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聯手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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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墨影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現在無暇理會他。回眸看著臉色如紙的雪靈染,心中不知要作何感想才對?說他任性逞強,他卻完全是為了全她的麵子。雖說在他的安危麵前,她的麵子並不重要。
但是身為女帝的麵子,卻還是挺重要的。
唉,任性的孩子。
她伸手輕撫了撫他的頭發,目光疼惜地道:“今晚,我們就歇在這昭華樓了,好不?”
這話明明是為了關切他而說的,偏偏語氣用得這麽曖昧。雪靈染的臉不爭氣地又是浮上一層輕紅。耳裏同時聽得一陣衣袂振蕩輕響,有人從殿中暗處急切離去,火燒火燎的,片刻不曾停留地遠去了。
他唇角彎了一笑,道:“好。都聽陛下的。”
蘇蘇蘇,這人就是蘇而不知自。鳳墨影看住他停滯了片刻,臉上有些發熱,回首去吩咐絳瓔:“你去安排一下。”
絳瓔低頭道:“諾!”躬身便退了出去安排事宜。
鳳墨影又問雪靈染:“需要吃什麽藥?”
雪靈染道:“讓杜衡取些‘珍須丸’便好。”
鳳墨影朝待命在旁的紫珞道:“你親自去一趟。”
紫珞應命而去。
兩人的腳步聲都離遠了之後,鳳墨影才挨近雪靈染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說道:“好了,此刻殿中已無他人,阿染,你先靠在我身上養養神,我也與你說些體己話。”
“好。”雪靈染這是第一次聽她稱呼他為“阿染”,這樣顯得二人間更是親密了些,秀美的眼睛裏即刻染上了些許笑意,宛如迷蒙繚繞的雲霧中透出來的清輝。他再也不強撐著,靠落她身上,虛應了一聲,語音裏皆是歡喜欣然。
鳳墨影伸手攬住他的肩頭,讓他靠得更舒服些,更緊實些,瞧著他這見鬼的氣色,又不由氣悶半晌,才說道:“阿染……”
“嗯。”他又忍不住應了一聲。
鳳墨影一怔,複說道:“阿染……”
“嗯。”
“你這是要幹什麽?”她奇道,忽然皺眉,“是疼得太厲害了?”伸手去握住他的手,發覺涼得發冰,不由心跳一陣亂怦怦。
“沒事。”雪靈染道:“隻是聽你喚我的名字,心裏歡喜。”
鳳墨影被他樂笑了,說道:“我哪一天沒有喚你名字?”
雪靈染道:“你素日喚我‘靈染’,此名親朋好友皆可喚。隻有‘阿染’是母親長姐所喚,是最親近的人才會如此喚我。你今日喚我‘阿染’,你是否心裏已將我當作最親近的人了?”
鳳墨影怔了一怔,難得地有了一絲靦腆,道:“我……是覺得‘靈染’比較好聽,‘阿染’比較簡潔明了……你……覺得呢?”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波操作是鋼鐵直女,把話給聊死了。
看了一眼雪靈染有些黯然的目光。
她忽然說道:“是的。”
雪靈染無奈地一笑,心裏還是甜的,轉臉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擦了一下,低語道:“嗯,我知道了。”
鳳墨影想掩麵,但想想當真這樣做的話,會顯得很慫。便立馬剛了起來,抿著嘴唇,向上彎了一彎,朝他笑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你以後還是不要這樣拚命了。”她將他的手暖了很久都沒有暖回來,心裏的擔憂又遞增了一層,語氣也近乎急切地道:“我會有辦法和他們幹的。我不想你再出事了,一點也不想。在這座皇宮裏,在這個鳳曦國裏,我最在意的,最想偏心向的人就是你。”
雪靈染秀長的五指握緊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還要護著你走下去,怎麽會讓我自己有事呢?”隻是在他們想要傷你之前,隻想義不容辭地站在你的前麵,護住了你。
說話間,紫珞已在“白露宮”取來了“珍須丸。”
鳳墨影與雪靈染攜手進了絳瓔安排妥當的“昭華殿”內室中,關閉殿門。看著他吃下了藥丸後,又等待他打坐療傷一番,才滅了燈火歇息。
絳瓔與紫珞在樓中守夜,望著內室的燈火熄滅後,默然地回頭去轉望住樓外的夜景。秀麗的眼眸中一派濃漆淡靜,無人可察覺她的心事。
內室裏,錦榻上。
鳳墨影依然拉住他的手,在親眼看見他嘔出胸中淤血後,心中更是氣機翻滾,忿忿不平。這沈嶽看著一派雍容華貴,不料竟在大庭廣眾之中也敢下這樣的狠手暗招,他這是要幹什麽?
試探她和雪靈染的虛實?
還是想當著她的麵,直接把人給傷了?
太囂張了。
雪靈染躺在一旁,聽著她燥動的氣息。伸手撫向她的臉,輕聲道:“陛下,他們故意囂張跋扈,如此一再將爭鬥明麵化,而顯示他們沈家的坦蕩曠放,不加掩飾,或許正是為了迷惑耳目,掩飾暗中手段,使得陛下對他們放鬆提防。”
鳳墨影默然了一瞬,問道:“你覺得臨淵長公主被貶一事,實則是由沈家在幕後操控?”
雪靈染道:“沈家不想重蹈唐家的覆轍,必然不想與皇家有所牽連,以防陛下對他們緊盯不放、全力戒備。然則,臨淵長公主的手中有先皇禦賜的婚約,若沈家想擺脫這一紙婚約,又當如何?臨淵長公主絕不會主動與如日中天的鎮國侯府退婚。這一紙婚約,與長公主來說是諾大的助力,但對鎮國侯府來說,卻是一紙催命符,一柄懸頂的利刃,隨時都可能被陛下割斷懸索,刀子砸落他們沈府的頭頸上。”
想來,當年唐家滅族的血案,應該是極其聳人聽聞,令人怵栗。前女帝是否在鏟除對手之餘,故意利用了這等血腥恐怖來震懾她的政敵,威懾那些意欲與她搶奪皇權的豪門巨擘?
鳳墨影心中思潮起伏,難以平靜,說道:“若臨淵長公主是被沈家設計的,為何她獲罪之時,竟絲毫不攀咬沈家?”
雪靈染歎息道:“這就是沈家人厲害之處了。”
鳳墨影指尖微冷,有些顫栗地道:“難道鳳羽影在遭受了沈家人的算計後,還不自知?還在維護沈家?”如此一想,隻覺得那個謀算之人心思叵測,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算計她的人是誰?沈燃?還是沈嶽?”
雪靈染默然了半息,道:“此事暫不可知。隻怕此刻臨淵長公主還在計中,此夢未曾幡悟。”
一時間百感侵襲,鳳墨影睜眸望住眼前漆黑的夜色,不知這漫漫的長夜要在何時才能現出光明來?
她忽覺得心頭發冷,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是走盡荊途迎向陽光?還是將墜在這無邊的夜裏,永遠走不出黑暗去?
雪靈染的手臂在這時將她摟住,帶入了懷裏。他身上清馨的藥香縈繞著她,枕著他胸膛間的溫熱,宛如倦鳥般暫棲其中。她絮絮地低語道:“阿染,不管往後,能不能飛出這一個漩渦與牢籠,都想要你緊緊地牽住我的手,一刻也不要放開。”
“好。”
他的氣息溫熱在她的耳邊,這一個字落入了她的耳蝸中。
仿佛久久凝聚不散。
這就像是一個承諾,無關情愛,無關生死。
卻是靈魂的契約。
就是這一個字,緊緊地攥住了她的心。鳳墨影回臂攬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胸前,閉上的眼睫上微微潤濕,她輕之又輕地道了一句:“阿染,謝謝。”
雪靈染輕撫著她烏發,雙唇輕啟,微微蠕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麽,卻是無法讓人聽清。一雙望著夜色的眼眸裏,隱隱地洇了一絲的濕潤水光。
樓外風聲輕響,從窗外吹拂進來,揚起了層層的繡錦簾幔,宛如一番番的波浪,晃蕩出滿室的清涼。遠處的花香被風卷入,屋簷下的銅鈴聲一聲近似一聲,清靈如泉。
此也如此靜謐,讓她生出了困意來。
沈家人的事,明天再繼續清算。
她心中早有計較,為鎮國侯慶功一事愈是鋪張,愈是華麗,愈是接近前女帝的行事風格,愈能讓人不對她有所懷疑。她如今半分不能露出一點破綻來,不然一旦行差踏錯,下一刻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許是前女帝的鋪張荒誕是其本身的背景和性情所致;又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故意營造出來迷惑敵人的假象而玩弄的一通心思手段。
無論如何,這一層假麵,她暫時還是不能棄之不用。
反而,她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其中的虛虛實實,要讓別人摸不清門道來。
今夜殿中的這一場比試,故而是沈家對她的試探。她一麵要在眾臣麵前給予強硬、不容挑釁的正麵手段鎮壓。不是別人,正是雪靈染為她做到了這一點。無需多說,他知道自己必須迎難而上,以身相搏。
而另一麵他們卻是要采取懷柔、迷惑、捧殺等手段肅清她的敵人。
因此,除了這一場實實在在的盛大慶功宴外,她還添加了鎮國侯府的官祿,賜予的財寶田地數目可觀,流水價地送去了沈家。整個上京城的老百姓如今都知道大功臣鎮國侯府受到了君王的愛重,君王也並不是如傳聞中般忌憚猜疑重臣,還是會有功必賞,還是重賞。
這穿街過府的珠寶裸地刺激著上京城裏老百姓的眼睛,但也有人忘不了先前西北大戰加重於他們身上的征兵和稅賦。如果沒有這些,嶽家軍隊何來的糧草與助力,何得後來的勝利與功績?
如今,他們沈家卻是安然受了這些高官厚祿,隻可憐一去征戰無回的荒野屍骨;因征戰無情、為了飽暖掙紮於生死邊緣的孤兒寡母;為了苛捐雜稅而忍凍挨餓的草芥賤民。
這些隻怕,日後都會一件一件地成為了百姓對鎮國侯府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