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我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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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氤氳,熱氣彌漫,浴桶中的男子裸著上半身,靠在桶壁上,一頭長長的青絲順著肩頭垂落在水裏,濕漉漉的水汽熏染得他整個人也帶了幾分嬌嫩欲滴的味道。
沒錯,是嬌嫩!
那張白皙光滑的臉隱在水汽後,帶了些隱隱綽綽的朦朧之感,此時,他正睜了那雙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安知錦,眼中籠著一層霧氣。微微勾起的唇角,說不出是微笑還是嘲弄,卻那般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心神一蕩。
四目相對,時間沉寂了幾秒,安知錦忽然垂下了眼眸,伸手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走到了秦子銘身後。
不知道為什麽,她此時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覺得有點不敢去看秦子銘那張臉,隻覺得現在的他與平日裏那個狗皮膏藥一般沒臉沒皮的紈絝王爺判若兩人。
秦子銘見她如此聽話,十分滿意地身體一傾,趴到了桶沿上,眯起眼睛,準備享受安知錦給自己搓背。
安知錦見狀,伸手輕輕撥開了他垂落在背後的長發——秦子銘的頭發十分順滑細膩,捏在手裏如同上好的緞子一般,讓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有些嫉妒。
熱氣氤氳上來,安知錦的眼前也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她拿著毛巾,從肩頭開始,一點點,十分細致地幫秦子銘搓起背來。
光滑如上好的玉石般的皮膚,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深深的腰窩……
安知錦憶起自己以前沒事總喜歡捧了一本武俠小說一邊看著,一邊幻想裏麵的人物情節,她記得,在武俠小說中,肩胛骨一般都被稱為蝴蝶骨或者是琵琶骨,甚至還有蝴蝶骨好看的人,一定是個美人這種說法。如今看來,這話還是有幾分可靠的,秦子銘這個人,雖然無用了些,但不可否認的是,上天賜給了他一副極好的皮囊。
若是他肯去琴趣閣賣身的話,那些小倌肯定都得被他比了下去,一夜之間就能成為這盛京城中的頭牌小倌,從此以後,達官顯貴們肯定都排著隊想要與他一夜春宵,而他自然也就能腰纏萬貫,一躍成為大土豪……
若是秦子銘知道安知錦腦子裏在幻想些什麽,估計會跳起來打死她!
她一邊默不作聲地幫秦子銘搓著背,一邊神遊雲外,屋裏的氣氛便如死水一般沉寂,屋外冬日的穿堂風呼嘯而過,似乎是極遠極遠,像是相隔了幾個世紀。
“你在想什麽?”秦子銘閉著眼睛,燭光掩映下,他長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了一層淡淡的陰影,安知錦的手不時碰到他背部的皮膚,指尖微涼,讓他有種想要將那隻手抓過來暖暖的衝動。
安知錦卻根本沒聽到,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隻是機械般地重複著幫他搓背的動作。
秦子銘輕輕皺起了眉頭,微一扭過頭,看見安知錦那麵無表情的臉上竟然帶了一絲呆然。
這女人,竟然敢無視他!
他忽然就一把抓住了安知錦的手腕,安知錦還沒回過神來,手上卻已經下意識地反手扭住了他。他一怒,轉過身來,順著安知錦的手腕上滑,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安知錦一愣,直接一掌劈了過去,順帶著還飛起一腳……
“砰”,屋內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巨響,嚇得跪在院內的小廝們紛紛打了個激靈,抬頭望著那燈火通明的屋內,皆是目瞪口呆之色。
孫管家見狀,連忙上前開始拚命砸門,“王爺,王爺……您沒事吧王爺……王爺您倒是說句話啊……”
剛才屋裏那麽安靜,怎麽突然就這麽大動靜了……也是,王妃娘娘性子一向如此,能動手解決的從來不會多言,這定是王爺和王妃娘娘沒有談妥,直接動手了,王妃娘娘那身手,他可是知道的,王爺這次肯定是慘了,不過他心中覺得有點奇怪,這王爺怎麽沒有像以往一樣鬼哭狼嚎呢……難不成……
孫管家心中一驚,生怕安知錦一個不小心下手太重,把秦子銘打死了,靠在門上正要硬闖進去,卻聽到屋內傳來了秦子銘的聲音,“本王沒事。”
孫管家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忽地放了下來,他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還沒說話,就聽到秦子銘又吩咐道,“你帶著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都下去?這是……
孫管家剛覺得奇怪,一想到王妃娘娘也在裏麵,頓時心領神會地俯首恭敬道,“是,老奴遵命。”
說完,他揮了揮手,院裏的小廝頓時如蒙大赦一般爬起來一溜煙都跑完了,孫管家走到院門口,吩咐兩個守門的小廝好生守著,誰都不準進去打擾,這才心情不錯地回房去了。
屋內,秦子銘坐在一堆七零八落的木板上,眼中頗具深意地看著安知錦。
就在剛才,他家凶悍的媳婦兒直接飛起一腳踢壞了他的浴桶,沒錯,隻是一腳,這浴桶就徹底升天了,熱水流了一地,在屋中蜿蜒流開。
此時此刻,他正抬著頭,看著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右手拿著毛巾,一臉尷尬之色的安知錦——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安知錦露出如此窘迫的表情。
“我出去讓人給你再抬個桶,再換一桶水進來。”安知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移開了目光,捏緊了手中的毛巾。
不知道她剛才是發什麽神經了,竟然開始神遊,還迷迷糊糊地踢爛了秦子銘的浴桶,這對特工出身的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注意力集中一直都是特工必備的基本技能之一,她怎麽能幹出了這種事,一定是太久沒去做任務殺人了……
“不必了。”秦子銘懶懶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要人換一桶水,他就不會吩咐孫管家帶著其他人都下去了。
“可是……”
“可是什麽?”秦子銘忽然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她麵前,低頭看著她,眸光中帶著曖昧不清的深邃。
他身材極好,一雙修長的腿上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毫無一絲贅肉,帶著滴滴晶瑩的水珠,在暖黃色的燭光下顯得無比誘人。
安知錦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目光也僅僅隻到他的膝蓋,不敢再往上——其實也沒什麽不敢的,秦子銘都不怕給她看,她又怕什麽呢?隻是,心中總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秦子銘見她竟然後腿了一步,眼底浮上了一抹戲謔之色,他緩緩地上前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低著頭,被籠罩在他的陰影裏的安知錦,嘴角微揚,“抬頭。”
第一次見在他麵前如此唯唯諾諾的安知錦,這感覺,還真有點說不出的奇特,今晚那鬱悶的心情也全部都一掃而光了。隻是,看著那抹略有些單薄的身影,想到安知錦剛才指尖的涼意,他忽然有種想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安知錦不語,隻是一把抓過他搭在旁邊的衣服,一把塞進他懷裏,“先把衣服穿好吧,天氣挺冷的,若是染了風寒就麻煩了。”
秦子銘眸光閃了閃,沒有伸手接過,隻是靜靜地看著低垂著頭的安知錦,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安知錦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過,她低著頭,靜靜等著秦子銘的反應,就在她等得有些不耐煩,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秦子銘終於接過了那裏衣,接著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看到那雙修長的腿被白色的裏衣包裹住了,安知錦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但下一秒,她愣了愣,為什麽自己會感覺這麽緊張呢?
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裸體,她緊張個什麽勁兒!
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安知錦終於抬起了頭,垂著頭這麽久了,她覺得自己脖子都快斷了,尤其是剛才,為了不要看到秦子銘的大腿,她可是拚了命的把頭低著。
目光冷不防地對上正在看著她的秦子銘,那雙璀璨的星眸中,現在卻滿是冷意,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俊美的臉上更是冷若冰霜,完全不似平日裏那個嬉皮笑臉的秦子銘。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秦子銘耍起酷來也是很像那麽回事的,甚至讓她想到了某些總裁文的名字,比如什麽冰山總裁愛上我,總裁太霸道……
“安知錦!”秦子銘見她眼中的神色不對勁,就知道她又開始神遊了,不禁怒吼了一聲,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和本王說話的時候,不許想別的!”
安知錦被他吼得耳朵一震,不禁有些不悅,冷聲道,“給本妃放手!”
“不放。”秦子銘也生氣了,安知錦的態度,讓他又想起了今晚發生的事,那種十分鬱悶不高興的感覺便又全部回來了。
“你現在厲害了是吧?!以為喝了點酒,全世界的人都得讓著你了?!”安知錦的嘴角浮上了一絲冷笑,她也想起了屏風那邊被秦子銘砸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若是他以為自己也會讓著他,那他就大錯特錯了,“我告訴你,你要是這樣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話還沒說完,秦子銘就已經將她一把摟入了懷中,死死地抱著她,像是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一般。
“你幹什麽?”安知錦感覺自己被他抱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了,不禁微微皺眉。
“今晚我很傷心。”秦子銘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聞著她發間不知名的幽香,語氣中竟然隱隱透出了一絲淒涼之意。
安知錦身子一僵,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怎麽能把我推給別人?”秦子銘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發,語氣淡淡的,聽在耳中卻讓人有種淡淡的心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氣?可是在那麽多人麵前,我不能發脾氣,也不能多說什麽,我隻能走……我怕我再多待一分我就會忍不住……”
燭光微黃,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拉得很長很長,秦子銘垂下了眼眸。
“這麽久以來,我待你如何,你心中應該也很清楚,從小到大,就算我沒用也好,不受父皇寵愛也好,但我身為王爺,一直都是過著眾人伺候的生活,在別人麵前也從未像對你這般低三下四,甚至每天舔著臉想要來討好你……可是你,真的太傷我的心了……其他人有再多的三妻四妾也罷,我不羨慕也不想要,我隻要你一個就好,可是為什麽,無論我怎麽做你都不肯接受我……”
“你覺得我沒用嗎?你喜歡像大哥或者五哥那樣才華橫溢,能夠匡扶江山社稷,胸懷大誌的男人嗎?我什麽都可以改,我也可以為了你去好好念書,去努力當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皇子,你嫌我手無縛雞之力,我也可以去鍛煉,甚至你覺得我太弱了,我也可以去習武,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一事無成,什麽都做不好,可是為什麽,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能改變給你看呢?”
“即使每天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了這麽久,你心裏還是一點觸動都沒有嗎……安知錦,難道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怎麽都捂不熱嗎?”秦子銘越說隻覺得自己心中越難過,不禁悲從中來,“每次你拒絕我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裏多難受嗎?我們原本是夫妻,可是我們的關係冷淡的連陌生人都不如,同住在一個府裏,卻好幾天都見不到你一次,你甚至連飯都不願意和我一起吃,你真的有那麽討厭我,那麽看不起我嗎?”
從小到大,不管是誰討厭他,他從來都不在乎,更不會傷心。直到遇到安知錦,他才知道,被自己在乎的人討厭,這種感覺到底有多難受。
“你沒有心嗎?為什麽我說了這麽多話,你卻還是沒有半點反應?”秦子銘見她仍是毫無觸動,甚至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我早就該知道,你本來就是個沒有心的人,無論我再怎麽想去討好你,再怎麽想去靠近,哪怕是像現在這樣,對你說再多的掏心掏肺的話,你回給我的,永遠不過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和冷冰冰的目光……可是人都是有心的,你總是這樣,我怕自己有一天也會終於堅持不住,心灰意冷……安知錦,我愛你你知道嗎?知道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不管你是討厭我也好,嫌棄我也罷,你就不能說句話嗎?!”
秦子銘捏著她的肩膀,看著她像木偶一樣毫無反應的身體,甚至連疼都沒喊一聲,雙眸幾乎快要冒出火來了。
時間緩緩流逝著,像是過了幾個世紀般地漫長,屋裏氣氛沉重地壓得秦子銘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有種鈍鈍的痛感,又像是有塊石頭壓著一般,堵在那裏,很悶很痛,痛得像是抽去了他全部的力氣,讓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安知錦的每一個表情,哪怕不是對他露出的,都會讓他覺得欣喜,因為這至少說明,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也會憤怒,會開心,會難過,會驚慌失措。可是,她卻總是冷著一張臉,讓人覺得那張臉簡直是像一張麵具般,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讓人根本無法猜透,也無法靠近。
他真的很討厭這樣的安知錦,無論他怎麽想去靠近,都無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橫亙在兩人之間。
有時候,真的很讓人心涼,甚至會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心。
空氣中忽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歎息聲。
安知錦輕輕拂開了秦子銘握著她肩膀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這才抬起頭,漆黑如黑洞般瞳仁直直迎上了那雙神色複雜的眸子。
“我們倆,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所以,還是不要有太多的交集為好。”
一直以來,在外人麵前,她自認為都已經很努力在維護秦子銘了,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站在他的妻子的立場上。
可是她能做到的,也是僅此而已。
秦子銘是一個身在皇家,衣食無憂,奴仆伺候著的王爺,而她,隻是一個從小吃了無數的苦,獨自一人堅強走來的特工,她與秦子銘,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也不是毫無觸動。隻是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人信任依賴,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她無法,也不想讓別人進入到她的世界裏來。
一個人孤獨久了,就會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世上,早已沒有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說她總是冷著一張臉,一個特工,可能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嗎?她也不是沒羨慕過那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普通女孩,可是她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經曆了這麽多的生生死死,她早就看淡了一切,如今,還有什麽是能讓她哭能讓她笑的呢?
有時候想想,真覺得自己很悲哀。
秦子銘看著她依舊冷淡的神情,隻覺得胸口疼得他呼吸都快停止了。
“時辰不早了,早點歇著吧。”安知錦不再看他,隻是默默地從他身邊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