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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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後兩封書信, 尤其是桓容親筆,帶給秦璟的“衝-擊”委實不小。

    張廉和夏侯岩恰好站在五步外, 清楚看到秦璟的變化, 當場下巴落地。兩人同時想揉揉眼睛, 確定眼前一幕是真是假, 自己是不是在草原上奔襲太久, 疲勞過甚, 以致產生了幻覺。

    四殿下會耳根發紅?

    脖子都有些紅?

    錯覺,一定是錯覺!

    沒理會眾人反應,秦璟折起書信,自然的收入懷中。隨後令部曲備好絹布,提筆寫成兩封短信, 一封交蒼鷹送回長安,另一封則由黑鷹帶去建康。

    兩隻鵓鴿純屬認路, 跟在黑鷹身後,不時招來一聲不滿的鳴叫, 識趣的退開些距離。等到黑鷹轉身, 立即又跟了上來。

    黑鷹愈發暴躁, 蒼鷹歪了外頭, 震動兩下翅膀。

    如果鷹也有表情,此時此刻, 蒼鷹定是滿臉嘲笑, 黑鷹十成烏雲罩頂, 克製不住殺-鳥-的衝動。

    噍!

    終於, 蒼鷹引燃黑鷹怒火,被狠狠扇了兩翅膀。

    雖說不疼不癢,終歸失了麵子。

    噍!

    兩隻鷹你來我往,從地上開戰,很快飛到半空。強健的羽翼卷起一陣冷風,鋒利的腳爪狠狠抓下,頃刻間鬥在一處,不相上下。

    兩隻鵓鴿站在地上,圓旁的身體互相依偎,看著天空中的戰鬥,竟不見半點害怕。

    猛禽和鵓鴿的界限,在這一刻變得模糊。

    仔細想想並不奇怪。

    畢竟,李夫人養出的鵓鴿非比尋常,從阿圓到如今兩隻,都有一個獨特的愛好:吃肉。

    吃肉的鵓鴿,聽著都很稀奇。

    一路跟著黑鷹飛入大漠,如果意誌不夠堅定,性格不夠堅毅,早在中途沒了性命。

    黑鷹和蒼鷹的戰鬥引來眾人圍觀。

    鮮卑和吐穀渾騎兵設甚至打賭,在兩隻鷹身上分別押注。羌兵和氐兵大聲叫好,敕勒和羯人手指抵在唇邊,接連打起了呼哨。

    秦璟掃過兩眼,接續寫信,無意叫停這場戰鬥。

    別看兩隻鷹打得凶,十成十不會傷及性命,頂多掉些羽毛,隔些日子又會長出來。

    似約定好一般,書信寫完,兩隻鷹的戰鬥也進入尾聲。

    最終,黑鷹以微弱的優勢獲勝,落地之後,又狠狠給了蒼鷹一翅膀。或許是打贏了心情好,不在嫌棄兩隻鵓鴿,不隻讓出部分口糧,在秦璟綁好竹管後,還朝鵓鴿叫了兩聲,分明是示意跟上,莫要中途迷路。

    蒼鷹很有些委屈。

    梳理過羽毛,飛落秦璟肩頭,蹭了蹭他的鬢角。

    秦璟取出肉幹,委屈頓時化作食欲,小半袋肉幹頃刻見底。

    等到蒼鷹吃飽,竹管已經在腿上綁好。

    噍——

    “把信送回長安。”

    修長的手指撫過鷹羽,繼而將蒼鷹從肩上托起。

    蒼鷹振翅而起,在半空盤旋兩周,很快向南飛去。

    天空碧藍如洗,幾片白雲被風吹散,萬裏晴空下,盡是無邊無際的草原。有小河在翠綠中流淌蜿蜒成寶石般的清透。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近萬騎兵陸續上馬,在號角聲聚攏,追隨在秦璟身後,向西飛馳而去。

    騎兵離開後,天空中出現烏鴉和禿鷲的身影。

    有狼群循著血腥而來,發現留在戰場上的屍體,發出聲聲淒厲的嚎叫,隨風傳出數裏,令人毛骨悚然。

    太元四年,五、六月間,秦璟率騎兵橫掃草原,在漠南同漠北的交界處畫出一條無形的界限,凡是漠北的部落,不分部族,不管部落大小,膽敢跨過這道界限,全部是滅族的下場。

    有人不信邪,硬要闖上一闖。

    其結果,隻能是和袁紇氏一起到地府報道,淪為難兄難弟,在閻王麵前哭天抹淚,哭死命運不公。

    明明是壯大部落的好機會,怎麽偏偏遇上這麽一尊殺神?!

    在奔襲的過程中,張廉等人發現,秦璟的戰鬥力不斷狂飆,策馬衝鋒的架勢,連自己人都有些膽寒。

    發誓效忠的騎兵們愈加敬畏,許多人已不稱“殿下”和“將軍”,敬稱其為“汗王”。

    隨著被滅的部落越來越多,秦璟的凶名進一步擴散,遠至大漠深處、西域各國。

    有商隊走南闖北,草原上發生的一切流傳開來,有人不曉得長安的皇帝是誰,但是,提出草原汗王,絕對是當場打個冷顫。

    外人不曉得內情,張廉和夏侯岩等人卻看得清楚明白。

    四殿下之所以會突然發飆,和南來的書信不無關係。

    從讀信時的樣子看,信中的寫的九成不是壞事,還有可能是好事。然而,偏偏是某種好事,每每讓秦璟發飆。

    準確點形容,似有精力無處發泄,尋到機會就要戰鬥一場。

    以秦璟為榜樣,八千騎兵的戰鬥力不斷提高,絞肉機開足馬力,在草原和大漠橫掃而過,帶起陣陣腥風血雨,徹底震懾漠北各部。

    至八月間,有為數不少的部落轉道向北,進一步深入大漠。就為了避開秦璟。北邊實在太冷,沒有足夠的草場,幹脆調轉方向,繞過烏孫的領地,繼續向西。

    在遷移的過程中,高車各部不免遇上羅斯人。

    這個時候,羅斯人尚未建立國家,論生產力和生活水準,甚至比不上漠北部落。

    遇上遷徙的高車部落,要麽被當場殺死,要麽淪為羊奴,要麽就是四散逃亡,運氣好的活下來,運氣不好的,隻能是死在冰原之中,屍骨無存。

    太元四年九月,秦策下旨,召秦璟歸長安。

    秦璟奉命掌荊、豫、徐三州諸軍事。如今人在草原,三州政務多由朝廷派遣的刺使太守掌管,但涉及到軍事,朝廷竟很難-插-得進手。

    無論采用各種辦法,三州守軍始終油鹽不進。尤其是彭城守軍,因太守動作太大,險些鬧出軍-變。

    再者,自秦璟帶兵悲傷,秦玒始終留在荊州,秦玦一直駐守彭城。

    有他們兩人在,長安派誰來都沒用。

    “父皇命四兄掌三州諸軍事,非有明旨,一切自是要按照老規矩。”

    秦玒還算客氣,秦玦的話更加直白。

    “趁四兄不在想奪兵權?白日做夢!彭城對麵就是淮南,淮南隸屬幽州,是桓漢天子潛邸所在!”

    “桓漢天子當世英主,此處由四兄掌管,方能免起戰事。如知曉掌兵之人替換,你且看看,桓漢明日就會起兵!”

    話總能固然有誇大的成分,卻非絕對的危言聳聽。

    長安和建康暫時和平,不代表始終如此。

    同為漢家政權,為統一華夏,早晚會有一戰。

    秦璟的威名傳遍南北,有他鎮守三州,哪怕隻是名義上,建康也不會輕易騎兵。不是害怕,而是需要充足的準備,調集足夠的兵力。

    有備方能無患。

    現如今,朝廷欲收回三州,還是趁秦璟領兵在外,如何能讓將士服氣?

    秦氏以塢堡起家,將士誓死追隨,是敬佩秦氏的勇猛,是敬佩秦氏對敵作戰的強悍。如今秦策入主長安,稱帝建製,曾埋在台下的弊端逐漸顯現。

    總體來看,長安要收回地方政權兵權絕不算錯。為鞏固君權,這是必須走出的一步。

    桓容也在做同樣的事。

    然而,秦策和桓容目的相同,麵對的問題卻截然不同,施行的手段更是南轅北轍。

    更重要的一點,桓容直麵的是地方豪強和高門士族,秦策麵對的是追隨多年的老臣,甚至要從兒子手中收回權利。

    兩相對比,秦策心中也苦,奈何有苦說不出,隻能生生往喉嚨裏咽。

    桓容收回君權,不過是剛剛起步,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一切回到起--點。

    秦策的問題更加嚴重。

    步子邁出去,相距百米就是深坑。挖坑的都不是善茬,後-宮-裏還有劉皇後和劉淑妃在等著,當真是舉步維艱,兩步就要崴腳。

    奈何路是自己走的,腳下的泡也是自己踩的。

    夜深人靜時,秦策獨坐光明殿,常會凝神思索,事情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答案始終遙遠,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得出答案。

    局麵已經如此,回頭的代價太大,對秦策而言,隻能一步接一步走下去,哪怕腳下傷痕累累,也不能退縮。

    太元四年,九月

    秦策的第二道旨意送入草原。

    之所以有這道旨意,全因之前的使臣在中途迷路,壓根沒找到秦璟,隻能灰溜溜的回京請罪。

    知曉事情始末,麵對跪在麵前臣子,秦策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到頭來,隻能高舉輕放,恕其無罪。

    退出光明殿後,使臣一掃之前的戰戰兢兢,哪裏還有半分恐懼。

    迷路是真,不想找到秦璟更是真。

    “四殿下掃北,平定賊患,有靖邊扶鼎之功。官家糊塗,竟要收回三州兵權!”

    “荊、豫、徐三州兵權收回,交誰掌管?州刺使嗎?豈能服眾,簡直是笑話!”

    眾人言是為國考量,實則心中都打著算盤。

    憂心國境是一則,再有一則,秦策懾服豪強、加強君權的目的太過明顯,眾人如此反對,不過是借秦璟之名,為自己尋個借口,留一條後路。

    無論君臣之間如何謀劃,第二道旨意順利送入草原。

    不知該說傳旨的官員運氣太好還是太過不好,一路跟著騎兵的足跡深入大漠,溜達半個多月,遇上一場沙風,行李和人員損失大半,樣子不比乞丐好上多少。

    實在沒辦法,正準備仿效前任返程時,突然遇上一隊斥候,差點被當做奸細抓起來。

    時辰當麵表明身份,斥候仍是半信半疑。幹脆將人綁上馬背,一路飛馳到秦璟麵前。

    “長安旨意?”

    騎兵正在一條小河旁休息,秦璟興致好,正親手刷著馬背。聽部曲來報,動作忽然停住。引來戰馬不滿的響鼻。

    “人在哪裏?”

    部曲接過韁繩,秦璟抓起身側的镔鐵-長-槍,幾步走到一處簡陋的柵欄前。

    柵欄裏是新得的牛羊,不日將送回西海郡,交給秦瑒市往長安和建康。

    送旨的官員和十幾個隨從都被關在羊圈,一身狼狽,偶爾會被好奇的羊羔頂上兩下。

    “殿下!”

    見秦璟走來,官員登時精神一振,大聲道:“殿下,仆有長安旨意!”

    行到近前,秦璟命人將柵欄打開。

    “張少卿?”

    見秦璟認出自己,張蠔差點當場流淚。

    確認張蠔等人不是奸細,立刻有部曲取來食水和幹淨的衣物。十幾人兩日未進粒米,張蠔尚能維持禮儀,隨行之人都是不管不顧,開始狼吞虎咽。

    用過食水,張蠔精神稍好,取出隨身攜帶的聖旨,恭敬遞到秦璟麵前。

    秦璟挑眉。

    這個舉動足見對方的態度。

    對於秦策,張少卿似乎沒有太多的敬畏。

    展開聖旨,從頭至尾看過一遍,秦璟眸光漸冷,冷到極致,竟然勾起嘴角,緩緩的笑了。看到他這個笑容,張廉和夏侯岩同時脊背發涼,頸後汗毛倒豎。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建康城,城門大開,迎接西域諸胡和吐穀渾的進貢隊伍。

    桓容高坐太極殿中,連續三日受使臣朝拜。

    翻閱呈送的貢品簿冊,頗有幾分意興闌珊。總之是些寶石香料,駱駝牛馬,不會有太多驚喜。

    相反,為穩定西域和吐穀渾,朝廷要破費一番力氣,賞賜不能太輕,讓對方以為被怠慢,或是漢朝有意發兵,連麵子都不肯做。但也不能太重,桓容可沒想去做個冤大頭。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部落進獻美人。

    美人送回來不好退回去,桓容沒心思留在宮內,準備給各家臣子送去。

    西域胡姬善舞,當個景賞也不錯?

    可惜的是,桓容送了一圈,愣是一個都沒送出去。原因很簡單,妖嬈豔麗的胡姬壓根不符合時下審美。

    仔細想想,時下仍以“類猿”比喻某些番邦,並且是光明正大的記載在朝廷文獻上,這些發色和膚色迥異於漢族,輪廓也相對深邃的美人送不出去,甚至被嫌棄,倒也能說得過去。

    最終,是宦者給桓容提醒,高門不要,不是還有臣服的胡人?

    “對啊!”

    桓容一拍大腿,召來禿發孤等人,總算把這些美人安置妥當。

    禿發孤等都是萬分感激,歡歡喜喜帶著美人回家。

    各部使臣聞聽消息,私下裏認定:桓漢天下英雄蓋世,不為美色所動,更擅利用人心。此番借花獻佛,既-免-去-後-宮-被安插探子,又試探過朝中文武態度,最後更以美人籠絡人心,足見心計深沉。

    “心計之深,非尋常可及。”

    各部使臣歸國後,紛紛極力勸說國主和首領,桓漢天子高深莫測,莫要與之為敵。若不然,怎麽死的都不曉得。

    得到這種效果,實在出乎預料。

    回頭想想,桓容難免對月長歎,做皇帝做到他這份上,當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