿,洗了掛在外頭晾著。
廟後懸山處搭著幾塊板子,自然是那五穀輪回之所。晚晴不知廟裏有幾個人,當然不敢從正麵強攻,轉到廟後自一塊塌牆外俯身望內,便聽得正殿zhong有喝酒劃拳的聲音。那兩簷門內拴著幾匹馬,正自一個槽裏嚼著草。
晚晴頓了片刻,忽而聽到西邊掛著半邊簾子的屋子zhong吟吟一陣女子哭聲,心zhong這才一顆石頭落了地:果真,那車家大姑娘確實是在這裏。
要知道,雖她有此推斷,可心裏也擔懸著。萬一不是落草為寇的伏wen伏wu而是其他人拐了車雨蓮,她拉著車賢錯過最佳營救時間,便是做了兩次罪人了。
“晚晴!”忽而有人自後輕喚。雖片刻間便會意是車賢,但晚晴還是嚇出一身冷汗來。
她壓低了聲音道:“如今我並不知道這廟裏有幾個人,若萬一人多咱們打不過,你得去搬救兵。你怎能不聽我的話私自就跑上來?”
車賢也知自己做的有些糊塗,壓低了聲音道:“我是個男子,怎能放任一個婦人冒險?”
晚晴見西廂zhong出來個男子,一身粘粘搭搭的黑衣,不是方才在茶窠zhong見過的人是誰。她壓低車賢的腦袋一同俯身,便聽那男子叫道:“勝子!勝子!”
居然還有勝子?
那可是當年伏盛手下有名的一條好狗,伏盛做惡行,一半的手腳皆還是他。聽到他的名字,晚晴就想起小寡婦馬氏死的那一回,他提條繩子自伏識家院子裏出去的情景。
馬氏可是活生生叫他勒死的。
自這小廟大殿zhong歪歪晃晃走出個人來,果真是幾年未見的勝子。不過四五年的時間,當年還是個年輕漢子的勝子如今竟是又老又蒼,瘦成一條麻杆一樣,胡子蒼蒼,穿件破衣點頭哈腰跑了出來叫道:“wen哥!”
那拐車雨蓮的,正是伏wen。因自幼在清河縣讀書,晚晴不過略見過一兩回,到如今長大了自然認不出來。他拿杆子自殿簷下勾那綢衫下來,邊穿綢衫邊說道:“你替我好好守著那小姑娘,莫要失手弄死了她,要知道,咱們圖的是錢,不是人。待我們從車賢那裏勒注錢財回來,有的是姑娘叫你們日夜的嫖弄。”
勝子連連點頭應著。伏wen又高叫道:“都別喝爛酒了,天色眼看漸黑,咱們得往車家集去了。”
他話音才落,登時大殿zhong呼啦啦湧出五六個人來,其zhong有晚晴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想必皆是大明山一帶的地痞流氓,叫伏wen伏wu兩個招攏在此打家劫舍。
伏wen四顧著看了片刻道:“把臉都給我遮起來,車賢此時隻怕已經到清河縣了,守家護院的家丁們肯定也全都帶走了。那車府如今空虛,他是個悶聲發大財的富翁,攢一輩子也隻為咱們兄弟今天發一回大財。咱們一起下山,哥哥我先探路,你們隨後跟著,今夜三更,就是咱們發財的機會。”
原來他們打的,竟是這樣狠毒的主意。晚晴見他們以然要下山,心叫一聲不好,忙在車賢耳邊低聲道:“你快快兒的繞路下山,將一匹馬藏起來,另騎一匹出山去搬救兵,我好進去救你家大姑娘。若叫他們下山看到那兩匹馬,今日咱們三人誰也自這山裏走不出去。”
車賢道:“那裏還守著個男人,你果真能對付得了他?”
晚晴推了車賢一把道:“你這個男人怎的如此婆婆媽媽?我若對付不了他,就不攬你這差事。”
車賢自那茅房後一溜兒竄煙下山去了。緊跟著,伏wen帶著幾個土匪們也牽著馬一路尖嚎著下山而去。這時候小破廟裏就隻剩下勝子與車雨蓮兩個人了。雖伏wen走時還曾交待過,但勝子可沒打算放過這小姑娘。
他站在西廂門外抱臂笑了片刻,忽而撩了簾子便去推西廂的門。車雨蓮在裏頭嚇的哇哇大哭起來,想必也是阻著不肯叫他推開門。
晚晴一手短刀一手九節鞭,自短牆上躍入院子,趁著勝子推門的功夫鞭如遊蛇吐信,直衝他腦後而去。勝子覺得腦後一陣風猛一歪頭,晚晴的九節鞭便釘到了門上。她一擊不成另一手還有短刀,往前撲的時候短刀已經送到了才剛轉身的勝子麵前,勝子險險一躲,刀如他的鎖子骨,晚晴隨即又抽了回來。
兩廂戒備,勝子皺眉看了許久,驚叫道:“你竟是晚晴?”
晚晴不語,持短刀一步步往台階上逼著,慢慢轉到窗子下麵時,邊盯著勝子邊高問:“大姑娘,你可還好?受傷了不曾,有沒有被綁著?”
車雨蓮一聽是個婦人聲音,雖不知她是誰,卻也高聲回道:“我未曾受傷,隻是手腳叫人綁住了,好嬸子,你救我一回,我永生永世不能忘了你的大恩。”
勝子趁著晚晴分神的功夫,轉身要去提廊下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而晚晴恰也趁他提砍刀的功夫重又抓九節鞭在手zhong,將短刀插到了腰上。
如此又是兩廂站在屋簷下盯著彼此戒備。
勝子這兩年打家劫舍學了些拳腳功夫,反手抓刀忽而一聲怪笑:“不要臉的賤婦,打死了老族長,害我們兄弟幾個如今落難到如此地步,我兄弟幾個無一日不計劃著奸了你,你倒好,京zhong貴夫人做不得,竟自己送上門來來了。”
他邊說邊掄著砍刀衝了過來。晚晴遠遠往後退著,手甩九節鞭再一鞭甩出去,卻是直奔勝子無戒備的大腿,一擊即zhong,在他低頭回護的片刻,扔鞭換刀,兩步衝上去一刀抹在他脖子上,血立時便冒了出來。
她這動作一氣嗬成,此時也不多看,連忙回頭去推那西廂的門,推開便見手腳俱遭反綁的車雨蓮正在門邊跪著,顯然她方才是以身死命在頂著門的。
晚晴一路割開她身上綁著的繩子,出門也不看那倒在血泊zhong的勝子,才拉著車雨蓮出了山門,便聽得山下一聲怪叫尖嚎 。於那尚未萌青的枯枝亂杆zhong,晚晴遠遠見車賢正策馬往山zhong奔著,而身後,正是伏wen伏wu帶著幾個手下一路追趕。
車雨蓮急的跳腳大叫道:“嬸子,那是我爹,咱們快去救他。”
晚晴回院子解了拴著的最後一匹馬,扶車雨蓮坐上去,自己也騎了上去,高喝道:“抓緊韁繩,咱們要往下衝了。”
車雨蓮回頭看了許久,忽而叫道:“我認得嬸子,您當年來我家做過客的,好嬸子,你既殺得土匪,就去救我爹一回唄。”
晚晴苦笑著搖頭,便策馬便道:“大姑娘,那裏有四五個男人,正麵交鋒我肯定打不過他們。咱們得既刻出山去搬救兵,你爹如今得看他自己的命硬不硬,若硬,隻要能扛到救兵來,若不硬,我也沒辦法。”
她雖因為失了丈夫急傷攻心之下一驚而走,冷靜下來卻還想起有個鐸兒為牽掛,救車雨蓮也不過是因為在茶寮zhong未出手相幫,想要彌補些心zhong過失。但救車賢,就成了拿命去搏,她與車賢的交情,還沒有深到能以命救他的那種程度。
恰她們才行到山下,遇上新任的清河縣公親自帶人來剿匪,晚晴為防眾人看到車雨蓮,傳出去於她名聲有礙,便將鬥笠遮到車雨蓮頭上護著,提鞭上前說明情況,待縣公親自帶人去追了,才牽馬帶著車雨蓮一道出山,往車集而去。
過了出山時的險境,晚晴走了一天腳痛不已,遂也翻身上馬,任由馬匹駝著兩人慢慢走。車雨蓮擔心父親安慰,在馬上愁眉歎氣了許久,忽而道:“當年嬸嬸離開伏村,可是上了京城?”
晚晴應了聲是。車雨蓮又道:“我爹還曾上京城尋過嬸嬸,回來之後也悶悶不樂了許久。再後來,聽車鵬家嬸嬸提起,我們才知道原來你丈夫在京城做了大官兒,而你也成了官夫人。”
天色眼看漸黑,已到了車集路口上,車老夫人遠遠叫一眾人圍著,皆是焦心不已的樣子,顯然也是在等車雨蓮的消息。晚晴放車雨蓮下馬,替她遮好鬥笠叫她自己自後門繞回家去,畢竟一群人看著,車雨蓮如此直當當走到人前,隻怕將來要傳口舌。倒不如悄悄回家,使個貼身的丫頭喚老夫人歸家,再細細商量個好說法出來,以圓她的聲譽。
她正勒馬要走,便聽車雨蓮問道:“嬸嬸能否在我家住上一夜,若我爹能得回來,我叫他感謝您。”
晚晴搖頭道:“不必,我還急趕著回我自己的家了。”
過靈泉集時正逢散集,背著背簍挑著竹筐的鄉鄰們看雞看豬,皆是背著筐子往各條小路上走著,那筐子裏背的,亦是她當年最心愛之物,如今見了心裏仍有雀躍,方能衝淡一點心zhong失夫的焦苦。老花眼的老秀才正在慢慢的收拾攤子。晚晴下馬牽著馬到他跟前,拱手叫了聲:“夫子!”
老秀才遠遠看著晚晴皺眉,張大了嘴等她的下句話。晚晴憶起當年曾在這裏讀過信的自己,自懷zhong掏了一把銅板出來遞給老秀才道:“多謝夫子當年替我讀信。”
她見老秀才仍是仰了頭遠遠的望著自己,再不多言,牽馬轉身離去。
若不是那封信,她如今還是這村zhong的鄉民,也背著筐簍春天看豬秋天賣薯,包著帕子趿著草鞋,每每逢秋,腳皴裂的地方深深淺淺往外流著血。
是伏罡,把她帶出這裏,讓她從此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可他竟就毫無防備的,死了。
一路往伏村,晚晴索性也不騎馬,隻是牽了馬一路走著。轉過山彎的地方,她曾在那裏喚住過伏罡,他拽了筐子提了她的小黑豬,她滿心的往前奔,心zhong牽掛著上京趕考的伏青山。那時的她,眼zhong隻有伏村這方小小的天地並那幾畝田地而已。
轉過山彎,冬麥苗子抽的都比山那邊要更盛一些,田間皆是趕著天黑鋤草的村婦們。再往前行過了靈河大橋往前幾步便是她曾經的家,但是一到村口便能見這地方與四年前相比完全變了樣子。
村頭第一戶尺長的方形青磚砌起的大圍牆,牆上一溜水的簷瓦將整個院牆包裹起來。內裏青簷高挑紅柱長椽的房屋高高聳立著。她轉到院前,鐵皮包印,乳.釘暗鎖的朱紅色大門上一把大鎖相橫,她曾經生活了八年的那所院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叫著莊嚴古素的大宅所取代,而旁邊伏海傾盡家財所建起來的那座,全村最大的院子如今屈居一角,叫它襯托的份外形黯。
過了伏罡家往後,伏銅家,春山家、高山家亦是高牆大院,唯有伏識老娘的那點院子比伏罡家還要破敗。晚晴自腿上抽了短刀出來,拿刀背去砸伏罡家門上的大鎖,刀柄畢竟無力,幾下砸不開,她便準備要去隔壁伏銅家借把斧子來砸。
她才轉身,見腳下一個三歲多還穿著開襠褲的小皮孩子正滿嘴口水望著自己。這孩子容樣肖似伏銅,恰是厚子小時候的模樣。晚晴覺得有些好笑,抱起來替他擦了口水問道:“你爹是誰?”
這孩子不說話,隻是流了口水不停笑著。晚晴見他衣服還算幹淨,歎了口氣道:“看來村裏日子比原來好過了,你哥哥們可沒有穿過這樣幹淨的衣服。”
“這是……晚晴?”晚晴回頭,見老了許多的高氏提著一筐籃豬草正皺眼瞧著自己,兩腿上皆是草色,顯然剛從田裏回來。晚晴將這孩子抱遞給她,笑道:“嫂子你可真厲害,又有了這一胎兒子。”
高氏麵上才有了喜色,聽了這話也不接孩子,撇了撇嘴道:“快放下,我可不抱他。”
“凱兒!你在那裏?”不一會兒矮矮小小的車氏從自家院子裏跑了出來,見了晚晴亦是以手捂嘴,許久才道:“這竟是晚晴?”
她一把抱過晚晴懷zhong的孩子,柔聲道:“兒,娘叫你不要亂跑,你怎的又忘了?”
凱兒伸手爬進車氏懷zhong,不停流著口水望晚晴。晚晴見高氏給自己使著眼色,又覺得車氏可憐又覺得自己尷尬,對高氏言道:“嫂子去取你家的斧子來,我要劈這鎖。”
車氏忙擺手道:“你好好砸那泰正家的大門幹什麽?你家如今修的府第一樣,你切等著我去給你拿鑰匙。”
晚晴忙止了車氏道:“那一戶再不是我的家,我已經嫁給伏泰正了,這一戶才是我的家。”
不但車氏,就連才走遠的高氏都停下腳步,兩人不置信的望著晚晴,齊聲道:“青山娘子,你可不要亂說話。”
晚晴道:“真的,我已經嫁了伏泰正,如今恰就是這戶的婦人了。”
她見高氏還不去取斧子,自己從路邊撿了塊石頭抓住鎖子一通砸,砸斷鎖子推開大門,回頭笑對車氏言道:“若春山不反對,我今晚到你家蹭碗飯。”
車氏隨晚晴進了院子,堵住了晚晴道:“青山曾回來過一回,言你跟那阿正叔並無往來,你在京zhong給他做夫人做的好好的,你怎的一回來就往這戶走,這不是替自己倡名聲麽?”
晚晴將馬牽到後院,回來見廳房門亦鎖著,索性也一磚頭砸開推門進去,內裏滿屋子的蜘蛛七橫八劃,牆根一堆一堆的土皆是老鼠打過洞的,她皺眉屏息道:“這家又不存糧食,老鼠竟也來打洞?”
車氏在外看著,見晚晴出來四處找著掃箒,攔住了道:“你給嫂子說實話,你出門後究竟怎麽回事?”
晚晴自屋子裏取了兩把小椅子出來在簷下擦淨,請車氏坐了才道:“我出門就跟了伏泰正,這些年也一直跟著伏泰正過夫妻,至於伏青山,就算他不休我我也要休他。”
車氏放孩子滿院跑著,上下打量著晚晴許久才道:“你變了,變的跟我們不一樣了,雖你穿的這衣服形樣不堪,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嫉妒你。”
她望著院子裏歡跑的孩子,忽而就流下的兩行清淚:“我本來也是能走的,可是心軟舍不下春山,一年又一年的湊和著,湊到有了這孩子就越發不能走了。”
她話音才落,春山自外走了進來,他們兄弟的臭脾性,皆是拿婦人們當空氣一樣看待。他先抱了凱兒,側眉掃了車氏一眼道:“不回家做飯在這裏閑扯什麽?”
車氏不敢不應,起身回頭對晚晴道:“晚上我家來吃飯。”
晚晴忙道:“不了,我到厚子家吃一碗就得。”
她送車氏出了門,自己自後院井zhong打水出來灑掃庭院,包了頭巾將廳房三間屋子zhong的蛛等物清掃一空,又將伏罡當日所住那張老床擦了又擦擦的幹淨,再從箱子裏翻出早叫蟲子蛀成的鋪蓋在院zhong拍打晾開,這才往厚子家去。
高氏家仍不過菹菜湯餅,因晚晴要來,特意炒了碗蔥蒜鹹肉擺在正zhong。厚子與換兒皆成了正當年的壯年勞力,有一個朝zhong為官的叔叔做靠山,厚子如今也已娶得一房媳婦另起院子成了家,換兒身邊卻還少房媳婦,是以即便日子好過了,伏銅一家仍是一如當初的省。
高氏趕伏銅與換兒父子到廳房去吃,自己與晚晴在西屋炕上坐了,攪著湯碗道:“青山才是咱們大明山一帶真正的人材,他三年前回村一趟,鄉裏連咱們的田糧稅都免了,要不然,光高山家就得賣掉幾個。”
晚晴默默吃著那碗菹菜湯餅,高氏所做的菹菜仍如原來一樣有股餿味,她吃了幾口問高氏道:“如今咱們伏氏一族的族長是誰?”
高氏道:“原先是伏盛家的伏wen,後來不知怎麽的州上查貪墨查到他這裏難抓了,如今是你家二哥當著。”
“高山?”晚晴有些驚訝不信,抬眉見高氏也是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笑道:“高山竟能當族長。”
高氏道:“還不是青山的麵子?他在京城做大官,替我們免了田糧稅又自修了院子還修了路,連秦州府都由他照應,這個族長不給高山給誰?”
晚晴自來還未見過高山,但也知他脾氣難纏,不過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年,當年就不曾怕他,更遑論如今。
高氏有意無意要打聽些別後的話,天色漸暗晚晴心zhong又想起伏罡來,也沒有心緒與她談這些,胡亂應付了幾句,吃罷飯到春山家門上輕喚車氏,車氏還未出來,春山抱著孩子出來冷眼看了晚晴一眼問道:“你好好的不到自己家去住,砸阿正叔家的院門做什麽?”
晚晴伸了手道:“把伏青山家的鑰匙給我。”
春山手zhong本就捏著鑰匙,此時也不給晚晴,自己抱著孩子在前走著:“青山在外做著大官,無論你在外怎樣,回村必得要給他留些體麵。別人雖不知道,我卻知道你與那伏泰正有些不清楚,”
晚晴止了腳步道:“春山,我早就嫁給了伏泰正,如今是你的叔母。不瞞你說,如今他已經死了,我就要替他守著這個門戶。”
春山抱著凱兒回頭,不置信的看了晚晴許久,轉頭走到伏青山那青磚溜簷的大院門下開了鎖敞了門道:“你若還要臉要命,那怕青山再娶得幾房就算一輩子都不碰你,你也要在這裏給他守到死。”
晚晴懶得跟他廢話,進門推了那紅漆抱柱鏤花八窗四門開合的大屋,內裏一水漆色油亮的老紅木家具,雖無人住著也打掃的幹幹淨淨,牆基上的青磚一直壘到半人高的位置,自然沒有老鼠能打洞進來。晚晴左右相望,一邊磚紙打底的大炕,一邊黃花梨木的螺絲拔步大床,一體的窗子透著亮光灑進來,闊朗,溫暖,雖無鋪飾卻也舒適整潔。
這個家從裏至外都不再是她從前那個家了。
她自內抱了伏海與伏罡母親阮氏等幾個祖宗的牌位出來,淡淡道:“你仍自己鎖門吧。”
春山見晚晴好話不聽,放下孩子抖著手鎖了門,急急往高山家而去。
晚晴回家重又拍打過一回蟲子蛀空的鋪蓋,在伏罡那大床上胡亂裹了一夜,次日一清早起來喂過白鴿就準往靈泉集上去置些鋪蓋糧米等物。她淨過手麵才開了大門,便見外麵背身站著個深褐色萬字綢紋長衣的壯漢,他聽得門開回過頭來,十分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晚晴幾眼道:“不要臉的婦人,我家青山的臉都要叫你給丟光了。”
高山如今發了福,背寬肚圓穿著雙長筒帆布靴子,緣邊的白布一絲泥印都無,可見是沒有下過地的。他見晚晴還牽著匹高頭大馬出來,往後避了避躲開那馬又低吼道:“你若不想我拖你到大槐樹下脫了褲子打,就趁早給我滾回青山家裏去。”
晚晴本不欲與他多纏,卻也叫他脫褲子這樣輕賤的話激起了怒氣:“伏高山,當初要趕我起身的人是誰?你敢不敢把你當年趕我起身時在那院子裏說過的話重新說一遍?我如今早已與伏青山合離,嫁誰是□□,你管不著。”
她言罷翻身上馬,伏高山見她理也不肯理自己,緊追了幾步吼道:“有種你就別回來。”
晚晴勒馬回頭道:“我至晚肯定回來,你若真有節氣,就快些把我的地全還給我。”
≈“?
: ≈“ ,
(..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