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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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貞娘死了,毫無征兆。

    按照大周的律例,如她這樣犯案等待刑罰的懷孕婦人,在這段時間內若是意外死去了,便會追究關押著和行刑人的責任。

    當初周貞娘的案子是大理寺辦的,人也是在大理寺沒的,如今為了調查死因,便由刑部來了。

    這案子當初在京城也是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周貞娘死了的消息也不知怎麽就傳遍了京城,忽然之間仿佛是滿城風雨,刑部尚書遊楷有些煩悶的一邊讓人去驗屍,一邊著人去了沈清的府上。他是知道沈清與安樂侯的關係,他甚至猜測著是不是有人想對付沈清,所以拐彎抹角地去對周貞娘下了手。

    沈清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便讓人先與沈瑉說了一聲,然後又親自去了一趟周家。

    自從那次大理寺的案子之後,周家與沈家幾乎已經是不相來往的狀態,雖然周孝和已經表態說不再承認周貞娘是周家人,但是沈瑉是從來不與周家來往,而沈清向來與周家不怎麽親密,與周孝和關係好的沈淮如今已經不管家事,這關係就這麽淡了下來。

    周孝和已經知道了周貞娘在牢中死了,他正憋著一口氣想著要不要去討個說法的時候,便聽到門上說沈清來了。他微微愣了一下,便急忙讓人把沈清請了進來。

    沈清進來之後,兩人相互點頭打了招呼,然後便坐下了。

    “今天來是為了周氏的事情。”沈清並沒有繞彎子,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周氏在牢中死了,你是知道的吧?”

    周孝和有些拘束的點了點頭,他從前就懼怕沈清,現在沈清身居高位,身上威嚴更甚,他都覺得自己說話都很難開口了。

    “這件事情刑部會按照律例來徹查。”沈清淡淡道,“你也不用擔心刑部會不會偏心,也不要輕易偏信流言。”

    周孝和愣了一下,小心地看了沈清一眼,問道:“那……會是有人就是要害她麽?”

    沈清嘲諷地笑了一笑,道:“表哥,這事情我也不妨對你說得更直白些,若是有人要害她,便是有人想把你們周家當做棋子去謀害別人,若你願意當這出頭鳥兒,我也不攔你,今天這話你愛聽不聽吧!”

    周孝和忙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就這麽一個妹妹……現在……”

    “這麽一個心狠手辣毒害主母的妹妹?”沈清看了他一眼,語氣譏諷。

    周孝和低了頭,道:“血肉至親……卻是抹殺不了的。”

    沈清道:“方才已經說了,這事情刑部自然會秉公辦理,若你信不過刑部也信不過我,大可以去鬧個天翻地覆。”說完,他淡漠的起了身,便往外走了。

    周孝和急忙追了幾步,拉住了沈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是擔心、擔心呢……”

    沈清看了一眼周孝和,好笑道:“該說的我已經說過了,你還拉著我做什麽?”

    周孝和尷尬地鬆開了手,歎道:“我知道你向來與咱們家關係疏遠,安樂侯更加是與咱們家不來往了,可說到底咱們兩家也還是至親,這樣生疏……倒是讓人心中不好過。”

    沈清深深看了一眼周孝和,忽然古怪地一笑,道:“聽聞元泰還在家讀書,準備什麽時候再考一考?”

    周孝和討好地笑道:“還想請表弟幫幫忙……能不能把元泰送到國子監去?”

    沈清似笑非笑,道:“幾年前說要捐個官,那個時候我記得大哥和三弟是有幫你們的吧?怎麽現在官兒都不想做了,又想去國子監?”

    周孝和道:“那官……太辛苦了,後來元泰成了親,又想著讀書才是正道呢!”

    “那便在這正道上好好走下去吧!”沈清一甩袖子,便往外走了。

    周孝和緊追了幾步,卻是再攔不下了,於是輕歎了一聲,便回轉去找袁氏了。

    袁氏聽說了沈清要來,在後麵準備了酒菜,看到隻有周孝和一人轉進來的時候,還有些奇怪,問道:“怎麽沒見著表弟呢?”

    周孝和擺擺手,在桌前坐下了,道:“別提了,就過來警告我們一聲。”

    那年因為沈玉嫿的事情,袁氏吃了不少苦頭,她對周貞娘倒是沒什麽好感了,於是道:“表弟說的也沒錯,雖然那是咱們家姑奶奶,可是您之前也說了不認她,現在還趕著上前去管個什麽?”

    周孝和聽著袁氏的話,又想起了當年袁氏和周元泰因為沈玉嫿的事情還受到過鞭笞,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袁氏又道:“姑奶奶嫁去了沈家,做了那麽多不討人喜歡的的事情,您想一想,若是咱們家有這麽個媳婦,咱們是不是恨她恨得要死?”

    周孝和歎了一聲,道:“你說的也有理。”

    袁氏道:“元泰因為當年的事情,現在一直都在家裏不敢出去,可當年的事情與元泰有什麽關係呢?分明是玉嫿自己自殺,倒是顯得仿佛元泰逼著她一樣。”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周孝和道,“這次就聽你的,不管了吧!”

    .

    這邊周家不打算理會周貞娘的事情,可那邊沈瓊卻並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當初大理寺判案的時候他也是去了的,他眼睜睜看著周貞娘和沈琇被判了刑,沈琇還因為那事情丟了性命,現在周貞娘也死了,他怎麽也壓不住心頭的火,隻認為這事情一定是沈瑉指使的。

    沈瑉去到陳王府和沈玉嬌趙曦說起這事情的時候,沈瓊便帶著人衝去了安樂侯府。

    如今安樂侯府有沈瑉當家,自然不會讓沈瓊這麽輕易就進去了。

    於是沈瓊惱羞成怒,便在大街上破口大罵了起來,言語中全是對沈瑉的種種詆毀。這樣的熱鬧自然引得眾人來圍觀,等到沈瑉回去的時候,便看在安樂侯府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裏麵沈瓊在述說著周貞娘的種種冤屈。

    這樣情形,沈瑉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命身邊的長隨上前去把人群分開,然後走上前去了。

    沈瓊看了沈瑉,更加來勁,於是怒喝道:“你害死了我母親,你賠我母親的性命來!”

    沈瑉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的人群,不緊不慢道:“你忘了周氏為什麽會進大牢?因為周氏毒害了當家主母,一個姨娘害死主母是怎樣的大罪?你一個庶民當街詆毀謾罵有爵位之人,又是什麽罪名?沈瓊,你可想清楚你剛才在說什麽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便竊竊私語起來。

    周貞娘的案子這些旁觀的人哪裏不知道呢?當初鬧得那樣大,幾乎都成為了京城的談資。

    沈瓊不管不顧道:“你害死我母親,還當街狡辯!”

    “那麽,就去刑部辯個清白好了!”沈瑉不耐煩道,“官府自然會給我一個清白,再給你一個教訓!”

    沈瓊嚷嚷道:“誰知道你與刑部有什麽樣的勾結!我才不去!”

    沈瑉冷笑道:“一邊是往我身上潑髒水,一邊是不肯去官府,看來你就是要讓我坐定這個罪名了。如此我也不與你講什麽道理。”頓了頓,他向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便有拿著棍棒的人上前來,公然把沈瓊打倒在地。

    頓時,周圍便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沈瑉也不管周圍人在說什麽,口中隻道:“當初周氏身為姨娘,用□□暗害主母,最後導致主母身亡,因為這樣的罪名,所以才被收監牢中,因她懷有身孕,按律例便延緩了行刑時間,如今她死在獄中,卻是老天有眼,見不得她這樣心地肮髒之人活在世上!你是周氏之子,焉知是不是與周氏有一樣齷齪的心理?是不是今日跑來毒害我?是不是專門弄死了自己的母親,然後再把髒水潑給我,來換得自己的無辜可憐?”

    沈瓊被打得抱頭鼠竄,口中猶自道:“我……我沒有害母親!”

    沈瑉哼了一聲,轉身便往府裏走,並沒有再理會他了。

    .

    安樂侯府門口這麽一出鬧劇自然就傳到了沈玉嬌和趙曦耳中。

    雖然趙曦不欲沈玉嬌來管周貞娘這件事情,但因為沈玉嬌的堅持,他也無可奈何了,於是在沈瑉走後,正在與她梳理著這事情的脈絡,忽然聽說安樂侯府門口這鬧劇,趙曦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神色。

    “這事情若是正常發生,理應不會傳得這麽快,這其中一定是有人推動了。”趙曦說道,“不過有沈瓊這麽一鬧也好,輕易就能查出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沈玉嬌有些擔心,道:“周氏這事情若查出來真的是有人毒害,按照律例,會怎麽處理呢?”

    趙曦安撫她道:“這一條條都有律例,大約也就是殺人償命。”

    沈玉嬌歎道:“也不知怎麽,這事情我總覺得有些不安,若是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牽扯到你,該怎麽辦呢?”

    趙曦笑道:“這能怎麽牽扯到我?難不成還說我貪慕美色為了討你歡心縱人行凶?”

    而就這麽一句玩笑話,在兩天後的早朝上,忽然就成了真。

    禦史張誌在早朝之上施施然站了出來,便參了趙曦縱人行凶,派人殺死了周貞娘。

    趙曦有些錯愕地看著站在前麵侃侃而談的張誌,竟然覺得有些哭不笑不得了。

    等著張誌說完,今上看向了趙曦,道:“陳王可有話說?”

    趙曦看了一眼張誌,然後出列道:“禦史風聞奏事無可厚非,但張禦史這參得有些荒謬了,我與那周氏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殺她?殺了她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張誌信誓旦旦道:“這周氏乃陳王妃的繼母,當初大理寺斷案,這周氏害死了陳王妃生母,然後才被收監,殿下您便是因為要討陳王妃的歡心,才縱人殺害了周氏。”

    趙曦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道:“若我要討王妃歡心,為什麽當初不直接施壓大理寺,判周氏一個斬立決呢?”

    張誌飛快道:“那是因為當時周氏已經被查出有身孕,所以按照律例,對孕婦是有寬待的。”

    趙曦嘲諷道:“按照律例,就算是孕婦,若是判了斬立決,也會在她生下小孩之後執行。”

    張誌更加肯定道:“正是如此,大理寺秉公執法,隻判了周氏流刑和鞭笞,周氏死不了了,所以殿下你才會為了討陳王妃歡心,讓人殺害了周氏!”

    趙曦失笑了,道:“那麽,張禦史有什麽證據這樣說呢?據我所知,這件案子正在刑部徹查,不如讓刑部尚書來告訴張禦史,這件案子究竟是為什麽好了!”

    今上看了一眼張誌,然後向遊楷道:“這件案子可有結果?”

    遊楷恭敬上前,道:“這案子已經查過,也已經讓仵作驗屍,是有人在周氏的飯菜中投毒,才導致了周氏的意外身亡,並且投毒之人已經找出來了。”

    今上挑眉,問道:“那麽這投毒之人是誰?”

    遊楷猶豫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趙曦,然後道:“投毒之人是大理寺的一個小吏,據審問,是陳王府中的一個管事指使的。”

    趙曦驚訝地看向了遊楷,沒有說出話來。

    而這個時候張誌便乘勝追擊道:“這便是證據,陳王縱人行凶,證據確鑿!還請聖上秉公處理!”

    趙曦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了今上,隻道:“父皇,兒臣並未做此事。”

    今上則隻問遊楷:“這管事可有傳訊?”

    遊楷道:“還不曾傳訊……這是在早朝之前才剛剛審出來的口供……這會兒應當已經有人去陳王府拿人了。”

    趙曦道:“請父皇明鑒,兒臣並沒有任何動機去做這件事情!”

    今上看了一眼趙曦,轉而看向了趙暘,問道:“太子如何看待此事?”

    趙暘淡漠地看了趙曦一眼,出列道:“兒臣以為,既然有口供有證人,便好好審訊,若真的不是陳王所為,也要查出背後的指使者,為什麽要給陳王潑髒水——若真的是陳王指使的,便應當按照律例來處置。”

    趙曦張了張嘴巴,忽然說不出話來。

    今上道:“既然如此,刑部便好好查清此事,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陳王便在宮中,不許出去了。”

    趙曦還想說什麽,卻被旁邊的連樂給拉了一把。他茫茫然看向連樂,又看了看前麵一臉擔憂的遊楷和沈清,嘴唇嚅囁了幾下,最終是沒有出聲了。

    下朝之後,趙曦便被直接帶進了延英殿。

    今上倒是沒有很惱火的樣子,隻是一直不曾說什麽。

    進去了延英殿,今上身邊的高靈芝機智地在上了茶之後,便帶著內侍女官們都退了出去,自己親自守在了偏殿門口。

    今上坐下之後,也示意趙曦坐下,不緊不慢道:“今日被參了這麽一把,可有什麽想法?”

    趙曦委屈至極,道:“父皇,兒臣真的沒有……”

    今上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茶水,悠悠道:“除了這個,便沒有別的想說?”

    趙曦沮喪道:“兒臣真的沒有做這件事情,兒臣這麽做,對兒臣什麽好處也沒有啊!”

    今上輕笑了一聲,道:“如那張誌所說,你沉迷女色,為了一個女人出頭,仿佛也是說得通的。”

    趙曦道:“但是……這個邏輯上就說不通啊!如果我隻是為了想給嬌嬌出氣,當初就讓大理寺把這案子全壓在周氏身上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今上笑道:“朕若是張誌,便要跟著你這句話說,原來陳王你早有此心,你早就想討好王妃,早就想弄死周氏,所以周氏就是你指使人去毒死的!”

    趙曦沒精打采地耷拉了腦袋,也知道今上是什麽意思了。

    今上道:“你府上也應該清理一二了,朕以為你回京之後,既然心思都在府上,就會把府上的人都好好清理的。”

    趙曦沮喪道:“府上的人不是父皇您給的,就是母後給安排的,再有就是嬌嬌帶過來的那幾個……怎麽會有信不過的人?”

    今上好笑道:“今天這事情,還沒給你一個警醒嗎?雖然這些人的來路都很明確,但難保他們其中有那麽一兩個就是有二心。這種人,可能就隨時能要了你的小名。你想一想,若今天你的罪名坐實了,雖然你是宗室不至於丟了性命,奪爵肯定是會有的,或者還會被關起來,你願意這樣嗎?”

    趙曦聽著這話,忽然察覺到什麽,於是抬頭看向了今上:“父皇,你是知道什麽事情嗎?”

    今上微微笑了一笑,道:“你認為朕知道什麽?”

    “知道為什麽有人要陷害我!”趙曦睜大了眼睛,“父皇你剛才那樣說,就是因為你知道,對不對?”

    今上不答反問:“就算朕知道,又能如何呢?”

    趙曦道:“既然父皇知道,就不會讓我平白蒙受冤屈了!”

    今上笑道:“你需要證明自己是受了冤屈,朕並不能保著你一輩子,若他日是太子登基在這皇位之上,他會如朕這樣向著你嗎?”

    趙曦剛想說“為什麽不能”,卻又想起了朝堂之上趙暘說的那番話,頓時就沒了聲。

    今上道:“今日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吧!等刑部把事情查清楚了,再看要如何處置你。”

    “若他們辦出了冤案怎麽辦?”趙曦忽然覺得心裏沒有底。

    今上道:“若真的辦出了一個冤案,那也隻好遵從案件的結果,給予你相應的處罰了。”

    趙曦沉默了下去,忽然覺得有些喪氣,又道:“父皇,你是皇帝,我是皇子,為什麽要這樣呢?”

    今上搖了搖頭,道:“朕的確是皇帝,但有的時候,朕也需要順從大多人的意思。”

    .

    皇後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特地從重華宮到延英殿來看趙曦,卻被今上攔下了。

    今上道:“這件事情敏感之處頗多,皇後還是等案件水落石出之後再安慰小曦吧!”

    皇後隻好道:“這樣也罷,我便讓人好好照顧陳王妃,免得小曦掛心。”

    接著又有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也都想來延英殿看趙曦,今上倒是十分感慨了,一邊讓高靈芝攔下了自己的兒女們,一邊向鬱鬱不樂的趙曦道:“你平日裏的人緣倒是好,平日裏朕都沒見著他們這麽勤來看朕。”

    趙曦沒精打采道:“父皇和兒臣又不一樣,父皇是皇帝,平日裏那麽威嚴,大家想親近也不敢呀……”

    今上摸了摸他的腦袋,欣慰道:“還好有你這個不怕朕的,敢和朕插科打諢。”

    趙曦趴在了矮幾上,道:“可是父皇,這件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明明和我無關……我剛才在想,如果被彈劾的是太子哥哥,父皇也會一樣對待他嗎?”

    今上想了想,道:“阿暘與你不一樣。”

    趙曦問:“所以父皇會向著他麽?”

    今上道:“父皇其實更偏向你。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朕自然會對他寄予厚望,相應的,許多事情我會交給他自己學著處理,這樣,他將來成為帝王的時候,才不會茫茫然不知所措。而你是朕心疼的小兒子,許多時候就隻想納在雙翼之下,想著能為你遮風擋雨。”

    趙曦抬眼看向今上,忍不住眼淚汪汪:“可是這次父皇為什麽不這麽做了呢?”

    今上道:“朕也想看清一些朕從前沒有看清的事情——還有人。”

    .

    沈玉嬌在得知了朝中的事情時候,已經是遊楷親自帶著人到陳王府來拿那個據說讓人毒殺周貞娘的管事的時候了。

    她十分驚詫地看著遊楷把那個叫李祥的的管事給帶走,然後又聽著遊楷說了朝上的事情,一時間心亂如麻。她沒想到周貞娘的事情最後真的應在了趙曦的身上,頓時有些忙亂了。

    遊楷走後,皇後便派了身邊的女官葉樂到陳王府來了。

    葉樂不僅來了,還帶著女醫和宮裏麵的嬤嬤們,她向沈玉嬌道:“娘娘說這會兒陳王殿下在宮裏麵,讓奴婢帶著人到府裏麵來照顧王妃,王妃若有什麽事情,便直接與奴婢說就可以了。”

    沈玉嬌於是問道:“小曦在宮裏麵可還好?”

    葉樂道:“陳王殿下現在和聖上一起在延英殿,王妃便放心吧!”

    聽著這話,沈玉嬌焦慮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她知道,若是今上壓根兒不相信趙曦,就不會把趙曦還放在自己身邊。

    葉樂又道:“王妃現在是雙身子,更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為這些瑣事操心了。”

    沈玉嬌點了頭,這個時候,也隻能勸自己不要太過擔心了。

    有葉樂在陳王府,許多人也不敢去陳王府造次了,就連有心去陳王府鬧一鬧的沈瓊,都識趣地轉回去回家了。

    沈瑉倒是想來陳王府看望沈玉嬌,但沈清親自上門來告訴他,這會兒陳王府都被人盯著一言一行,他與沈玉嬌的關係雖然親近,但這時候也要保持一定距離,讓人去問好就行了,倒不必親自跑這一趟,免得給陳王趙曦帶來麻煩。

    於是沈瑉便讓人悄悄送了信進去,然後便焦慮地等著刑部斷案了。

    .

    就在趙曦關在了延英殿,陳王府中一片安靜的時候,東宮卻非常不安靜了。

    新近派給趙暘的輔臣們都是一些朝中老臣,他們被今上叮囑要多多監督趙暘的一言一行,若趙暘有什麽行事出閣的地方,一定要當麵指出來。

    這原本就是今上對趙暘的一個警告,對這些年趙暘在女色上種種亂行,今上也是頗有微詞,思來想去,便采取了這樣的方式,一麵能表現出自己仍然對太子的器重,但另一方麵也是給予太子警告。

    趙暘自然能看出這樣的意思,他甚至能看出來今上對趙曦的偏疼,但能看出來是一回事,真的麵對這些大臣們對自己毫不留情的直言進諫時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十分難堪地聽著被今上指派過來的唐勝慈在他準備去看公孫良娣的時候說道:“殿下身為太子,自然要明白太子妃意味著什麽,偏寵對於太子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良娣為妾,太子妃是妻,殿下要做天下人的表率,不能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出來!”

    趙暘冷笑了一聲,道:“孤隻不過去看一眼公孫良娣,哪裏就到了你所說的寵妾滅妻的程度?”

    唐勝慈堅持道:“還請太子殿下約束自己的行為。”

    趙暘嘲諷道:“你是臣孤是君,你需要聽從孤的吩咐,而不是對孤的行為指手畫腳。”

    唐勝慈道:“臣聽從聖上的意思來到東宮輔佐殿下,自然是要監督殿下,直到殿下走上正途的!”

    麵對這樣堅定的唐勝慈,趙暘勃然大怒,可又偏偏不能發火,於是隻好憋著一肚子火去了一趟舒氏那裏。

    舒氏也知道趙暘並不喜歡自己,她大約也沒有與他培養感情的心思了,見到趙暘過來,便讓人把趙椿和趙檀給叫來。

    “兩位小殿下也許久沒見殿下了。”舒氏這樣說道,“殿下就陪著小椿和小檀坐一坐吧!”

    趙暘勉強在舒氏的院子裏麵坐了下來,不一會兒趙椿和趙檀來了,他臉上才有了一些笑意。

    趙椿和趙檀兩人規規矩矩行了禮,然後便規規矩矩站在了趙暘的麵前。

    這樣拘謹陌生的樣子,讓趙暘有些惱火了,他板著臉道:“你們倒是長大了,連一個笑臉都不知道給父王了麽?”

    趙椿看了一眼趙暘,道:“我與弟弟想去延英殿看小叔叔,父王帶著我們過去吧?”

    趙暘皺了眉,道:“這可不行,你們小叔是被關押在延英殿,自然所有人都不能去看他的。”

    趙椿卻道:“父王是太子,若父王想去,皇祖父也不會阻攔的。”

    趙暘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道:“你們小叔做了錯事,孤並不想去看他,也希望你們不要與他有什麽關係。”

    趙椿深深看了一眼趙暘,拉了趙檀的手,道:“既然父王不願意帶著我們去,我們便自己去了。”一邊說著,他便轉了身,要帶著趙檀往外走。

    趙暘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你們連父王的話也不聽了?”

    趙椿壓根兒沒理會趙暘的怒火,就那麽從容淡定地帶著趙檀往外走。

    見喝止不住他們倆,趙暘便把火氣撒向了舒氏:“這就是你平日裏教導的麽?!”

    舒氏不卑不亢道:“小椿和小檀都這麽大了,都已經懂事了,這些話自然不需要臣妾教導。”

    趙暘還想說什麽,卻聽到趙椿在外麵吩咐人準備肩輿的聲音,於是忍著怒火走了出去,隻見趙椿已經把趙檀抱上了肩輿,自己也正準備坐上去。

    看著趙椿照顧趙檀的樣子,趙暘忽然心軟了——他想起來從前的時候,他也是和趙曦兩人這樣相互照顧。

    “罷了,孤陪你們過去吧!”趙暘上前去這樣說道。

    .

    到了延英殿,趙暘帶著趙椿和趙檀進去正殿中先見過了今上。

    趙椿在今上身邊待過幾年,倒是不怎麽怕今上,而趙檀性子和趙曦累死,也不怎麽害怕今上的威嚴。兩人行禮之後,便乖乖地依偎在了今上的旁邊。

    趙椿問道:“皇祖父,小叔叔在哪裏呀,我們想去看他。”

    趙椿跟著點頭道:“皇祖父,你沒有打小叔板子吧?他還能不能帶著我們去打馬球呀?”

    趙椿又道:“皇祖父,小叔叔那麽好,是不會做壞事的!”

    這一連串說下來,今上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便讓人帶著他們兄弟倆去後麵見趙曦,口中又道:“你們不要鬧著你們小叔了,等過段日子冬狩的時候,讓你們小叔帶著你們打獵去。”

    趙檀聽著這話便歡呼了起來,又趁熱要求道:“還要打馬球,我要小叔親自教我打馬球!”

    今上笑道:“那你去和你小叔說去!”

    趙檀歡天喜地的拉了趙椿的手,小哥倆就往後麵跑去了。

    趙暘看著自己一雙兒子的背影,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今上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示意趙暘坐下,口中仿佛不經意道:“方才還聽高靈芝說東宮吵吵鬧鬧的,是為著什麽事情?”

    延英殿與東宮離得近,若是東宮吵鬧聲大一些,的確可以傳到延英殿來。

    趙暘略微有些尷尬,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下回兒臣讓他們小聲些。”

    今上也不去問究竟是什麽情形,隻點了點頭,道:“你是太子,凡是要穩重些,從前你做得便很好,可最近便有些浮躁了。”

    趙暘道:“兒臣謹聽父皇教誨。”

    今上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你也應當與小椿小檀更親近些,他們這年紀正是好玩好動的時候,你多些耐心,這樣他們才會與你親近。”

    趙暘道:“兒臣……兒臣對他們也十分有耐心了,隻是也不知為什麽,他們仿佛總對小曦更加……更加喜歡一些……”

    “那便是你平日裏對他們關心不夠的緣故。”今上語重心長道,“難道你的馬球打得比小曦差嗎?是因為你沒有好生帶著小檀玩過,所以他才會惦記著別人教他。”

    趙暘張了張嘴想辯駁,卻又發現找不到辯駁的話語了。

    今上著意看了他一眼,又道:“許多事情,你不能隻往別人身上去找責任,許多事情發生了,最後沒能按照你的想法來,或許源頭就在你自己身上。”頓了頓,今上意有所指又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性子,是什麽讓你變成這樣的?”

    趙暘艱難道:“兒臣倒是覺得,兒臣一直沒有變過……”

    今上輕笑了一聲,反問道:“真的是這樣嗎?”

    趙暘垂眸,這一次語氣十分肯定了:“是,兒臣一直都沒有變過……”

    .

    趙椿和趙檀摸去了延英殿的後殿中,便看到趙曦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趙檀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一下子撲在了趙曦的身上,哈哈笑道:“小叔叔,你意外我來看你嗎!”

    趙曦一下子沒防備,差點兒下意識就把趙檀給扔出去,聽到他的聲音了,才改成把他架起來抱在手裏,然後一回頭又看到小大人一樣的趙椿,便也笑了起來,道:“你們倆怎麽來了?”

    趙檀手舞足蹈地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口中道:“我和哥哥想來看小叔叔呀,然後就讓父王帶著我們來了!父王這會兒在前麵與皇祖父說話呢!”

    趙椿則挨著趙曦坐下了,道:“小叔叔,你這次會在宮裏待很久嗎?”

    趙曦坐直了身子,順手摸了摸趙椿的腦袋,道:“我也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那我和哥哥天天都來陪你。”趙檀也挨著趙曦坐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