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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有半年了,西山營眾將們帶著勝利而歸。

    陸庭先行回城,為慶王打點一切,進城時匆忙地叫許多人都沒能認出他來。

    慶王府中一時亂糟糟的,年邁的管事紅著眼眶,吩咐廚房趕緊做幾個熱菜,又喊了水房燒水伺候陸庭沐浴。

    陸庭並未拒絕,隻在楚衡唇上留下輕輕一個吻,便進屋去了。半個時辰後,他帶著一身水汽,出現在楚衡的房中。

    三位主子雖然不在,但還住著公主及身份特殊的楚大夫,管事們絲毫不敢怠慢。

    這會兒做了一桌的菜,正端到陸庭的房門外,卻被他直接帶著拐了個彎,送到楚衡處。

    一壺酒,幾盤菜,一張桌案,兩個人。

    陸庭喝過幾盅酒,又吃了半碗飯,這才抬頭去看楚衡。

    楚衡坐在一旁,麵前的碗裏盛著乳白的魚湯,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怎麽這麽看著我?”陸庭夾了一筷子魚肉,剔了刺,放進楚衡的勺子裏。

    魚是河魚,混著泥沙,有些腥。楚衡平時很少碰,這回卻是毫不猶豫地送進嘴裏:“我幫你剃胡子吧。”

    陸庭嗯了聲,喝了口酒。因為楚衡臉嫩,親吻時容易被他的胡子蹭到發紅,過去一直是他自己在打理。

    出征後,忙於戰事,隊伍裏的男人們沒幾個有空閑打理胡子的,個個胡子拉碴,十天半月才想起來胡亂刮一次。

    等吃過飯,楚衡果真搜羅出工具,還仔細給打了水,拿了胰子,像模像樣的卷起衣袖。

    楚衡天生毛發稀疏,唇上隻有淺淺的一層,不細看甚至瞧不出胡子的痕跡。給人刮胡子,還是他兩輩子以來頭一遭,他一時心血來潮,真上手的時候難免有些膽怯。

    隻是,靠著萬花穀的那些行針的本事,手下的功夫就不顯得那麽弱了。雖然有些生疏,但依舊好好地剔完了陸庭的胡子。

    大延沒有好須發的風俗,男子是留胡還是不留,皆是個人習慣。

    陸庭擦過臉後,看著銅鏡裏微微發紅的下巴,笑著拉過長長舒了口氣的楚衡,略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唇。

    “手藝不錯。”

    “沒刮破就好。”

    楚衡低笑,藏在身後的手被拉出,一時不慎劃拉開一道淺淺口子的手指,被男人含進嘴裏。

    “我回來了。”

    “我知道……”楚衡笑著想要收回手,指尖被發燙的舌頭勾過,他忽然覺得有些困了,窗外的鳥鳴聲也變得不真實起來。

    他的另一條胳膊,不由自主地拽住陸庭的衣袋,輕輕一拉,外袍就散開了:“陸成檀,我想你了。”

    陸庭張嘴,由著那根手指從嘴裏逃走。他伸手摸進楚衡的衣服裏,幾下就摸得楚衡咬唇呻.吟。不到片刻,該解開的衣袍都已經淩亂地落在了地上。

    陸庭赤身貼著楚衡,健壯的胸膛上,是新添的,已經結痂的刀口。見楚衡雙眼微紅,陸庭湊到他的耳邊,輕輕咬住耳垂道:”楚大夫。”

    楚衡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他的雙眼,利索地舔了舔他的唇角:“陸將軍。”

    倆人從前在床上就一貫和諧,到後麵,有時還會玩點小花樣,如今一聲“楚大夫”,一句“陸將軍”,別有一番小情趣。

    半年多的分離,有的不光是思念,還有渴望。

    窗外的鳥鳴聲啾啾不斷,鳥雀在枝頭熱鬧的跳躍著。再遠點,還能聽見下人說話的聲音,江離似乎要朝這邊過來,卻是被白術喊住,帶著去了別處。

    內室的床榻上,喘息不斷。陸庭的氣息滾燙,落在楚衡脖子上的親吻,強勢地讓人膽顫。

    做得有些狠了,楚衡隻好扣著人肩膀喊疼,末了忍不住咬他的耳朵,身下卻仍下意識絞著。

    直到事罷,楚衡這才仰麵躺在床榻上,大口喘氣。身旁的男人起身試了試盆子裏的水溫。好在天涼,水也幹淨,倒是不妨簡單擦試一把。

    隻是楚衡被這涼水擦得打了個顫,後頭的東西淌了下來。

    “慶王何時回來?”

    楚衡終於平靜下來,想起身,卻還是被收拾好狼藉的陸庭摟著在床上躺下。

    “過幾日就到了。大鉞氏此番大敗,沒有二三十年,隻怕難以東山再起。”

    他們這一次出征,是抱著重挫大鉞氏的目的。赫連氏的混亂為他們開辟了許多方便的大門。到最後攻打王城烏吞時,隻用三日,就攻破了這座被最多士兵保護的城市。

    赫連渾被陸庭親手砍掉了一條胳膊,最後作為俘虜,被慶王帶著,準備親自押送回燕都。大鉞氏的王城烏吞,如今沒有了大王,也沒有了軍隊。

    “皇上之前就下過聖旨,等西山營凱旋而歸時,即刻啟程回宮。到時候,四公主也會隨行。”

    陸庭說完這話,見懷中的楚衡沒了聲音,低頭看了一眼:“累了?”

    楚衡搖頭:“有件事,恐怕得告訴你。”

    陸庭沉默。

    他隨軍出征,路上的狀況並不能讓他們及時收到各方消息。燕都的消息,早已在出征前,就已定好隻交托給劉臣與楚衡二人。

    楚衡話語間的鄭重,沒來由讓他心裏突了一下。

    “侯爺死了。”

    “誰?”

    “靖遠侯陸戰,失足墜馬,後腦著地,數日後不治身亡。如今繼承爵位的,是世子陸庚。”

    陸庭沉默,他少年離家,那個家裏除了袁氏,他和誰的關係都不遠不近。尤其是靖遠侯,更是有著父子之名,卻從無父子之情。

    可如今,聽聞靖遠侯離世的消息,他仍舊覺得有些震驚。

    楚衡看著男人消瘦的臉,知道他心裏對靖遠侯府仍有幾分感情,低聲道:“夫人來信,讓你別擔心府上的事情,等皇上下旨召你們進宮時,再回府給侯爺上炷香。”

    陸庭低頭,貼著楚衡的額頭道:“那人的脾氣雖然不好,可自從摔過一次馬,就再沒出過同樣的錯……”

    “你的身世,皇上知道了。”

    “……”

    楚衡從床上坐起,低頭看著躺在身側的男人。

    “皇上不知是從何處開始懷疑你的身世,先後召見了靖遠侯及當年侍奉先帝的一些人,還翻閱了先帝的起居注,甚至去了長秋寺。”

    “靖遠侯墜馬,前任太常寺卿病逝,幾位奉禦暴斃,長秋寺浮屠塔大火明.慧大師塔中圓寂……成檀,你的身世,皇上知道了。”

    陸庭坐起。

    他想過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但身邊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始終沒能空下來仔細去查證一番。他知道,自己多半不是靖遠侯的孩子,但趙殷的種種舉動,從側麵代替他證實了他的身世——

    他是先帝之子。

    “皇上手段狠辣,他此番幾次設計,為的興許是不讓你的身世有朝一日,被世人所知。你有軍功,有慶王做後台,他既然能推倒趙貞,就也會擔心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在忌憚你。”

    楚衡說的每一句話,陸庭都明白。

    他們二人都是不熱衷仕途的性情,可耳濡目染之下,那些事情卻並非想不通透。

    趙殷不是明德帝,可以放任身邊有丘壑這樣野心勃勃的人而不自知。趙殷慣常先下手為強,所以才有了之前他與慶王的一番交談。

    這個男人如果把陸庭視作威脅,就一定會想辦法鏟除。

    換作陸庭在他那個位置,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誰也說不了誰。

    “瞞下來。就當不知道。”陸庭握住楚衡的手,“既然他殺知情者,就是為了瞞下我的身世。他不想有人利用這個秘密,日後哄抬出一個或許能夠和他爭權奪利的弟弟。”

    “對。”

    “所以,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我的身世必須隱瞞下來,誰也不能知道。如果他要斷了所有的可能,我就辭官。”

    *****

    三日後,西山營大隊人馬終於回城。

    城門口迎接的百姓點起了鞭炮,熱鬧得仿佛過年一般。公主想要出府迎接賀默兒,無奈昨夜江離發了高熱,擔心下人照顧不當,隻好留在房中。

    “公主想去就去吧,離離有我照顧。”

    楚衡闔上藥箱,見小姑娘睡得香甜,壓低聲音道。

    趙嫣搖頭,良久終於說出了心裏頭的打算:“等回宮後,楚大夫,我想讓離離做我女兒。”

    楚衡沉默:“這個孩子是漢胡混血。”

    “我知道。我沒了一個孩子,身體也不大好,以後能不能懷上還是未知。離離做我的女兒,看到她,我就會覺得,她就是賀默兒跟我的孩子。”

    趙嫣對江離的好,楚衡全都看在眼裏,他並不反對讓孩子跟著她走。隻是有些事,總還是得交代清楚的。

    他把江羌的事情,原原本本說於趙嫣聽。原以為會讓她陷入沉思,仔細考慮是否要收養江離,不想趙嫣聽完話,哭得梨花帶雨。

    “她阿娘是個好人。”

    “嗯。”

    “她阿娘如果還活著,一定很漂亮。”

    “嗯。”

    “那個阿蘇娜,漂亮嗎?”

    “她也很漂亮。”

    阿蘇娜在楚衡逃離烏吞時,已經嫁給了西山營中的一員小將。那小將也是個胡人,隻是打小在大延長大,說的一口漢話,見了阿蘇娜心中喜歡,便向慶王求娶。

    阿蘇娜心有不舍,嫁給小將後仍舊照顧著江離,隻是後來懷了孩子,小將的爹娘親自跑來接兒媳回家養胎,不得已才離開了邊關。趙嫣因此也並未見過她。

    “我給她寫個信吧。”趙嫣擦幹眼淚,起身要去翻紙筆,“寫信告訴她,我要收離離做女兒,一定會代替她阿姐照顧好離離的。”

    楚衡不再多言,隻又看了會兒江離香甜的睡臉,這才在由遠及近的熱鬧聲中出了房門。

    趙篤清被人簇擁著走進後院,身側是陸庭,兄弟二人邊走邊說著話,見了楚衡還揮手打招呼。

    楚衡笑笑頷首,心下卻是長長歎了口氣。

    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這份情誼無人能改。可如果,趙殷真的要斬草除根,隻怕慶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會受到牽連。

    “我正要去找你呢。”

    梁辛安突然出現,楚衡笑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領處,示意道:“遮一遮。”

    梁辛安騰地紅了臉,拉了把衣領,遮住脖頸上趙篤清留下的痕跡。

    “找我什麽事?”楚衡忍笑。

    “殿下說,要我們收拾好行李,稍作休息,明日就要啟程回燕都。”

    楚衡收斂笑意,聽著梁辛安的話語,漸漸沉下心來。

    “皇上召見我們,似乎還打算論功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