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界之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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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界之門(一)

    十天後, 葉遲拜別慧法大師, 臨行前, 慧法大師把八咫鑒交給了他。

    葉遲愣了愣:“大師這是何意。”

    慧法大師兀自盤膝坐下,不再看他,隻道:“我已了斷塵緣, 凡俗事物不要也罷。”葉遲見他意已決, 不再多言,便把八咫鑒好好收入懷中,隻是轉而又把八咫鑒交給了慧玄。

    慧玄大師也不多說, 代為收下這枚燙手山芋。

    八咫鑒,可開天眼,通達未來。

    慧法當年就是觀此物知曉了玄牝的未來,才有了他與聖姑姑的反目, 從此再無一見的可能。

    慧玄大師站在竹林精舍前,原原本本又把八咫鑒物歸原主:“若未放下, 再多苦修皆是枉然。師弟, 你還不如那位小施主看的通透。”

    “諸行無常,諸漏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阿彌陀佛。”

    何謂對, 何謂錯。而所謂天意, 在冥冥之中,會不會又有另一番天意?

    葉遲出了十方寺,他神清氣爽的伸個懶腰, 沿著寺門外的階梯拾級而下。他漸行漸遠,霧靄沉沉,掩住了來時的路。

    不過才悠閑的走得半刻,突然路旁草木一陣悉索,葉遲定睛去瞧,草木深深鑽出一隻通體雪白的貓來。

    那大白貓見了他,輕盈一躍跳到石階上,張開貓嘴說起了人話:“看你氣色大好,修為恢複了?”

    葉遲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脊背:“你怎麽還在這殼子裏?”

    良沅嫌棄的走開兩步:“找不到好皮相,還不如將就在這畜生身體裏。”

    葉遲就蹲著看他:“真是苦了你了。”

    聽著他的風涼話,良沅怒道:“你以為是誰的錯!”

    葉遲從善如流:“好好好,我錯了,我賠罪。”

    良沅狐疑的看他一眼,總覺得葉遲哪裏不一樣了,要是以前他怎麽著都要討人口頭便宜。

    葉遲抬眼看著去路,突然說:“我要回無界山,你去嗎?”

    良沅道:“當然要去,隻有那裏才有回去的‘門’。”

    葉遲一笑,直起身道:“那走吧。”

    良沅原地不動,貓胡須一翹:“抱我起來,我一路走過來,腳疼。”

    葉遲屁話沒有,歪腰就恭恭敬敬的把他摟起來:“是,貓大爺。”

    良沅簡直要驚悚了,弓著背看葉遲,簡直要以為他被什麽妖魔鬼怪附了身,才能這麽逆來順受。

    葉遲把良沅當玄牝一樣擼了擼,良沅沒敵得過天性,愚蠢的發出了一聲貓叫,叫完羞憤欲死的反咬了葉遲一口,可他這一口上去非但沒咬壞了葉遲,反而差點豁了自己滿口尖牙。

    良沅絕望的舔著自己的牙齒:“你修為恢複了多少?”

    葉遲邊走邊笑眯眯的回他:“比以前稍微高一點點。”

    良沅吹著胡子道:“渡厄法印,果然名不虛傳。”

    慧法大師生而結印,法印渡厄,渡一切因緣厄果。

    葉遲繼續笑眯眯的涼涼道:“可惜命不好,老婆跑了。”

    良沅:“……”他大概是走多了路貓眼昏花,才會覺得葉遲轉了性子。這是哪門子的溫良無害,分明還是披著狼皮的羊。

    葉遲又道:“你猜我在八咫鑒中看到了誰?”

    良沅胡須一動:“你用了那麵鏡子?”

    葉遲細細與他道來:“不算我用的,是慧法大師幫我突破的時候鏡子自個照出來的。那麵鏡子邪乎的很,每個人看到的應該都不一樣。”他神神秘秘再道,“雖說慧法大師現在一副六根拔光的樣子,但憑我超凡的直覺,他肯定是在裏麵看到了聖姑姑,所以我走的時候才非要把鏡子丟給我,他以為不見就會不念嗎,天真,太天真。”

    良沅不知道他哪來的自我感覺良好,無語了片刻,問他:“那你當時在想什麽?”

    葉遲大大方方不要臉道:“當然是在想我的心肝兒玄弋哥哥。”

    良沅:“……所以你在鏡子裏看到了他?”

    “非也。”葉遲微微搖頭,“我從鏡子裏看到了逸虛真人的臉,或者說是心齋真人殷九辯的臉。我還沒瞧得明白,那鏡子就被慧法大師打走了。”

    良沅奇怪道:“你想殷玄弋,怎麽會出現殷九辯的臉?”

    葉遲煞有介事的道:“我倒也十分好奇,總不至於他兒子睡了我,我要睡他老子抵吧?”

    良沅被他不要臉的直白驚呆了,安靜的閉上他胡子亂翹的貓嘴,不想再跟葉遲討論那些玷汙他心靈的“汙言穢語”。

    葉遲一路疾行,禦劍往無界山趕去,到得山腳門前心中詫異了一下:“怎麽不見守山弟子?”

    他若有所思的快步往上,越走更是奇怪:“結界範圍縮小了?”他召出不語,果然能禦劍而起,他心道不好,“山上恐怕有變。”再不猶豫,飛劍趕往山峰。

    行得片刻,葉遲在半山腰發現幾處打鬥的痕跡,越往上,打鬥痕跡越多,倒是沒見傷亡。他定下心神,隻禦著不語加快速度,不一時就到了山頂門口。

    門口有弟子把守,大張旗鼓的列了兩排,他們遠遠見葉遲過來,已經做出了攻擊的架勢,葉遲忙叫道:“諸位師兄好久不見,是我。”

    裏麵還真有人認出他來:“葉遲!?怎麽是你?”

    葉遲喜極而泣,落在山門外:“是我是我。”

    那人列眾而出,葉遲瞧著眼熟,記起是古月真人養的某顆搖錢樹,忙做了個揖:“師兄,別來無恙。”

    搖錢樹沒空與他擺姿勢,隻一臉莫名的問他:“你怎麽上來的?”

    葉遲看了看收回手中的不語:“禦劍上來的。”

    搖錢樹急了:“我沒空跟你開玩笑,山下全是鬼族,你沒遇到?”

    葉遲還真沒遇到,他心想原來是鬼族來犯,難怪山上戒備森嚴,又想紫苑到底想幹什麽,再想小小一個鬼族,無界山怎麽就退守了?他心中疑問實在是多,抓了那名搖錢樹問:“大師兄呢?”

    搖錢樹還在一邊兀自念叨:“他們怎麽可能放你上來。”一時倒沒聽清他說了什麽,葉遲有些急,撇了他就要進門,卻被兩柄劍攔了下來:“古月真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我是——”

    搖錢樹回過神來,忙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師弟有所不知……”他話剛起了個頭,有個女聲插了進來。

    “大師兄在太清大殿與諸位真人議事,他知道你來了,特意讓我過來找你。”

    葉遲與搖錢樹雙雙回頭,葉遲見了來人,頓時喜笑顏開:“昭然師姐。”來人正是勾沉殿念溪真人座下一名女弟子,當初與葉遲有過幾麵交情,還算相熟。

    昭然也不多言,她心事重重的隻微微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葉遲馬上靠過去,跟著她進了山門。

    一路上,昭然隻快步向前,葉遲跟在一旁,見她麵色蒼白,小心翼翼問道:“師姐,出什麽事了?”

    昭然毫無預兆的就滾了顆淚下來,嚇了葉遲老大一跳。她雙眼通紅,腳下沒停,也不看葉遲,葉遲見她肩膀抖的厲害,一時有些無措:“你別哭,怎麽啦?”

    昭然用袖子抹了抹眼淚,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聲音卻還是激動:“都是紫苑那個小畜生!師父……”說了半句沒說的下去,啪嗒啪嗒又開始掉淚珠子。

    葉遲心中吃驚,見她哭的厲害,手忙腳亂的在懷裏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能擦擦淚水的東西,他急得把良沅往昭然懷裏一塞,輕輕拍著她的背,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隻不斷說:“別哭別哭。”

    鬼族來犯,葉遲也知道這自然跟紫苑脫不了幹係,但看昭然這樣,他不免有些心驚。念溪真人出了什麽事?是死了還是傷了?

    良沅呆著一張貓臉在昭然懷裏一動不動,葉遲朝他使了半天眼色,他大爺才極不情願的喵了一聲,心裏恨不得咒死葉遲。

    昭然抱緊了良沅哭的更厲害,她大概是壓抑久了,用力的直把良沅一張生無可戀的貓臉都壓變了形。

    葉遲剛想憐香惜玉的借個肩膀給昭然,手將將伸出去,還沒摸到人,突然聽到有人叫他。

    葉遲回頭,就見殷玄弋正在不遠處看著他,手彎裏還坐著規規矩矩的玄牝,兩個人四隻眼睛如出一轍的盯著他。

    他莫名就有點做賊心虛之感,偷摸著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一臉淡定的將嚇出的冷汗抹到自己身上,扯了老臉笑道:“嗨。”

    昭然見到殷玄弋有些不好意思哭了,垂頭擦了擦眼淚,連良沅都忘記還給葉遲,匆匆跑了。

    葉遲伸著手喊她也不是,不喊也不是,隻好沒良心的讓良沅自求多福。接著他轉向那一大一小,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小可愛,來爸爸懷裏。”

    自從念溪真人身死,掌門真人重傷閉關,殷玄弋終於露出了一個久別重逢的笑容。

    無論再不合時宜,總也有個葉遲能讓他不再心無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