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袍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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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壯士,亭長可在帳中?”
軍帳之前,始字旗下,李恪掬著笑向一身皮甲的持戟甲士作揖,輕聲拜門。
句注軍市占個軍字,方方麵麵都透著怪異。好好的市場管理處裝修成軍隊營房的模樣,門口站崗的也和大秦雄兵一樣打扮,弄得李恪拜門的時候惴惴不安,一不知道那始成到底是亭長還是軍侯,二不知道這甲士是列伍長還是親衛。
不過司馬欣隱約說過始成是亭長,即便是一個軍侯兼任亭長,喊亭長也不會有錯。
可那聲壯士似乎喊錯了。
李恪一連喚了三回,那甲士理都不理,李恪尷尬地進退兩難,忽聽身後一聲銅響。
嘩啦!
“當差的,你懷中甚子掉出來了?”是癃展的聲音。
李恪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當街通錢,說話還如此不敬,癃展瘋了嗎?
不過那甲士總算是有了動靜,眼珠一淘,腰杆筆挺,聲音鏗鏘有力:“我等四人護旗,豈可隻有我一人掉了東西!”
袍澤之情啊!
李恪感動得無以複加,撿起癃展丟下的錢袋就塞進懷裏,順手取出司馬欣的親筆書簡,朗聲說道:“勞煩通報亭長一聲,句注塞司馬軍侯托小子前來拜會,幸得甲士盛情相邀,今,揚長而去。”
說完,他也不管甲士如何表情,一抄書簡塞在甲士手上,真就揚長而去了。
四名甲士麵麵相覷,慫恿著那重情之人讀簡。
“成君親閱,恪乃我族中親近,此為買奴而來,煩請照拂一二。另,三頓水酒之約你欲何時兌現,企之,盼之,待我大事抵定,必定上門討之!弟,司馬欣筆。”
“那小子方才說的是司馬軍侯?”
“想來是吧……”
“我記得司馬軍侯好似是亭長至交吧?”
“半月之前,兩人在樓煩道喝得爛醉,還是你我將二人將他們扛去司馬府邸,此事你莫不是忘了?”
“如何能忘!司馬軍侯雄姿英偉,哭訴自己懷才不遇,那夜撒起瘋來,險些就將我砍了……”
“聽你二人如此說……”重情的甲士麵色蒼白,聲音發顫,“我豈不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
另三人齊齊歎氣。
“你等歎氣作甚!倒是快些想想,我當如何做才不會被亭長怪罪……”
“這有甚可想的。速速上報,著緊尋人呐!”
……
盤桓於高台之間,李恪心裏甚是糾結。
腦海中現代人的思維正在不住否定買賣奴隸的行為,古人的理念卻又覺得這種想法不可理喻,李恪與李恪在腦子裏吵得不可開交,諷刺地是,居然還是秦代的那個李恪占據上風。
理智些想,在官府主持人口買賣的朝代抵製人口買賣本就是一種無病呻吟似的憐憫,而且家裏確實缺人。
嚴氏勞苦半生,李恪想為她找個手腳麻利,稱心如意的侍奉;小穗兒一月開蒙,李恪想給他找個年歲尚幼,聰明伶俐的書童。開春在即,地裏的農活也要人操持……
反倒是他自己……李恪最想要的是一個設計助理,能夠幫他分攤一些機械性的粗笨活計,就譬如雙臂受傷那會兒由養三人承擔的工作。
然而這樣的人物在墨家或許能找到不少,他若想在奴隸市場裏淘出一個來,無異於癡人說夢。
也就是說,要物色的臣妾是三大一小,以兩人耕作,兩人陪侍,耕作者以臣為佳,至於陪侍者……反正伺候嚴氏的肯定得是個婦人。
李恪突然發掘出一個官辦奴隸貿易的優點,那就是為了配合奴隸貿易,秦律並不限製蓄奴的數量。
在大秦,蓄奴多寡隻與個人的經濟實力有關,與律法毫無關聯,所謂官配臣妾,也僅僅意味著民爵之人可以在規定數目內向官府申領臣妾,且能夠享受到不翻倍的口賦標準而已。
譬如李恪如今擁有上造民爵,便有了兩個官配臣妾的名額,其中一個登記了癃展的名字,所以他可以向官府再申領一個臣妾,也可以選擇自行購買。而到了六月口賦之期,這兩個臣妾是按照秦民標準收取口賦的,若是還有超出,則需要按雙倍金額予以繳納。
正常的年景下,大秦的口賦一般在百五十錢上下,奴隸的標準價格則是成人四千三百錢,小孩兒兩千五百錢,所以臣妾的價值大約在八金上下。
對普通人家而言,官配的奴隸不需要支付購買的費用,其勞力價值也遠超過口賦支出,所以足額蓄奴是很實惠的一種作法。但對喬遷之後的李大財主來說,區區三五十金算不得大事,挑選精幹好用的勞力才是正辦。
可是亭中高台數十座,怎麽知道哪家的奴隸精幹聽話呢?
李恪不由把目光投向癃展。
癃展微微一笑,輕聲建議:“公子若是不知哪家臣妾可用,不若就去官肆挑選。有句注塞為其作保,想來販售的隸人皆是做過調教的。”
“官肆?”李恪皺著眉頭問,“人口貿易這等事情,大秦不止有官市,竟連官肆都有?還是句注塞開辦的?”
無怪乎李恪驚詫。
軍隊經商往往是王朝頹敗的標記,其收益用於軍費或是中飽私囊,前者代表國家對軍隊失去掌控,後者則代表國家對將領失去掌控。
句注塞守軍的頑疾已經嚴重到這等地步了?
癃展迅速領會了李恪的意思,啞然失笑:“公子誤會了。”
在他的解釋下,李恪總算明白了句注軍市的由來。
此地本是趙國交易奴隸的一個據點,因地處偏遠,常年交托給句注守軍經營,財貨卻是交付國庫。大秦占據雁門以後,大概是覺得這種運營方式不錯,就繼承了下來,句注塞經營,樓煩縣監管,賬目最終歸於少府,列入山川河澤之收,與軍方不產生利益聯係。
說白了,句注塞是這座奴隸官肆的ceo,代表秦庭在句注軍市經營官奴,最終獲得收益的,依舊是董事長大秦帝國。
李恪隻覺得大開眼界:“展叔,官肆在何處?”
“奴往年道聽途說,又未真的來過此地,如何能知道這般詳細?”
就在李恪一籌莫展之時,旦突然抬手指著正北說道:“恪,那處高台與旁的皆不相同,是否便是官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