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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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憂院。

    柳若是已瘦得不成人形,這日天氣晴朗,她依稀來了些精神,不再躺著,讓丫環在她腰後墊了個軟墊,坐了起來,命丫環將封閉已久的窗子打了開來。

    明亮的陽光撒了進來,柳若是眸光又落在了那一件小小的衣裳上,酸澀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的眼睛像是要哭瞎了,卻怎麽也止不住。

    “夫人,莫再哭了,眼睛都哭傷了。”柳若是的奶娘唐嬤嬤心疼勸道,“九姑娘這是童子命,被天庭召喚回去了呢。”

    柳若是流淚不語。

    “夫人,”門外進來了一個丫環,低頭福身道,“王管家說有急事求見。”

    柳若是紅腫的眼睛眨了一眨,這些日子他幾乎每晚都來,可是她從來不肯見他,他就那麽一直立在窗外,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走。她責怪他,更責怪自己,若當時二人沒有貪圖一時的歡快,女兒又怎會……柳若是想到這心更痛了,搖頭道:“不見。”

    丫環應下,退了出去,隻是沒一會兒又返了回來,有些為難道:“夫人,王管家說是非常重要的事,事關……事關九姑娘的,請夫人務必見他一麵。”

    柳若是心中有些來氣,可轉念一想,隻怕他是真有急事,便揮了揮手,同意了。

    沒一會兒,王英便走了進來,立在屏風外恭敬地低著頭。

    “有什麽事?”柳若是的聲音有氣無力。

    “夫人,小的有要事回稟,請讓旁人退下。”王英謹慎道。

    柳若是猶豫了下,命丫環們退下,隻留了唐嬤嬤一人在床邊。

    王英看了眼唐嬤嬤,恭敬道:“還請唐嬤嬤一並退下。”

    “胡鬧!”唐嬤嬤斥道,“你一介外男,還敢與夫人共處內室不成?”

    “夫人,”王英執意道,“小的確有急事,隻能告訴夫人一人。”

    柳若是抿了抿唇,看向了唐嬤嬤,低聲道:“嬤嬤安排一下。”

    唐嬤嬤明白柳若是的意思,這是讓她出去,可是又不能讓其他丫環們知道他們二人共處一室,唐嬤嬤沒有多言,既然夫人發話了,她照做便是。

    唐嬤嬤一關上門,王英便快步上前,越過了屏風,這麽立在床前看著柳若是。

    柳若是沒有看他,她如今這副模樣,早已人形鬼樣了,她自己都不屑於照鏡了。

    “夫人。”王英喚了一句,聲音飽含相思。

    柳若是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也瘦得形銷骨立,憔悴不堪,她唇翕動了一下,卻無言出口。

    “夫人。”王英疾步上前,忍聲勸道,“莫再難過了,我們……我們還可以再生一個,芝芝還會回來的。”

    柳若是忽然有些沒來由的憤恨,啐道,“你算什麽?不過一個卑賤的下人!”她不知在氣什麽,是氣他說的這些無禮的話,還是氣他依舊這麽卑微謹慎的態度。

    王英垂著眼眸,忽地一咬牙,坐了下來扣住她雙肩道:“我是你的男人!”

    “你放開我!”柳若是掙紮。

    “不放!”王英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親吻住她,直吻得天翻地覆。吻到深處,柳若是停了掙紮,淚流滿麵。

    “夫人,”王英捧著她的臉,誠懇道,“事情瞞不住了,我們私奔吧。”

    柳若是淚目驚詫,“你說什麽?”

    王英將外麵的傳言說與她聽,而後道:“我昨日才發現了,柳姨娘與史管事私通,隻怕少爺是史管事之子。”

    柳若是震驚不已。

    “所以說,外麵的傳言十之*是真的。今日早上,老爺收了一個陌生人的來信便趕去臨淵寺會見了了塵大師,隻怕此事即將查實。所以夫人,你快些和我走吧!”

    柳若是睜著眼,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夫人,時間緊急,不容多慮了啊!”王英有些激動,抓住了她的手。

    “就算這事是真的,”柳若是雙手有些顫抖,“那我也不可能會離開,我堂堂鎮國公府嫡女,又怎可與你私奔?而且,我若走了,瑤瑤怎麽辦?”

    “我們可以帶瑤瑤一起離開!”王英堅定道。

    “不可以,”柳若是搖頭,一時間心亂如麻,“瑤瑤就要成為二皇子側妃了,我不可以拖累她。”

    “夫人,此事若是在三姑娘成親前揭發,隻怕三姑娘就成不了二皇子側妃了。”

    “不會的。”柳若是忽然冷靜了下來,“這種醜聞,國公府不會傳出去的。”

    “夫人,你要想想,”王英急道,“若這事真揭發了,你以後在府中當如何自處?”

    “我堂堂鎮國公府嫡女,他們還敢拿我怎樣?”柳若是聲音大了起來,卻頗有些虛張聲勢之態,是啊,他們會拿她怎樣?除了死……柳若是終於有了些惶恐,無力道,“你想辦法離開就是,你放心,我不會供出你來。”

    “夫人!”王英緊緊握著她的手。

    “你給我出去!”柳若是掙紮開,抬手打了他一記耳光。

    王英捧著臉,靜立了一會兒,低聲道:“今晚醜時,我在側院等你。如果你願意,就帶著瑤瑤一起來。我可以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們母女二人過苦日子。”王英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留下雕塑般一動不動的柳若是癱坐在床上。

    這日晚上,整個忘憂院安安靜靜的,柳若是沒有來,王英倚在側院的牆上,直到天明。

    這晚葉長澤也沒有回來,直到第二日黃昏,他才麵如死灰地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葉長風和一幹侍衛。

    柳若是被人喚去客堂的時候,已心生起強烈的不祥之感,她因著身體抱恙,來得有些遲了。還未踏入客堂,便看到堂上跪著柳姨娘,還有……瑟瑟發抖的史管事。她心不住地往下墜,可是舉止卻愈加地從容不迫起來。反正她現在都沒有了,還有什麽可失去的呢?

    葉長風和葉長澤二人陰沉著臉坐在上座,看著她弱柳扶風地走了進來。柳若是對二人款款行了一禮,“妾身見過夫君、大伯。”

    葉長澤沒有說話,葉長風見她形容憔悴,倒是揮了揮手。

    她站了起來,自行落座。

    葉長風看著跪在堂下的史管事,繼續冷言審問道:“你還不肯承認?”

    史管事顫抖著身子,連連磕頭,“小人真的冤枉啊!小人與柳姨娘二人之間清清白白,蒼天可鑒!”

    葉長風冷笑一聲,“你原名周綿,早已在黃家鎮上成親,後來一次醉酒誤殺妻子,便逃回京城改名換姓,可有此事?”

    柳姨娘聞言,震驚地看向了史管事。史海一聽,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憋了許久,終於道:“小人認罪,可是與柳姨娘私通一事,小人實在未曾做過,還望老爺和大老爺明鑒!”

    葉長風看了身旁的福伯一眼,福伯會意,向下吩咐道:“上老虎凳。”

    很快,侍衛們便抬了一張長凳上來,隻見長凳一頭豎著一條支架,支架與凳身呈直角狀。侍衛們將史海抬坐了上去,將其上身緊緊地捆綁在支架上,雙手也反綁住,再將其大腿用無情木壓捆在長凳上。

    史海未見過這東西,不知是何刑具,心中早已惶恐萬分。

    一侍衛上前來,將他雙腳腳腕捆綁住提了起來,在他腳後跟下墊了兩塊青磚,史海一下子就疼得滿頭大汗,連連求饒。

    “可願交待?”福伯手拿著一塊青磚脅迫道。

    史海惶恐至極,仍是咬住牙搖頭,“小人確實是冤枉的!”若是承認了,他是必死無疑啊!

    福伯不再客氣,命人用力抬起他的小腿,往他腳後跟下強行塞入了一塊青磚,史海膝蓋以上的部分皆是被死死地固定在長凳上,可是腳後跟卻被越墊越高,隻覺得膝蓋處疼得像是要折斷似的,他慘叫連連,瞬間便大汗淋漓,哀喘不斷。

    柳姨娘趴在地上不敢看他,整個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

    福伯掂量著手上的青磚,“少有人能挨得過四塊磚的,身子骨硬實一點的這第四塊磚一放下去,膝蓋就得斷了。就算不斷,往後走路也隻能一瘸一拐的了。來人!準備一桶冷水,這一塊磚要是墊下去,也不知得暈厥上幾個來回了。”

    史海早已疼得找不到北了,放聲哭喊道:“我招我招!是柳姨娘先勾引我的!她是我表妹,以前在閨中的時候就老是朝我拋媚眼了!真的是她先勾引我的啊!求求你們給我個痛快吧!”

    他話一說出,柳姨娘就癱倒在了地上。

    “早說就不必受這罪了。”福伯這才命人給他鬆綁,可是史海的小腿骨早已緊繃到極致,這麽被猛地一放下來,瞬間比被放在三塊磚頭上還要疼痛,他一下子哀嚎連連,冷汗打濕了身子,就像已經被冷水潑過似的。

    “將他押下去。”葉長風吩咐道,又看向了柳姨娘,“你可有話要說?”

    柳姨娘趴在地上,隻掉淚不言語。

    “老爺,王管家到了。”下人上前來稟。

    柳若是本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聽到這話時端著茶杯的手突然一抖,茶水灑了一些出來。

    王英上來時,正好與被拖下去的史管事錯過,他視若無睹,恭敬上前來,對著葉長風和葉長澤二人跪拜行禮,“小人王英見過國公府,大老爺。”

    柳若是心驚膽戰地看著他,他不是走了嗎?忽地,她意識到葉長澤看向了自己,她連忙收回了眼,啜了一口茶強裝鎮靜,卻是心如擂鼓。

    葉長澤站了起來,朝他走來,“芝芝是你女兒吧?我就說,怎麽芝芝沒了,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就像死了爹一樣!”葉長澤原本還想強裝冷靜,可話一出口,到了最後卻是控製不住,衝他咆哮起來。柳姨娘與人私通便罷了,可是她!他的正妻啊!

    還未待王英有反應,柳若是便將茶杯往桌上猛地一放,“豁”的一聲站了起來,“國公爺,您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說的什麽話?”葉長澤怒目而視,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你這個賤人!”

    王英心一緊,猛地站了起來,可還未站穩,便被突然上前來的侍衛重重地按了下來。

    柳若是捂住臉,沒有說話。

    “哈哈……”這時,柳姨娘卻開口笑出了聲,“我當姐姐是多麽三貞九烈,對老爺有多麽情深意重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不也是找的一個下人!”

    葉長澤氣急,狠踹了她一腳,柳姨娘被踢中胸口,悶哼了一聲,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與人私通,他不過如此反應;可柳若是與人私通,他卻如此暴怒,不過是她們兩人在他心中的重量不一樣罷了。

    “老爺……”柳若是剛一開口,王英便打斷了她的話,“老爺!”

    王英朝葉長澤磕了個頭,如同赴死一般決絕道:“小人隻碰過夫人一次。那是去年六月初四,老爺去了柳姨娘院子,夫人心情鬱悶喝醉了酒我便起了歹心,不顧夫人的反抗強行非禮了她。事後,我還威脅夫人不許將此事說出去。在那之後夫人便極其厭惡我,後來每次見麵,都是我以此事脅迫夫人。我還與夫人提過幾次合歡的要求,可是夫人皆寧死不屈,我便不敢強來。”

    柳若是聽得掉淚,他何苦如此,那日她雖小酌了兩杯,可理智還在,是她借著幾分酒意主動勾引的他。他愛戀自己多年,如何能忍受得住。

    “小人,甘願認罪。”王英咬牙,伏首不起。

    葉長澤氣得牙齒“咯吱”作響,一腳狠狠踢了過去,王英被踢倒在地,悶哼了一聲。

    “你可知你所犯何罪!”葉長澤怒道。

    “小人知道。”王英不急不慢地爬了起來,跪趴在地上。

    奸-□□人,按大元朝律例是處以宮刑,若是與婦人私通,則是二人一起浸豬籠。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處以宮刑或者一死,想來大多都寧願選擇一死,而不是被處以宮刑。可是……隻有這樣,他才能保全她。

    “來人,將他拖下去!”葉長澤氣得全身顫抖不止。

    柳若是淚眼看著王英,王英也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重,似帶著一種訣別。

    柳若是閉目,不忍再看。她不是一個人,她是鎮國公府的嫡女,她還有瑤瑤,她徹底地轉過了身去。

    柳姨娘放聲大哭了起來,哭聲震天,她還是輸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