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九退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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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典服最終也沒能追上早出的田吏全,莽和勞戾也沒能真的回來家中。

    李恪坐在房裏枯等了一夜,直到日出時分,卻意外等來了熬過藥效的田嗇夫囿。

    他從辛府聽聞了田畝的襲擊事件,因為擔心李恪憂思過重,特意跑來安慰。

    李恪倒不至於有什麽憂思……

    莽和勞戾算得上得力,但畢竟隻是兩個從奴隸市場買來的隸臣。更何況他們每日忙活耕作之事,入府一個多月,連話都沒和李恪說過幾句。

    隻是春耕正在日程,在這種關鍵時候卻少了他們兩個。

    家裏剩下的人當中,癃展行動不便,小穗兒和小巿黎當不得勞力,他不想讓嚴氏過度操勞,數遍全府,居然隻剩下他和稚薑。

    也就是說,時隔多月,上造恪又要下地幹活了……

    幸好田嗇夫囿雪中送炭,聽說此事,當即承諾要送給李恪兩個隸臣。

    農學大師家的隸臣啊……李恪大喜過望,拜謝深揖。

    之後田嗇夫囿就回了鄉治,那兩個承諾的隸臣也在下市前後到達,一名勤,一名豐,田嗇夫囿對他們的評價是精於農事,體健,鬥食。

    鬥食就鬥食吧,李恪覺得自己還不至於被兩個大肚漢吃垮財政,當即就讓小穗兒帶著他們,連帶一起送來的私信、奴契和轉讓憑文,去裏典服處辦理入籍手續。

    那封私信是田嗇夫囿托李恪交給裏典服的,要求他明日一早,去往鄉治接令縣諭。

    端月初四,春雨。

    裏典服坐著郵人錄的馬車急急出閭,停歇了一日的裏中春耕也在熱火朝天的氣氛當中重新啟動。

    護田隊和護裏隊皆已組成,包括精壯鄉裏、隸臣,以及領袖的少吏在內,每隊都是二十之眾,各人掌弓佩劍,誌氣昂揚。

    裏吏楚和伍老訾帶著護田隊守在田畝處的小道上,凡身攜利刃、農具者,除鄉裏外皆要校檢驗傳,待到驗明正身之後,方能在田野行走。

    監門厲也難得敬業,他停了飲酒,整日夜抱劍守在哨所,垣牆各處也散布開精幹的人手,謹防有人翻牆入裏。

    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因為秦律早有規定,凡秦人擊盜,捕盜等同於殺敵,除開應有的爵位以外,每顆匪首還有十四金的獎金嘉獎。

    鄉裏們不奢望能從少吏手中奪來功勞,但裏典服和李恪配合多次,一早就許諾了賞金的歸屬,少吏不占一分一毫,參戰鄉裏均分共享。

    眼下……就隻等著不開眼的暴民們,故地重遊了!

    ……

    入夜,雨歇,天有陰雲,牛羊入圈。

    監門厲自鄉治歸來,一回來就把童賈老丈、辛淩、憨夫和李恪一同請到府上,在四盞油鐙的照耀之下,正色宣布了縣裏諭令。

    “令,今征樓煩縣苦酒裏甲什貳伍三四,叁伍三四共計四宅,用以將作獏行,個中事由,著苦酒裏田吏妨監之!此令,始皇帝二十八年,孟春!”

    “令,查苦酒裏田吏妨者,踐更於縣治,出而未返,特令官大夫童賈,代其監管,不得有違!此令,始皇帝二十八年,孟春!”

    一連兩道諭令指向同一件事情,童賈老丈當即擺手深揖,弓著腰,雙手接過諭令。

    李恪很納悶,征辟空宅的事情明明隻和辛童賈一人有關,也不知裏典服為什麽要連他一起叫過來旁聽。

    莽和勞戾至今也不知死活,李恪心裏對裏典服多少有些怨氣,再加上雙方以前的恩怨,能不和他打交道,李恪就一點也不想和他打交道。

    可是裏典服心裏更納悶。

    獏行的事果然是真的,可是縣裏的諭令為什麽要通過田嗇夫囿來轉發,還是那種有限的全權代授!

    在獏行事,在苦酒裏,在句注鄉倉,田嗇夫囿可以用縣府的身份隨意發令,甚至能在全縣範圍內代為發徭。

    以裏典服對三位縣官的了解,這樣的授權簡直是不可理喻!

    更重要的是,這所謂的獏行顯然已經被縣裏列為重點項目,其中所代表的,自然是大大的功勳!

    田嗇夫委派直屬的田典沾些因果算是情有可原,可是田典妨不在,田嗇夫囿卻繞過他,直接叫一個沒有吏身的官大夫來代行職權……

    這算是幾個意思?

    是要將他徹底排除在外?還是要他謹守本分,隻管耕作,不管收成?

    他可是裏典服啊!兢兢業業半輩子,何時讓過眼的功勞從身前溜走過?

    所以他這次把憨夫、辛淩、李恪都叫來了,就是要當麵問問清楚,這件事裏,到底有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思慮至此,裏典服猛地爆發出全身氣場,高居正席,以威嚴的目光掃向憨夫。

    “憨夫君……”

    憨夫作揖:“請裏典示下。”

    “獏行一事,到底是何人主持?”

    “以樓煩縣府主持,田嗇夫囿監管,具體工程,則交由我小妹與恪君打理。”

    憨夫的小妹就是辛淩。

    從名義上來講,他與辛淩遷居苦酒裏,本就是頂替了辛童賈長孫和小孫女的名籍。

    這種事於秦律不合,但高爵貴戚們常這麽幹,而且誰也不拿違律當回事。因為大秦的傳統就是貴人起於微末,連皇室都喜歡把皇子甚至嫡子送到窮鄉僻壤去感悟國本,勳貴們自然也要響應號召,上行下效。

    裏典服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道道,在他看來,憨夫知無不言,態度恭順,所以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向辛淩。

    辛淩就靜靜地站在那裏,腰板筆直,麵無表情,一雙美目似是無神,卻又像從方方麵麵鎖定了裏典服的氣機。

    高高在上,如神俯瞰!

    裏典服覺得坐臥不安,忍不住就想起去歲天使蒞臨時,蒙毅在閭門處審視他時的那種目光。

    那種久居上位者的目光!

    裏典服慌了,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當即放棄盤問辛淩的打算,趕忙就把目光挪到李恪方向。

    “恪君,獏行究竟何物?”

    “且讓我為裏典解釋一下獏行的原理。”李恪微微躬身,朗聲說道,“機關獸獏行,設計高度是十丈,結合底座,全高估計在十二至十四丈之間,全重預計超過四十萬斤。至於具體的尺寸,得等到最終選址,才可以根據當時水文環境,結合重心和動力運算來進行最終的確定。現已知獏行將立於治水,以水力推動,日夜不竭。”

    李恪深吸一口氣,繼續喋喋不休。

    “獏行的運行原理大致是這樣的,以治水的動能推動輪機,帶動輪機旋轉,並在過程中將動能轉遍為勢能,再由最高處重新回轉成動能,這樣便可以達成由低向高汲水、灌溉的設計目的。我們為此做了詳盡的計劃,眼下正準備……”

    “恪君!”

    李恪怏怏停下話頭,無辜地和裏典服對視:“裏典,若是連這些基礎之事都不能明了,您可無從參與到獏行之事中來啊!”

    裏典服險些破口大罵,但他卻怪不到李恪頭上。

    獏行籌備數月,李恪曾三番五次和他說起過獏行之妙,隻恨他不能先知先覺,這才導致眼下的被動之局。

    李恪心裏是念著他的,既如此,他又如何能怪罪李恪?

    裏典服隻有強顏歡笑:“恪君,機關之事我不甚明了,可否說得直白一些?”

    “這已是最直白的說法了呀。”

    “我是說,根由!萬事萬物皆有因果,若是知因,必可明果,恪君以為然否?”裏典服拚命暗示。

    “根由啊……”李恪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終於展顏一笑。他說,“勢能又稱重力勢能,其根由是物體質量越大、位置越高、做功本領越大,物體具有的重力勢能就越大。其最基本的表達式為,重力勢能約等於物體質量乘重力係數乘物體高度,其中重力係數當代以九數退位八,至於為何會用此數,想來裏典事忙,是不想知道這些瑣碎的。”

    “原來是九數退位八!”裏典服欣然道,“你等且去,縣裏既以重任托付你等,你等切不可怠慢!”

    眾人齊齊拱手高唱:“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