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下第一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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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冬季,天寒地凍,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淩,踩上去有細小的碎裂聲。一抹黑色的人影緩緩從彎彎曲曲的小徑朝盡頭的一個院落走去。

    地上的草皮枯黃,在這萬物凋零的季節,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副衰敗殘破的樣子。

    鼻尖忽然飄來了一陣幽幽的香氣,淡淡的,若非是心閑無事之人絕對不會注意到,池景抬頭望去,隻見光禿禿的牆外,竟有兩三枝梅花越過牆頭,在這寒冬臘月中傲然開放。

    地上是還未化盡的殘雪,些許梅花鋪在上麵,顏色鮮豔妖紅,像是一滴滴動人心魄的鮮血一般。

    他的眸光難得染上了一絲笑意,這麽多年來,他竟然沒有發現,這牆角竟還有一棵梅樹……也是,平日裏都是急匆匆地進出,幾時有這種閑心觀賞周圍的景色是初春,盛夏,還是深秋寒冬?

    他雙手背在身後,腳上的黑金雲靴踩在冰淩上,緩緩的,輕輕的,像是怕驚擾了這靜謐的冬日一般。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莫名就讓人起了一絲慵懶之意。

    他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守在院門外的是兩個和他同樣身著黑衣的侍衛,腰間陪著帶有標記性紋飾的劍,見到他,皆是低下頭,語氣恭敬道,“二莊主。”

    這一聲“二莊主”中,除了敬畏,還夾雜了許多豔羨,敬佩之意。

    天下第一莊,正如其名,莊中滿是名滿天下,被世人封為天下第一的能人異士,乃是江湖中最富盛名的情報組織,沒有之一。誰都不知道天下第一莊到底籠絡了多少殺人探子,更無人知道,那些殺手探子藏身與何處,人們所能知道的,就隻有天下第一莊無所不能,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沒有天下第一莊不知道的秘密,也沒有天下第一莊完不成的任務。

    而池景,進這天下第一莊也不過年時間,可他卻愣是在七這年間,從一個無人認識的小嘍羅,變成了現在與莊主其名的二莊主。他沒有什麽天下第一的本事,若真是要說本事,最多也就是武功極高,一把滄月劍耍的遊刃有餘,幾枚暗器說打你眼睫毛就絕對不會打到眼睛,再加上一身可與千裏馬相較高下的輕功……這樣的人,在江湖上比比皆是,更別說是在人才濟濟的天下第一莊了,想要脫穎而出,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可是池景做到了。

    他不僅坐上了二莊主之位,還坐的讓莊中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沒有半句怨言。

    池景笑了笑,天際的陽光輕輕灑在他的肩頭,有些晃眼,他的眼角眉梢都帶了一絲溫暖,從那兩個侍衛身旁走過,走進了院落中。

    院中滿是高大紫荊花樹,一團團紫紅色的花朵在淡淡的陽光下盛開著,好似天邊的燦爛雲霞一般,一走進去,整個人便置身花海,被一種甜膩的味道所包圍住,零落的花瓣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看起來猶如仙境一般。

    他踩著花瓣,一路走上了青石板台階,推開了那扇被花枝掩映著的木門。

    “吱呀”一聲輕響,卻像是打破了屋內沉寂的氣氛,陽光爭先恐後地湧了進去。屋子正中央,有一個身著一身白衣的人,正拖著一把劍,輕輕舉至眼前,小心而仔細地擦拭著那泛著寒光的劍鋒。

    聽到有人推門而入,他轉過身,見是池景,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笑意,“若景你來了。”

    男子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一頭青絲用一根發帶輕輕攏在身後,眉目之間少了些武人粗莽之氣,帶著幾分淡淡的儒雅,長得雖不是傾城之姿,卻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正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天君曜,而‘若景’,則是天君曜送給池景的字,整個天下第一莊,也就隻有他一人會這般稱呼池景。

    池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便落在了天君曜手中的雲霄劍上。這雲霄劍與他腰間的滄月劍,本是天下第一莊的兩件鎮莊之寶,當年,他上任莊主之時,天君曜親自當著莊中眾人的麵,交給了他,同時也算是給了他至高無上的榮耀。

    天下第一莊於七十年前,由天君曜的曾祖父一手建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地位在江湖中早已是無人可以撼動。天下第一莊收取的傭金極高,但由於極富盛名,沒有完不成的任務,每天仍能接到許多任務,也就有極多的銀子如流水般嘩嘩進賬,據說莊子地下的密室中滿是成堆的金山銀山,但這畢竟隻是傳言,誰都不曾見過。

    這麽多年來,天下第一莊已傳了好幾代人,卻從未有過二莊主這一職位,直到傳到天君曜手裏,直到他遇見了池景,與池景相知相識,他不顧眾人反對,毅然決然任命池景為二莊主,意為將這天下第一莊分池景一半,與之齊名。

    池景無法否認,天君曜是他活了這麽多年,對他最好的人,他們之間的羈絆,像親人,像好兄弟,又像是上輩子就早已相交的知己……也隻有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他。

    “你昨日命人送來的檔案我看了,”天君曜見他神色淡然,雙眸落在雲霄劍上,不禁笑了笑,將劍放下,“其實你不必這般,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相信你,所以你不必事事都向我匯報的……”

    他的聲音十分輕柔,就像是院裏悠悠飄落的紫荊花一般。他從未對池景發過一次脾氣,哪怕是在十分生氣的時候,也從未說過一句重話……池景有時候在想,似天君曜這般的男子,恐怕是世間女子的最佳夫婿人選吧。

    “你怎麽了?”天君曜見他眸光沉沉,臉色有些蒼白,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了幾分焦急,“難道你這次出去受傷了?我馬上叫傅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沒有。”池景雙目直直盯著他,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像是怕驚擾了屋外的暖陽。

    天君曜抬眸,迎上了池景的目光,四目相對之下,兩人皆是無言,半晌,他才悠悠歎了一口氣,“你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平日裏喜歡嬉皮笑臉,有什麽重要的話卻總是吞吞吐吐的,從來不肯直說……說吧,今日,又是所謂何事?”

    他十分清楚,若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池景是不會這般嚴肅安靜的。

    池景聞言,忽然解下了腰間的滄月劍,緩緩地在他麵前跪下,雙手將滄月劍高高拖至頭頂,垂首恭敬道,“懇請莊主收回此劍。”

    天君曜愣住了,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池景,他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池景入莊七載,承蒙莊主和老莊主的栽培提拔厚愛,身居高位,不勝榮幸,”池景低著頭,語氣中聽不出是什麽情緒,他頓了頓,話鋒突然一轉,“然,池景心灰意懶,已無法再勝任莊主一職,懇請莊主另選賢人,池景在此先行謝過莊主的恩典。”

    天君曜呆愣住了,看著他,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半晌,才頹然地坐到了身後的椅中,像是被抽幹了全身力氣一般,“你……你竟然要棄我而去……”

    “請莊主成全。”池景深深俯下身去,隻是雙手仍將滄月劍高高托起。

    天君曜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池景,眼中神色極其複雜,自從父親去世,池景早就成了他推心置腹,最信任,最親密的人,可如今,他連這個唯一的親人都要失去了,他悠悠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道,“若景,你在天下第一莊七載,應當知道天下第一莊的規矩……”

    不等他的話說完,池景便緩緩解開了衣服的扣子,露出了結實的上半身,隻是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的三處大穴上,分別有三團黑色的淤黑,像是有什麽東西鬱結在皮下一般,十分可怕。

    天君曜倒吸了一口涼氣,驀然瞪大了眼睛,“你……你……”竟是驚訝地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池景緩緩伸出手,隻見他骨節分明的手心裏,躺著四枚兩寸長的銀針,銀針極細,正是天下第一莊的冰魄銀針。

    “入天下第一莊者,終生不得脫離莊派,若有違反者,當以冰魄銀針將生死劫打入周身七處大穴,令其七經八脈凝滯不行,從此武功盡廢,每夜毒發之時如同萬蟲噬心,飽嚐生死之苦,最後全身腐爛而死。”池景一字一句說著,語氣卻始終毫無波瀾,像是早已做好了準備。

    這生死劫,乃是天下第一莊特有的毒藥,自製出的那天起,就沒有任何解藥,這麽多年以來,中此毒者,隻有死路一條,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無藥可解的自信,此毒周期較長,一年之後才會毒發。

    “池景昨夜已經自己打入了三根,剩下四處大穴,就請莊主成全吧。”

    “你竟是寧願死都不願意待在這天下第一莊。”聽著池景說完這番話,天君曜的嘴角忽然浮上了一抹慘笑,這一瞬間,他的心比屋外結了冰的湖水還要冷。

    “哪怕隻有一年的時間,池景也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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