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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穿成潘金蓮怎麽破。 !

    等潘小園睜眼,發覺自己依舊躺在自己的床鋪上,衣裳都沒解,頭發亂蓬蓬的,眼睛裏迷迷糊糊,頭有點疼,一轉頭,小幾上放了碗水。

    天光大亮,日頭已經將空氣曬得燥起來。

    潘小園一骨碌起來,將水喝了,側間探頭一看,貞姐也不在。

    趕緊開門出去,被陽光晃得閉了眼睛。定睛再看,院子裏東倒西歪杯盤狼藉,貞姐瘦瘦小小的身子正在忙前忙後的收拾呢。見了她,甜甜一笑:“六姨早!”

    武鬆早沒了,那被單胡亂掛在兵器架上,想是去得匆忙。

    她趕緊跑過去,訕訕叫停貞姐:“你忙個什麽,去叫董蜈蚣他們來收!唔,幾時了?”

    貞姐這才想起什麽,趕緊放下手中活計,笑道:“哎呀,快開午飯了,我去小廚房給你盛點飯來?”

    潘小園愣了一陣,又看看太陽,才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臉一紅,為自己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懶覺而羞愧萬分。再想想昨晚上幹的那些事兒,簡直想他娘的去後山找隻大蟲把自己吃了。

    果然酒是任性作死之源。武鬆這酒鬼是怎麽平安活到這麽大的?

    當然還是高估他了。武鬆再厲害,畢竟是肉身凡胎,也沒見他用內力把酒液從小拇指逼出來什麽的,所以說醉倒得正得其所。再喝,恐怕就成了聊齋中的酒蟲了——或者換個不迷信的說法,來個重度酒精中毒,這後果她可擔不起。

    過去檢查下,最後一個壇子裏的最後一點羊羔兒酒,還剩薄薄的一個底兒。她暗叫慚愧,本來若是灌他不醉,還有個第二套備用方案,眼下用不著,謝天謝地。

    貞姐還問呢:“六姨,你臉怎麽紅了?”

    她摸摸小姑娘的頭,果斷抿出一個燦爛微笑:“精神煥發。”

    不讓她再問第二句,去後麵打水、洗漱、梳頭、換衣裳,吃了兩口點心,把肘子肥腸叫來跟著,信步往山上走。

    她發覺肘子肥腸看自己的眼神,多少都帶了點曖昧。昨天聽了舊主人張青的那一句駭人聽聞的話,回去不定八卦了多久呢。

    眼睛稍微一瞪,兩個小弟立刻知趣地低頭看地,麻溜往前走。

    江湖規矩,大哥大姐們的私事,小弟們是無權過問的,就算大哥什麽事做得不地道,小弟們也隻能赤膽忠心地幫襯;大哥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小弟們有義務拿命去保守。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是典型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潘小園看那倆人謹小慎微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低聲說:“昨天那事,說來話長,你們隻記著,別跟別人說就是。”

    如此不見外的語調,肘子肥腸同時鬆口氣,也不敢問到底怎麽“說來話長”,連忙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和大姐一定統一戰線,絕不到處多嘴。

    潘小園安撫了小弟,自己反倒有點踟躕,放慢腳步,下了下決心,才命令道:“咱們……去斷金亭,看一看。”

    一路上幾乎沒什麽人,附近的幾排耳房,門前全都掛著大鎖,要麽就是有小嘍囉看著,幾乎是萬人空巷的節奏。梁山上的三日狂歡還沒結束。斷金亭裏,扈三娘正進行著她的第二戰。

    等上到半山,人卻漸漸多了起來,都是往回走的。人人神色激動,交頭接耳,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麽。而大家手上基本上都是空的。

    潘小園心裏頭突然一絞,已經明白八分了。

    如果扈三娘兩戰全負,那麽她命運已定,校場周圍的那些占地盤的鞋子、席子、板凳、衣裳,應該已經被大家收走,帶回家。因為不會再有第三戰了。

    嗡嗡嗡的議論聲由遠及近,嘈雜傳來,全都在長籲短歎。

    “……所以說,吃酒誤事,不是吹的!不過,敢像他這麽任性妄為的,全梁山怕是也沒第二個……”

    “瞧人家林教頭,不比他能耐差吧,戰前準備了三天,滴酒未沾!他倒好,不知跟誰拚酒拚了一晚上,直到鑼響也不見人,派出多少人去找。最後你猜怎的,據說是讓石秀兄弟在小樹林子裏發現的,整個人他娘的就是一坨大酒糟,哈哈哈!石秀把他扛過來的時候,那臉都憋紫了……”

    “哼,還不是裝過頭了,沒把那婆娘放在眼裏唄。真以為她是景陽岡上的大蟲,隻有蠻力,不會武功呢?”

    “朱武軍師說了,這叫驕兵必敗……”

    另一邊的一簇人,還在興高采烈地重現方才的打鬥情形,一招一式的回放,做著技術分析:“不不,不是拳路互相克製。醉功夫也有醉功夫的門道。一分醉打力,五分醉打巧,七分醉打寸,若是不小心落得十分醉啊,那反倒是:用火不戢,過猶不及,嗚呼哀哉嘍!”

    大家哈哈一笑:“不過這倒好,明兒還能有一場熱鬧瞧!”

    突然有人想起來:“武鬆呢?咱哥兒幾個安慰安慰他去。嘻嘻,真沒想到他也有今天……”

    換來一陣大笑:“哪輪得到你?宋大哥正‘安慰’他呢,說是要禁他一個月的酒,哈哈哈!”

    這事若放在別人身上,今日的戰力如此反常,可能還會被質疑兩句。但武鬆愛裝逼在梁山上是出了名的。隻不過他此前一直是實力裝逼,別人就算看不慣,也拿他沒話說;今日馬失前蹄、陰溝裏翻船,不少人倒是喜聞樂見。

    人群中五花八門的言語,一陣風般掠過大路。有幸災樂禍的,有痛惜歎氣的,有忿忿不平的,有純看熱鬧興高采烈的,還有冷嘲熱諷的,說扈三娘這小娘皮,這回走了狗屎運,今日爆了個冷,隻要明天她沒缺胳膊斷腿,拿下王矮虎,她這條命就算回到自己手裏,沒人能取了。

    “死掉的兄弟們也隻能當白死了,哼,隻便宜了王矮虎這個色鬼,明兒大家看吧,我賭他肯定得不要命的趁機占便宜!”

    “哈哈哈哈,那可是得擦亮眼睛瞧……”

    潘小園倚在角落裏,心中充滿了作為罪魁禍首的罪惡感。不過也不能全怪她禍水,是不是?武鬆這廝哪能輕易讓人灌成那副德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從答應她邀約的那一刻起,大約就做好了自廢武功的準備。

    他還挺體貼,半途醒來,知道把自己挪動到小樹林,換個現場,免得將八卦之火引到她那小院去。

    這下好了,他在江湖上夠被人笑話好一陣的了。但笑話跟笑話不一樣。擔一個“裝逼遭雷劈”的虛名兒,總比被人說武功不濟,或是罔顧義氣吃裏扒外要強得多,起碼他自己不在乎。

    潘小園有點擔心,萬一他磕著傷著了呢?尋思半晌,還是覺得有點沒臉見他,回去小廚房準備了點吃食,裝盒子裏,帶著小弟往武鬆的宿舍去。武鬆沒在,看門的羅圈腿說,他還在聚義廳,跟宋大哥深刻檢討呢。

    潘小園好聲好氣地說:“煩請大哥把這些東西遞進去,回頭就說是我送的,慰問一下。”

    羅圈腿十分給麵子地雙手接過了,問那裏麵是什麽。

    潘小園有點不好意思:“綠豆湯,生雪梨兒,解酒的。”

    *

    從武鬆宿舍往回走,剛繞進關前小路,就走不動了。

    眼前橫了一大片陰影,上下相等,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不高興的氣場。他雙目圓睜,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潘小園無意識地一讓,他也跟著一擋,擺明了是截她的路。

    肘子肥腸當即就躬身作揖,低頭看地:“大哥!”

    他倆上山晚,資曆淺,雖然不認識是哪個大哥,但先拜為敬總沒錯。

    潘小園隻覺得螞蟻爬上脊背,頭頂上栓了根看不見的線,一舉一動都讓人拎起來了。

    第一次和不高興大哥遇上,是他給她解了王矮虎的圍;此後似乎還有一兩次,不過是被他遠遠的甩了幾個白眼,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她甚至潛意識覺得,不高興大哥肯定是不高興說話的,不然怎的每次聽他出聲,都是“哼!”的一聲呢?

    梁山上看她不順眼的人不是沒有,因此對於不高興大哥,她也是能躲就躲,裝沒看見,沒想著去招惹。

    這回躲不過了。

    “哼!”麵前的鐵塔冷冷地發話了,“果然不是什麽正經娘們。”

    潘小園不敢顯出生氣,不卑不亢地一福,答:“奴與大哥素不相識,今日偶然經過,大哥卻怎地也在這裏……”

    言外之意,大家不小心碰上,既然看不順眼,為何不像以前一樣江湖不見?

    想不到對方卻不買賬,眼睛微微一眯,嘴角浮現出冷冷的笑,一字一字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在此專等多時。”

    兩個小弟完全傻住了,隻木木地聽,也不敢走,也不敢勸。

    潘小園心裏一咯噔,竭力鎮定,問道:“所為何事?”

    “哼!明人不說暗話。有些個不良婦人,生得花枝招展,分明骨頭輕賤,專一禍害好漢,多少英雄豪傑,都是讓你這等人誤了!今日你再也別裝傻,便實話招了,有沒有這回事?”

    潘小園完全一頭霧水,在他的強壓氣場下勉勵思考片刻,才隱約覺出來,難不成他……說的是武鬆?!

    小心翼翼地答:“大哥說笑了,奴家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哪有能力去禍害英雄好漢?似大哥這等人物,難道會被奴束縛手腳不成?”

    鐵塔冷笑:“花言巧語,還抵賴!”巨掌一拋,什麽東西扔到她腳底下,“嘻,你認得麽?”

    潘小園低頭一撇。一朵蔫不出溜紅薔薇,花瓣全皺,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柄兒上一個小別針,歪歪扭扭的斜著

    心裏猛然一驚一沉,瞬間紅透了臉,這才想起來,確實……是她昨天簪在頭上的那朵。後來似乎是讓武鬆一把捋下了釵兒,她又給奪回來,那釵兒上的鮮花可還讓他握著。可……可怎麽又會到了不高興大哥手裏?

    頭頂上是一朵怒氣組成的烏雲,潘小園話有點說不利索:“這個……敢問這是從何……”

    不高興大哥已經完全控場,眼睛有意無意地瞟著腰間的尖刀,冷冰冰地說:“我找到武鬆的時候,這破花兒就在他手裏攥著!我還道是誰不長眼睛,跟他喝酒廝混了一夜!”

    饒是潘小園心裏有所準備,聽到“武鬆”這倆字從不高興大哥那兩片棱角分明的唇中說出來,還是忍不住渾身一哆嗦。

    找到武鬆……方才那些閑人說什麽來著?說武鬆最後讓人在小樹林子裏發現,還是給扛到校場去的。難不成就是這位……

    不高興大哥伸出一隻麻鞋大腳,轟然一踏,將那花兒碾得粉碎。兩根指頭挾了那小巧的白下巴,猛地一抬,好好剜了一眼那張因微痛而皺眉的狐狸精臉,開口,正氣凜然的聲音震人耳膜。

    “我石秀此生第一好管不平之事。既然撞在我手裏,我就非管一管不可!早就看你不像正派女子,武鬆兄弟這等英豪,也讓你禍害得吃了敗仗,輸在女人手裏,蒙人恥笑!你實話說,怎生勾引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