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這也算是妻妾成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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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熱鬧鬧的上元節過後,便算是過完了年,桑祈的送荷包事件也並不圓滿地結束了。可新一輪官員舉薦在清明時節,國子監的學業也在那時才算告一段落。本著善始善終的念頭,她還準備再繼續混些時日,也算是給父親和皇帝一個交代。

    隔日上學,遇著晏雲之,見他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桑祈無奈地笑了笑。記起三個月前,自己剛來國子監的時候,還咬牙切齒地吐槽人家“不過舉手之勞,何必如此孤高。”

    如今看來,大概昨天晚上的略施援手,對於他來說,真的隻是一念之間,隨意而為罷了,和在大街上給一個老人讓路,將收到的瓜果贈予貧苦百姓這種事並無分別。

    可是她又為何對其如此驚為天人?

    連那晚的夢裏,都夢到自己被猛獸追趕圍攻,有一仙人披星戴月,腳踏祥雲來,救她於危難之中。而那仙人,就長著眼前這人的臭臉呢?

    桑祈腹誹著司業,自嘲地搖頭歎氣。

    恰被對方發現。

    晏雲之微微抬眼瞄她,淡淡開口道:“何事如此悵惘,不妨說來,教大家幫著參謀參謀。”

    這會兒正是經史典籍考試,原本眾人都在安靜地書寫,聞言紛紛抬眸,左右打量,尋找司業說的是誰。

    桑祈有些尷尬,咳了咳,起身道:“稟告司業,弟子昨兒做夢,夢見被一隻似狼似犬的動物追殺,慌不擇路之際,豁出去回身跟它對打。不成想,那孽畜竟一陣嘶吼後,幻化成了人形,長得還與您有幾分肖像。”

    “弟子瞬間驚醒。今日測驗,看見這莊周夢蝶的故事。不由深思反想,不知是夢中那黑犬此時幻化成了司業呢,還是司業昨日夢裏化作了那黑犬……請問晏司業,究竟該做何解?”

    她語氣抑揚頓挫,時而驚快,時而沉痛,描述得極為生動,立刻有人抑製不住地笑出聲來。

    這問題不就是在問,究竟狗是晏雲之,還是晏雲之是狗麽。

    選哪個都不對。

    她偏生麵不改色地說完了,還做了個長揖,一副洗耳恭聽,虔誠請教的模樣。

    大家都在等晏雲之的答案。

    白衣司業表情從容,優雅地翻動了一下書頁,頭也沒抬,溫聲解釋道:“莊周之夢,解析要點在於認知者本體,也就是做夢之人本身。所以這個問題需要解答的點,不應該是黑犬是我,還是我是黑犬。而是,是你在夢裏遇到了黑犬,還是在現實裏被黑犬襲擊,現在在做一個逃脫的夢。”

    “無論二者哪個為真,好像晏某都是助你化解危機之力,看來你對晏某甚是信任,做為師者,晏某實感欣慰。”

    聽著他不緊不慢,不溫不火,不羞不臊地往自己臉上貼金,桑祈自知說不過,又沒捉弄成他。卻會心地笑了,拱了拱,道聲:“多謝司業。”便坐下來老老實實答卷,不做他想。

    這段小小的插曲也就被他三言兩語巧妙化解。

    待到考試結束,學生們陸陸續續離開,桑祈故意留到最後一個。

    教室裏隻剩下她和晏雲之兩個人,她才起身走過去,將卷軸整理好放在他麵前的桌案上,左右轉了一圈兒,笑道:“別生氣,我隻是開個玩笑。”

    晏雲之接過卷軸,抬眸看她一眼,先是一臉嚴肅,複又淡淡莞爾,道:“晏某還沒到那麽小氣的程度。”

    反應一如預期。

    桑祈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把玩著桌上的鎮台,道:“前日,多謝解圍。”

    “一時興起而已,無需在意。”晏雲之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邊整理卷軸邊道。

    桑祈又失笑,“好吧,總之,謝了。這事兒過去了,以後我也不會再總纏著你,你可以安生啦。”

    她像閆琰當年宣布跟她的停戰協議一般,也宣告了自己和晏雲之之間的戰役終結。而後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不料還沒走出門,便聽晏雲之在後麵叫她。

    “今天晚上可有空?”

    明明是語氣平靜的一句話,她聽在耳朵裏,心卻沒來由地撲通一跳,歡喜地回頭,果斷道:“有啊。”

    “清玄君夜裏設宴,說想邀你同去。”晏雲之埋頭收拾東西道。

    望著夕陽下他沉靜如玉的側臉,桑祈又莫名感到了那種失落的情緒,麵上卻是表情如常,戲謔地問:“他喝那麽多,竟還記得我?”

    “他的原話是‘把那個人也叫來一聚,一定很有趣’。”晏雲之抬眸,學著清玄君的語氣道,特地強調了“人”這個字,而後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我覺得應該說的是你吧。”

    “……”桑祈對這倆人好生無語。

    原本宴席往來,觥籌交錯這種事,她向來是不感興趣的。可上次一麵,對清玄君和嚴三郎這兩個人卻是印象極深,饒有興致。加之說了有空在先,便也不顧忌地蹭了晏雲之的馬車,一同前去赴宴。

    果不其然,桃花仙那麽有個性的人,設宴方式也與眾不同。沒有玉盤珍饈,沒有層層香帳,甚至連個像樣的桌案台幾都沒有。隻在院裏鋪了草席,擺了琴幾,抱了幾壇酒,便稱之為宴了。

    桑祈從進門開始,就好奇地打量著他居住的宅院。

    聽蓮翩說過,清玄君有雅士之名,特立獨行且好清靜隱居。她本以為會住在什麽特別幽僻的地界兒,沒想到隻是東城一處普通的小院。對方美其名曰,大隱隱於市,聽起來竟好有道理。

    小院不大,裝飾得很雅致,庭中是桃花仙自己栽種的花卉草木,並放養著二三仙鶴,悠遊自在地邁著長腿閑庭信步。也不知道,哪個是他的妻室。

    桃花仙做為主人,自然早就“恭”候著,嚴三郎也早早到了,桑祈以為沒有別人來,和晏雲之一同入“座”後才發現,這宴席有琴有酒,卻並沒有菜,這可怎麽吃?而且從準備好的酒樽數量來看,應該還有一人未至。

    晏雲之和桃花仙在交談,跟嚴三郎又說不上話,桑祈無從詢問那個神秘的客人究竟又是何方神聖,正思忖間,便聽見有人推開院門,回眸一看,正是上元節所見的那位姑娘——蘇解語。

    她依舊穿著一身輕靈飄逸的月白紗裙,披了個雪色狐裘的大氅,提著食盒,歉意地笑笑,溫聲道了句:“對不起,蘭姬來晚了。”

    那日未聞其聲,隻見其人,已然驚歎,今聞其溫婉悅耳,不嬌不媚,端雅靈秀的嗓音,便再次折服。

    桑祈有些意外,她怎麽也會來?

    轉念一想,也對,既然是晏雲之默認的未過門的妻子,那麽同清玄君有所結交,也是正常的吧。

    考慮到是第一次正式見麵,不知怎的,便想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不想像平常一樣愛答不理,讓人以為她粗魯倨傲。

    於是彬彬有禮地起身打了個招呼,道:“齊昌桑氏,大司馬桑公之女,桑祈,表字尚未取,大家都叫我桑二,你也這麽叫就好。”

    蘇解語帶了幾個家仆同來,命他們將食盒放下後,也走到桑祈旁邊,做了個揖,正式自我介紹道:“洛京蘇氏,中書令蘇庭之女,蘇解語,表字蘭姬。早就聽說過不少關於桑二小姐的傳聞,今日得見,深感榮幸。”

    中規中矩的標準洛京式開場白,和自己見過的許許多多世家小姐一樣,對於除了說自己姓氏字號之外的那句話,桑祈便一聽而過,沒放在心上。

    這邊廂二人說完話,便聽桃花仙笑,拊掌道:“人真是痛快,還沒人引薦呢,人家自己自我介紹上了,哈哈哈,叫你來就對了,果然有趣!”

    桑祈這才回過味兒來,麵色微赧,白了晏雲之一眼,把責任推到了他身上,“都怪你不主動引薦。”

    晏雲之方才在倒酒,聞聲抬眸,詫異地看她,反問一句:“為何是我?”

    ……他帶來的人,不該他引薦又該誰,桑祈有些迷茫。

    隻見蘇解語笑而不語,俯身去整理帶來的東西,將一盤酥餅特地擺在了清玄君麵前,溫婉道:“喏,這是你指名要的鮮花餅,母親說,若是下次再想吃,便自個兒回家去取。”

    “有勞妹子了。”桃花仙笑意盈盈,拿了一塊餅嚐了嚐,道:“可為兄我隻想吃餅,不想回家聽她老人家囉嗦。”

    桑祈恍然大悟,原來桃花仙和蘇解語之間還有兄妹這層關係。

    也難怪清玄君和晏雲之私交甚好,敢情這是未來的大舅子。

    她打眼瞄著,確是看出兄妹二人眉眼輪廓有幾分相像,隻是一個是女子,一個是男子,一個淡雅端方,一個放縱瀟灑,乍一看氣質差別之大,教人聯想不到一起去。可仔細一品便覺著,二人不愧是中書令的子女,出身書香門第,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中,都流露出一種文人雅士特有的底蘊。

    席間嚴三郎還是舉觴白眼望青天,不跟自己沒看上眼的人說話。

    和散漫的桃花仙一起飲酒,玩起了劃拳遊戲的是桑祈。

    晏雲之和蘇解語則白衣乘風,仙姿落落地和嚴三郎坐在一起,三人偶爾說著些什麽,看得出相談甚歡。

    桑祈劃拳的間隙,醉眼微眯地看向他們,單手撐著頭,把玩著酒樽,徐然莞爾。十七的月亮,依然圓潤皎潔,毫不吝嗇地將銀輝撒在她身上,映著她的點漆星眸,泛起淡淡一層粉色的臉頰,格外明豔動人,猶如月夜下綻放的曇花,教人舍不得移開眼。

    桃花仙凝視著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聲線帶著沉醉的迷蒙,和一絲絲責備的意味,問道:“月下美人,喝酒的時候不看著我,在看什麽?”

    桑祈視線未收,抬手將酒樽移到唇邊,飲了口酒,笑意更濃了些,仿佛梨渦裏都盛了桃花釀,慵懶地一抬食指,指了指對麵。院內的仙鶴正在晏雲之背後優雅地散著步,猶如他的仙從一般,教人隻覺此刻身在蓬萊或是瑤台,一晌貪夢。隔了好一會兒才重回現實,戲謔道:“看你的院裏,這也算是妻妾成群了吧。”

    注:本文中,中書令乃三品官職,甚為清貴華重,常用有文學才望者任職。皇帝曾欲委任晏雲之為此職,慘遭拒絕。清玄君稱呼桑祈為月下美人,並非調戲,而是把她當朵曇花看了,曇花也有月下美人的別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