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引5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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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認得出人?”
“認不全,許是認得出幾個,可人海茫茫,找不到了。”
周弘沉默幾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扳指,定定瞧著周玉:“給你二十人,大周朝的官員任你用,你能查出來麽?”
凡事有因必有果,若是山間賊寇,自然難說,不過既然是真有人刺殺,那此事有跡可尋。
周玉單膝落地,拱手道:“謝過七叔叔。”
周弘抬手扶了周玉一下:“那今日就帶你進宮見你祖母如何?”
周玉仰望著周弘,二者相視一笑,心頭各有掂量。
兩個小丫頭坐在凳子上抓團子吃,兩個腮幫子塞得滿滿的,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哥談事,有些不解望著湘君。
湘君揉了揉兩個娃娃的腦袋:“今兒咱們就不去百尺閣,咱們入宮去見祖母。”
“真的?”兩個小娃娃眼珠晶亮,抱著湘君親了又親。
說來也怪,女帝待自己幾個兒子狠辣,待兩個小娘子卻十分親厚,因而寧娘和敏娘都愛去宮中陪女帝。
當夜馬車齊備,清河王府的主子們在人海之中行向王宮之中。
王宮中四處結燈,女帝立在丹鳳門樓上看燈火,身旁的嫵媚男人時不時說笑,指著樓下的燈討女帝歡喜,陽平也站在一旁,對著女帝說笑,一旦瞧見身旁趙毅那模樣就橫眉冷對,真是一麵之間就能天差地別。
侍婢急匆匆來報,周弘他們來這兒了。
女帝笑眯眯轉過臉來,兩個小丫頭已經撲過來行禮,她一把撈了撈兩個小丫頭,抬首問周弘:“你就沒幾年在宮中過上元節,今年怎麽來了?”
周弘身子一側,露出周玉來。
周玉朝地上一大拜,朗聲道:“孫兒周玉拜見陛下。”
這一聲叫得是四周靜默,唯有樓下哄鬧聲音,轟隆隆幾聲,天上煙花炸開,女帝緩過神來,細細打量周玉:“你真是四郎的兒子?朕的孫兒?”
周玉仰起頭仰望女帝,他對於女帝並不是很陌生,以往父親受難的時候,每年過節,母親都要帶著他來給女帝請安,那時候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
如今的女帝身著大紅,銀絲滿頭,神氣卻弱了下去,他忽然有些不把她當作一個神來看待。
女帝扶起周玉,認真回憶周玉的模樣,末了將周玉摟在懷裏:“你走的時候才到我的肩。”
女帝乍然有此憐愛動作,將陽平驚了一驚,連忙扶了扶女帝:“阿娘,莫嚇著他了。”又使了個眼色給鄧衛。
鄧衛也上前勸慰:“今日上元節,主團圓,皇孫回來時天大的好事,不如設宴。”
女帝聽了也同意,立即吩咐人去張羅,宴席就設在了丹鳳門樓上。
周玉本是吃過飯食,已經見飽,此刻也守得住自己,滿吞吞吃著飯食,倒是兩個小娘子像是怎麽也吃不飽似的,拿著糕點兒吃。
湘君怕他們吃撐著了,就哄了兩句。
女帝笑道:“你懷他們那會兒就愛吃,是娘胎裏帶來的。”
眾人又開始說說笑笑,唯獨孟庭軒臉上有些發僵,皺眉看了梅若寒一眼,梅若寒也泰然,全然不放在心上似的。
次日,周弘領著周玉入皇家宗祠,湘君也跟著入內,默不作聲行在一旁。
門內牌位林立,擺的是曆代帝王和皇家子弟的牌位,周弘玄袍朗朗,對著牌位敬了香又叩首。
周玉也隨著他朝牌位叩拜,湘君不是正經的周家人就立在一旁四處環伺。
這明堂極大,對門的三方擺置牌位,正對著的是帝王和皇後的牌位,兩側則是周氏子弟和開國功臣的牌位。
湘君一路觀看牌位,走了幾步,手被一抓,驚得差點兒跳起來,卻見周弘麵色沉沉望著她。
她以為是衝撞了,連忙低下頭去囁嚅道:“我不亂走了。”
周弘繃著嘴角笑了笑,領著她到了一方女眷牌位旁:“看看這兒就成了。”
湘君看去,似乎是王妃一列,臉上有些溫熱,偏頭看他,卻見他似笑非笑,才知道自己是又被他耍了一道兒,暗恨之下就捏了他一把。
“別鬧,明堂之中,休要放肆!”周弘低聲說她。
她還真不敢動,憋了一口氣在腔子裏,出不得收不下去。
周玉聽他二人情意濃厚,麵上有些笑容,望著那牌位,猛然又沉下臉來,走上前去,將兩塊牌位抱了一抱,跪在地上喚了句“阿娘”。
他娘親冤死,去了連個名分也沒有,這刻看見了,便抑製不住熱淚滾滾。
湘君望著周弘輕輕歎了一口氣,起先覺得自己可憐,後來覺得周弘很可憐,到了現在才覺得周玉才是最可憐的。
一番敘舊之後,周弘請她先出去,將門合上,與周玉在明堂中談事情。
叔侄二人麵相帝王牌位立在明堂之中,有幾縷青光從門中透來,隻照出周弘的背影暗中帶光,周玉又跪了下去,叫著“七叔叔”。
周弘背對著他,仰了仰頭,有些無奈:“怎麽誰都在跪?”
周玉聽罷,起身來恭謹立著。
周弘嘴唇輕張,聽得周玉一身僵直,似乎是體內血液也要冰凍起來,到末了隻渾噩聽見周弘一句:“如此可好?”
周玉緩神:“七叔叔,您這是賭命!”
周弘道:“這些事我本不欲與你多談,可凡事總有萬一,此事若不成,你得沉住氣,待到萬眾歸心,方可入京都。”
周玉慘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猛地踏前一步:“為什麽?他們就這樣蠢鈍不成?”
周弘一笑,笑容中有些滄桑與慈悲:“玉兒,他們不是蠢,隻是權勢就是如此,誰的眼都能迷,你隻是還沒到那個時辰。”
“那您呢?您也是?”周玉問。
周弘搖頭,抬手拂了拂先帝的牌位:“我與你七嬸是最該被迷了眼的,可我太悲苦,她太柔善,過了被迷眼的時辰。”
周玉沉默下去,隔了許久才拱手道:“臣誓死追隨。”
周弘猛地轉過身來,將周玉細細盯了一遍,眼中沉寂,低低一歎氣:“如此...甚好。”
周玉回來一事迅速播開,不知是誰放出消息來,說他回來查皇嗣的刺殺案,並且說隻要找到刺客,他就能認出來,如今已經開始尋刺客。
這一日周玉在尋刺客的路上,竟然又遭到行刺,三個刺客不妨遇上埋伏,全部自盡身亡.......
孟庭軒坐在書房裏,舉著手裏的狼毫隻覺得猶如千金,在錦帛上落下“休書”二字,卻連多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門嘎吱一聲響,梅若寒踩腳進門,疾步而來,他手微微擋了一下她看向書桌的目光,卻也不是十分遮掩。
待看見“休書”二字,梅若寒先是一震,而後磕磕巴巴笑起來,指著孟庭軒笑道:“好啊,好啊,無毒不丈夫!”
孟庭軒心被一刺,緊了緊手中狼毫,眼中有幾分憤懣:“誰讓你沉不住氣,中了他們的引蛇出洞,這事恐怕瞞不下來了,難道孟家也要背上罪名?還是睿兒這樣小就要受刑?”
“你拿孩子壓我?”梅若寒笑罷,眸中有些淚光閃爍,若不是被孟庭軒這兒逼得急了,她昏了頭,又怎麽會出這個亂子?她抿了抿唇:“你除了狠毒,沒有一樣能成大事。”
孟庭軒不再說話,梅若寒與他對持,像是一隻不認輸的老虎。
“娘,爹~”門外跑進個四五歲的小男娃,到了書屋內,瞧見氣氛不對,又咬了咬唇,恭恭敬敬行禮:“爹娘在上。”
孟庭軒無甚神色變化,梅若寒淚珠一滾,對孟庭軒道:“寫休書,我一力擔著,隻是你要應我將那個女人逐出府,找個心思善良的給睿兒做母親。”
孟庭軒呼吸緊了一緊,提筆徐徐寫下休書,遞給梅若寒:“隻差加蓋官印。”
梅若寒領著休書:“那我去!”大步衝向門口,聽得孟睿哭,轉過臉來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孟二郎休妻的事情傳遍整個京都,究其緣故像是正室善妒,與妾室爭寵,梅若寒一世英名,受盡人豔羨,到了末了也成了京都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出十日,周玉將四皇子受刺一事查個一清二楚,領了罪證來清河王府見周弘。
一個彪形大漢被周玉一把扔在周弘腳下,周弘低眼看了兩眼:“是他?”
周玉道:“是梅若寒指使的,人證物證皆在。”又將絹帛呈上。
周弘看過一遍,將絹帛放在桌上,湘君接過去看了幾眼,看過之後才歎息,原來這梅若寒真不是個凡夫俗子,因她是女中豪傑,幾年打仗,幾年剿匪,結實了許多江湖中的遊俠兒和匪徒,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才奴役了這些人去刺殺四皇子。
周玉查人是來了個拋磚引玉,先引起他們的不安和疑心,令他們前來刺殺,一旦找到了前來刺殺的指使者,那四皇子一案就浮出水麵了。
這又不得不讓她想起了自己那次受的刺殺,還好周弘多了個心眼兒,不然她得被劈成八塊兒了。
她心念一轉,嘖嘖兩聲兒:“難怪孟庭軒前些日子要休妻,原是想要撇幹淨!”
周弘手負在身後,轉眼一瞧她,也有幾分沉思:“他既然先下了手,那咱們是治不住他,且孟相爺如今隻有他一子,怎麽也會保住他的命,隻是活罪難逃罷了。”
這樣說來,孟家又成了塊硬骨頭,依著女帝的性子,鐵定也要留孟庭軒一命。
周玉緊緊攥了攥拳頭:“先將此事呈報給陛下如何?”
周弘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孟家那頭,你......”
周玉臉上清白一片,顯然氣在心間,卻還是咬牙道:“這一切又法典定奪,侄兒不敢亂來。”
他能咽下這口氣,實屬難得,湘君也欣慰點了點頭,隻是有些苦了他了.......
梅若寒一案水落石出,女帝聽罷後大怒,判了梅若寒斬刑,又因孟家娶妻無德,將孟庭軒燕王爵位削去,官位降為太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