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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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天氣正好,冬末過去,春初的天氣陽光和煦,帶著幾分暖意。

    用過早膳,紫菱正在給安知錦梳妝,夏凡三日前就派人送了帖子,說是今日會帶夏輕語來王府拜訪。說起來,與夏凡相識這麽久以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來幕王府,再加上上次他設宴款待了幕王府,這次他來自然也不能怠慢了他們,所以安知錦早就命人準備好了茶水糕點,還特地讓後廚的主廚去學了幾個夏國的經典菜式,可以說是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王妃娘娘,這隻流紋百花釵如何?”紫菱拿了一隻做工精致,綴滿流蘇的金釵別在安知錦的發間試了試,看著銅鏡裏唇紅齒白的人,不禁笑著讚道,“王妃娘娘生得好看,所以戴什麽都好。”

    安知錦唇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你這丫頭,什麽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還記得紫菱當初剛跟她的時候,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連抬頭看她都不敢,相處久了之後,也逐漸變得愛說愛笑起來了。

    “王妃娘娘說得哪裏話,奴婢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我看你是想讓我早點把你嫁出去了吧,”安知錦說著,嘴角笑意漸深,卻伸手把頭上那隻金釵拿了下來,從手邊的盒子裏取出了一隻白玉簪遞給她,“用這個吧。”

    “這哪裏行?今日不是要接待夏國的世子和郡主嗎?娘娘您應該穿得隆重一些,這簪子,未免太素了。”

    “你這丫頭,你放心好了,今日自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我若是打扮得太過隆重,豈不是搶了某些人的風頭,這樣某些人會不開心的。”安知錦口中的某些人,值得自然是夏輕語。

    事實上,這次夏凡會帶著夏輕語過幕王府拜訪,也確實是因為被她纏的十分受不了了。

    他背井離鄉來當世子,一向極為注重和大秦的朝臣官員之間的關係,既不疏遠,也不過於親密,以免被別有用心的人從中作梗,惹出些什麽對兩國之間關係不好的事。

    所以對於秦子銘這樣的王爺,他自然更加應該敬而遠之的。

    可是夏輕語一直折騰著要來,再加上他也覺得自己是應該來拜訪一下安知錦和秦子銘,所以再三思慮之後,他還是決定來了,同時,為了避嫌,他還邀請了另一個人,四品都尉薛誌凱。

    說起這位薛都尉,以前本是鎮國將軍柳青手下的一員猛將,二十歲開始就隨著柳青征戰沙場,因其武藝高強,作戰勇猛,屢立奇功,一直都是柳青最器重的將領之一,當初大秦和夏國交戰,便是柳青為主帥,薛誌凱那時還在其手下為右先鋒,那時候,夏凡就對這位極會帶兵打仗的猛將有所耳聞。

    後來大秦國力強盛,邊境趨於平靜,皇上認為薛誌凱武藝高強,又會帶兵,就將他留在京中,封了一個四品的都尉,讓他管理這盛京城的三萬守兵。

    夏凡自來到大秦,就一直想見識一下這位薛都尉,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二人也就結識了,後因夏凡對兵書武書也有涉獵,與薛誌凱聊起來一見如故,關係也就一直保持著。

    約定的時間到了,夏凡帶著夏輕語到了幕王府門口,剛下馬車,便看到薛誌凱也騎著一匹快馬趕到了,二人寒暄了一番後,安知錦和秦子銘也就出來相迎了。

    這位薛都尉,年紀也不過是三十出頭,但是因為長年征戰沙場,飽經風霜,皮膚更是曬得黝黑,所以看起來有三十五六左右,但是他身材魁梧,眉目之中透著一股英氣,仔細看來,長得倒也算得上風度翩翩,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眸子,總是透著一種銳利如鷹的眸光。

    “承蒙三位光臨幕王府,本王真是深感榮幸,三位裏麵請。”秦子銘雖然不喜歡應付官場中人,尤其是今天還有夏凡,但他畢竟是幕王府的主人,此時也隻好扯出了滿臉的笑意,將夏凡,夏輕語,薛誌凱三人迎了進去。

    “王爺真是太過客氣了。”薛誌凱爽朗一笑,他與秦子銘素來沒什麽交情,也就是年間,秦子銘在朝中官員府上四處走動時,也曾去過他府上,見過一麵,聊過幾句,僅此而已,隻因秦子銘這個人,在朝中的存在感實在太弱了,又聽別人說其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似薛誌凱這種心胸開闊的武官,以前又長年在外征戰,自然不會對秦子銘這個王爺有什麽偏見,不過,卻也是沒什麽好感的——單單從這王爺長得細皮嫩肉,一張臉看起來比娘兒們還要美貌三分來說,他就沒辦法有好感。

    隻不過今日閑來無聊,既然夏凡邀請了他,再加上秦子銘上次去拜托過他,他來回訪,也是理所應當的。

    幾人進了前廳,落了座,夏凡,秦子銘和薛誌凱三人便都聊起最近的時事來了,安知錦本著一個恪守婦道,男人說話女人不要插嘴的原則,隻是坐在旁邊麵帶笑意一邊喝著茶,一邊靜靜聽著。

    夏輕語自從來了幕王府,見了秦子銘的那一刻開始,眼睛就像長在秦子銘身上了一般,目光總是若有若無地就瞟到了秦子銘身上。

    秦子銘今日頭上戴著束發紫金冠,穿一件紫色流雲海天圖錦袍,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襯得整個人少了幾分因美色而顯出的媚氣,卻多了幾分富家子弟的貴氣,再加上有隻穿了一件簡單的深灰色錦袍的薛誌凱的襯托,更顯得他整個人豐神如玉,器宇軒昂。

    夏輕語看了略顯粗狂的薛誌凱一眼,又看了看細皮嫩肉,皮膚白皙,完全是一副風流貴公子的秦子銘一眼,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果然這征戰沙場的糙漢子和養尊處優的皇室子弟就是不一樣,之前她爹還一直說要將她嫁給夏國的一個什麽什麽大將軍,現在一對比,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了。

    安知錦看著夏輕語眼珠一直骨碌碌轉著,時而歎氣時而搖頭,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嘴角忍不住微揚,這位郡主還真是有點意思,古代的大家閨秀都是極富涵養的,羞澀害臊的,哪有未出閣的姑娘像夏輕語這般直勾勾盯著男人看,毫不掩飾的?!

    倒是和她那個花癡妹妹安知洛有幾分相似。

    這也側麵說明了,長一副好看的皮囊還是有點重要的。

    安知錦見夏輕語一直盯著秦子銘,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想要提醒她,今天這廳上雖然沒什麽外人,但是秦子銘可是有婦之夫,作為正室,安知錦還是應該製止一下的。

    這一咳嗽,夏輕語回過神來,見自己哥哥和王爺還有那什麽都尉說得正開心,安知錦又在一旁安坐不動,她想插話卻插不上,實在是無聊極了,她心中不悅,便打斷了眾人談話,“老是坐在這裏有什麽意思啊?本郡主聽我哥哥說大秦顯貴之家的後園設計都頗有美感,與我夏國風格完全不同,王爺和王妃娘娘若是不介意,就帶著我們去府上的後花園走走如何?”

    “輕語,不許這般無禮!”夏凡見她一個女孩子沒大沒小打斷別人說話,不禁輕聲嗬斥道,隨後麵露尷尬之色,“舍妹從小被驕縱壞了,無規無矩的,還望諸位見諒。”

    秦子銘微微挑了挑眉頭,想起上次在夏府這位郡主輕浮的動作,他對夏輕語實在是沒什麽好感,所以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把她當成空氣,完完全全無視她。

    “無妨,”見秦子銘不說話,安知錦隻好笑道,“既然郡主想看,那咱們就去吧,還請各位移步。”

    安知錦既然發話了,秦子銘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跟著自家媳婦兒,陪著其他三個人一起去後花園,說實話他心裏是一點都不想陪著這幾個人逛花園的,夏凡這小子好像老是覬覦著他媳婦兒,他自然是不喜歡的,夏輕語就更不用說了,至於薛誌凱,雖然隻有一麵之交,但是考慮到薛誌凱算是個比較重要的武官,秦子銘覺得還是有結交的必要性,所以他對薛誌凱也就分外殷勤。

    秦子銘領著薛誌凱在前,熱情地和他介紹著花園中的花花草草,結構布置,夏凡便也跟著他們一起靜靜聽著,時而插幾句話。

    夏輕語和安知錦兩人便跟在了後麵。

    看著秦子銘的背影,夏輕語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本來想著,幾個人一起來逛花園,總算能跟秦子銘搭上話了吧,卻沒想到,秦子銘還是根本不理她,甚至連對她哥哥都愛答不理的。

    “郡主臉色不太好,可是走累了?”安知錦看了一眼她臉上憤憤不平的表情,笑容和煦如春風,“前麵不遠有亭子,不如我陪郡主去歇歇,讓人上些茶水點心可好?”

    “那就多謝王妃娘娘了,”夏輕語見安知錦像自己搭話,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不過我這個人,喝茶是十分挑剔的,從來隻喝早春的新茶,還必須是最嫩的茶尖,配上卯時不到采摘的露水,再經過小火慢烹,配上上等的紫砂壺……至於點心,那更不用多說了,大秦的東西我吃不習慣,若是吃壞了肚子,隻怕王妃娘娘擔不起這個責任……”

    安知錦聽著她高高在上的語氣,嘴角隻是微揚,雙眸中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現在不過剛過完年,早春的新茶也要到三月了,夏輕語明明就是在故意為難她。

    倒是跟在安知錦身後的紫菱和程秋韻有些沉不住氣了,從一見到這位所謂的郡主開始,這位郡主就一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趾高氣揚的樣子,看起來真是讓人十分不舒服。

    “對不住了郡主,我們府上可沒有早春的新茶,也做不出夏國的點心。”紫菱實在是有些氣不過了,忍不住開口道,她跟了安知錦這麽久,也從來沒見過安知錦這般擺過架子,夏輕語算什麽,不過是一個戰敗國的小小郡主罷了,在自己國家囂張也就罷了,到了大秦還敢如此,簡直欺人太甚了。

    夏輕語聽出了紫菱語氣中的生硬,忽然轉過身,舉起手就朝紫菱臉上扇去。

    “啪”的一聲,幾人都愣住了,紫菱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看著夏輕語滿臉的輕蔑,她不禁咬緊了下唇。

    “王妃娘娘,不是本郡主挑剔,你這府上的丫頭也太沒規矩了些,主子說話,是丫頭能隨便插嘴的?”夏輕語看著紫菱眼中的怒火,就差再一個巴掌扇過去了,她現在本來心情就十分不爽,尤其是安知錦走在她身邊,讓她更不爽,偏偏這丫頭還敢自己往槍口上撞。

    “郡主恕罪,是我教導婢女無方,衝撞了郡主,”安知錦說著,麵上露出了一絲嚴厲之色,厲聲訓斥道,“紫菱,還不快向郡主賠罪?!”

    紫菱看著安知錦那嚴厲的臉色,眼眶一紅,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可是她強忍著,咬了牙,低下頭,對夏輕語道,“是奴婢無禮,衝撞了郡主,請郡主原諒。”

    “衝撞了嘴上認個錯就行了?”夏輕語瞪大了眼睛,一副大為吃驚的樣子,“在我們夏國,衝撞了主子的奴才,可沒這麽容易就放過的。”

    安知錦看著夏輕語臉上得意的神色,眸光沉了沉。

    這位郡主,雖然和安知洛一樣小孩子脾氣,沉不住氣,但是性子可是要比安知洛囂張跋扈,心狠手辣地多。

    “怎麽回事?”走在前麵的三人發現了這邊出了事,也都轉了回來。

    “哥哥,”夏輕語見了夏凡,立刻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拉著夏凡的胳膊,紅了眼眶,委屈道,“我剛才隻是在和王妃娘娘說話,沒想到這王府的丫頭竟然敢出聲頂撞我,咱們夏國雖然是大秦的屬國,但我好歹也是一國的郡主,在國中也是備受尊敬的,不想到了這大秦卻……皇上都下令要設宴款待我們了,這幕王府的丫頭卻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在她們眼中,分明隻有王妃娘娘這一個主子……”

    夏凡聽到她這麽說,臉色也有些變了,他來大秦是個質子,他受委屈不要緊,但他表妹可是跟著使節來出訪大秦的,怎麽能受到怠慢呢?

    夏輕語一邊說著,一邊又朝秦子銘身邊靠去,“王爺……我來大秦這些日子,都聽外人說王爺待人極為寬厚,今日卻沒想到王妃娘娘身邊的丫頭這般魯莽無禮……”

    夏輕語一口一個大秦,王妃娘娘,又扯上兩國的關係,安知錦看著她楚楚可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心中忍不住連連冷笑,看來她是小看夏輕語了,原本以為夏輕語隻是小孩子心性,包括上次夏輕語妄圖勾引秦子銘一事在內,也不想與之計較,現在看來,這位郡主,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郡主你這話就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了,本王府上的丫頭,尤其是王妃身邊的丫頭,一向都是教導極嚴,若不是郡主說了什麽話相激,隻怕她也不至於會衝撞了郡主吧。”秦子銘眉頭皺起,若不是因為夏輕語的身份,他早就讓人把夏輕語給趕出去了。

    “王爺……”夏輕語見秦子銘竟然不向著自己說話,鼻子一抽,眼中便有淚水在打轉了,“王爺這意思,倒是輕語沒事找事,要和王妃娘娘身邊的一個丫頭過不去了?”

    夏凡聽了這話,臉色更沉了,秦子銘話裏的意思明顯是在包庇自己府上的丫鬟,這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紫菱看著夏輕語惡人先告狀,氣得眼眶發紅,但是她心中清楚,現在她不能再多嘴了,若不是因為她剛才沒忍住,也不會惹來這事,還連累安知錦跟著她一起難做。

    本來隻是一件小事,夏輕語打了紫菱一巴掌,紫菱也道了歉,也就該算了,可是看現在這情況,夏輕語卻是明顯想把事情鬧大,不管怎麽說,夏輕語是主子,紫菱是下人,下人不該插嘴衝撞主子,這在哪裏都沒錯,在這一點上,夏輕語是有立場的,所以她才敢不依不饒地鬧。

    腦子裏迅速計較了一番之後,安知錦不禁厲聲道,“跪下!”

    紫菱心中委屈,看著安知錦陰沉的臉色,又害怕安知錦是真的生氣了,不禁垂下了頭,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大膽婢女,還不快給郡主賠禮道歉?”

    紫菱聽著安知錦冰冷的聲音,深深俯下身去,給夏輕語重重磕了三個頭,“奴婢知錯了,奴婢給郡主賠不是了,郡主您大人有大量,請您恕罪……”

    “郡主,我教導府中的下人無方,還望郡主恕罪,”安知錦一邊說著,一邊朝夏輕語俯身鞠了一躬,“這婢女衝撞了郡主,要如何處置,全憑郡主做主了。”

    她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隻是那笑卻極冷極冷,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若是夏輕語還不識抬舉,那也別怪她翻臉不認人了。

    不過,她既然給了這個台階,她相信夏輕語不會蠢到不下的。

    果然,就聽夏輕語擺了擺手道,眼底滿是得意道,“王妃娘娘客氣了,既然這婢女都下跪認錯了,若是我還揪著不放,豈不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她本來也就是看安知錦不爽,想找安知錦的麻煩,所以才借題發揮,現在既然安知錦都向她鞠躬道歉了,她心裏自然也舒服多了。

    安知錦眸光閃了閃,“郡主果然是寬容大度,實為學習典範啊。”

    “那是自然,”夏輕語眨了眨眼睛,竟然一把來拉了安知錦的胳膊,“王妃姐姐,你剛說前麵有個亭子?我都累了,不如我們去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