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女人何苦難為女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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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佘曼詩當然不可知道吉野上尉在工部員外郎大夫答應用切痂療法將她的疤痕降到最少時是多麽的感激涕零。雖然吉野隻是個小小的上尉軍官,但工部員外郎醫生卻從院長那裏聽說他是來自於神秘的“梅機關”,這可是個連憲兵隊那幫專橫的家夥也惹不起的強勢機關——能通過滿足吉野的要求而結識一個強有力的朋友,這何樂而不為呢?
作為一個美女,佘曼詩自然也特別關心的容貌,在她蘇醒過來的最初幾天裏,渾身的疼痛和頭部繃帶嚴嚴實實的包紮曾經使以為自己即使能康複也多半會肢體殘廢加容貌俱毀。那段時間,她真恨不能自己死了算了——醜陋的活著對一個曾經的美女來講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若不是後來陳德昭告訴她如果治療得當的話她肯定不會殘廢,頭部的疤痕也可以隱藏在頭發裏的話,她多半會失去活下去的信心的。
在加布裏埃爾醫院換藥的時候,好心的鬆島萊萊子護士曾偷偷地帶進一麵小鏡子使她能看到自己身體上的那些遍布針腳的鮮紅傷口——有點像蜈蚣似的可怖——甚至成為她晚上噩夢的主題。好在鬆島護士告訴了佘曼詩她所知道的疤痕理論,隻比工部員外郎大夫所知的少了“切痂療法”,佘曼詩才不再為此而煩惱。
而此時,佘曼詩後腦的傷口又開始了瘙癢,她也熟門熟路的將頭部在枕頭上來回磨蹭以減輕癢感。她知道,神經和血管正在往自己的傷口處延伸——她的傷口快好了。
佘曼詩費力的向左轉過身去,臉對著窗簾上的那條縫、望著窗外的雨夾雪,心裏盤算著那個倭狗吉野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動。
“日本人就是死板!”她想,“吉野隻知道傻乎乎的問我七號死信箱的位置,為什麽不來向我詢問其他幾個死信箱的地點呢?”想到這裏,她的嘴角又掛起了輕蔑的笑容。
“接下來,這個傻瓜吉野如果聰明點的話多半會跑到徐家匯的天主教堂門外去看看門柱上是不是已經畫上了一個綠圈,他一定奢望要是綠圈還沒有畫上去的話他就可以在那裏守株待兔活捉那個畫圈的人。”
佘曼詩一邊想一邊輕輕地搖著頭,在肚子裏自言自語道:“不會的,你抓不到他的。你當我們是傻瓜?根據我和董金濤事先的約定,他應該廣告見報後的第一天上午就去畫那個圈畫好,而我會拖到下午才把死信箱的位置告訴吉野。你到哪裏去捉他呢?”
正當躺在上海派遣軍總醫院單人病房裏的佘曼詩遙望著窗外的雨夾雪回想起從前和石心接頭時的情景、掛念著石心是否已經平安到達延安、延安的天氣是否和上海一樣陰冷時,石心卻正和小他十歲的穆玉露相擁著在醫院小院裏的窯洞門旁曬太陽。
穆玉露把頭埋在石心寬厚的胸膛上撒著嬌:“那個什麽邊保的楊蓉討厭死了!”
“哦,你說的是陝甘寧邊區保衛處的那個楊蓉啊,她對你怎麽了?”石心很有耐心地詢問著,心裏卻在懷疑楊蓉究竟討厭在哪裏。
“她呀……和我談話的時候就好像我是個犯人似的,好像不把我打成敵人派來的特務她就不滿意一樣……連她看我的眼神都是惡毒毒的……讓我很不舒服!”穆玉露用她纏滿繃帶的腦袋在石心的懷裏拱著,每一下都仿佛是拱在石心的心眼上。他愛憐地伸手摟住了穆玉露的肩膀笑道:“哦,就這事兒呀?這很正常!”
說老實話,穆玉露很失望,她滿以為石心起碼會義憤填膺的罵幾句那個討厭的楊蓉的,沒想到石心卻用一句輕描淡寫的“很正常”來回複她。
“這很正常?”穆玉露問道。
石心倒是沒注意自己懷裏佳人的不滿,隻淡淡道:“是呀,這很正常呢。這就是她們的工作,她們的工作就是要從來根據地的這麽多人裏麵找出可疑分子,把這些可疑分子隔離開來、監視起來或者清除出去。所以,邊保的人會將每一個甄別對象都假設成敵人的特務,等著他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他們不能證明的話就會被毫不客氣的抓起來!”
“哼!”穆玉露小嘴一撅就不樂意了,“搞了半天你還是在為她說話!”
石心有些莫名其妙:“沒有啊,我說的是事實呀!”
穆玉露騰的一下就從石心的懷裏掙脫開來:“你還裝呢,那個楊蓉和你第一次見麵就拉著你的手晃個不停、親熱的要死,雖然她嘴巴上說你毀了容可惜死了,可我一看就看出來她這是看上你了!她這哪裏是工作呀,分明是假公濟私、打擊報複,想把我打成特務分子自己再來和你套近乎……唔、唔、唔……可你……可你居然還幫著她說話……唔、唔、唔……我看……我看你是不是也對她動心了?”說著她就“嗚嗚”的抽泣起來。
石心這才明白穆玉露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肚子裏不由得暗自歎息道:“小露妹妹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小心眼!”他對楊蓉當然是沒有任何感覺的,更談不上看上她還為她說話,所以石心當下便溫言勸道:“露妹,你不要亂想八想好伐?我的心裏隻有你沒有她!”
“我不信、我不信!”穆玉露耍起小性子來是誰也勸不住的,她用雙手捂著眼睛,一邊“嗚嗚”的哭泣一邊聳動著她的雙肩。石心一時間也拿她沒有辦法,隻好把她摟在懷裏對天發誓道:“蒼天在上,我石心今生今世隻愛穆玉露一個人,若是變心讓我在戰場上萬……”
他正想說:“若是變心讓我在戰場上萬箭穿身!”沒想到一隻柔軟的小手卻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穆玉露柔聲道:“心哥哥,不要說了……我信你也就是了!”
石心捧起穆玉露那破涕為笑的小臉,晶瑩的淚珠還猶自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心裏又一熱,忍不住低下頭用力吻住了穆玉露柔軟芬芳的嘴唇。
此時,他忽然想起自己也向另一個女人發過同樣內容的誓言,說今生今世隻愛那個女人一個,不會再和別的女子有肌膚之親。可是現在,他卻又向穆玉露說出了同樣的誓言。
那個女子便是虞婷,是他的第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