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4章 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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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陸飛就被叫醒了。床邊的宮婦小心翼翼的,專門強調道:“皇上昨晚叫奴婢一定要叫醒您,奴婢……”

    陸飛迷迷糊糊地說道:“我記得。”

    初夏的淩晨,仍然有些涼意。被窩裏很溫暖,何況還有溫軟的嬌|妻在懷,陸飛確實不太想起床;但是不起的話,心裏又不踏實,皇權集天下興亡於一身,君明則國昌,君暗那億兆百姓就遭了大難了。

    稍微糾結了一番,陸飛一咬牙徑直先坐了起來。

    “夫君……”沒藏黑雲一翻身摟住他的腿。

    “一會我要與諸大臣見個麵,遲了會影響諸衙日常辦公。”陸飛道,“我先起床了。”

    沒藏黑雲“嗯”了一聲,還在半睡半醒之間。

    陸飛此時的心境並不太良好,他以為睡一覺就會重生活力,但實際上睡覺並不是休整。此時他做一切,直覺隻是保持著一種習慣和慣性。

    他把手掌放在沒藏黑雲的臉頰上,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很喜歡她的臉。陸飛又想:妻子和孩子都是自己的,我努力做的一切,也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

    他遂摒除亂糟糟的感覺,起床洗漱。

    宮人送早膳上來,當值的大宦官王方也趕過來了。陸飛讓他把今天安排要召見的人、以及要處理的事兒在旁邊念。陸飛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公務上……特別是擴大工坊區火器製造規模,征募工匠、建造新城等諸事,這些事都由戴雄負責,事關大局的每一個環節,都十分重要,火器聽說已經有流傳出去了,這不重要,意料中的事,再怎麽防範都是徒勞,隻要能保證大唐禁軍的火器最先進就行。

    王方把寫在冊上的字讀完,揮了揮手,屏退左右宮女。在陸飛旁邊俯首下來,悄悄說道:“皇上,奴婢有一件小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陸飛微微側目,點頭了事。宦官既然都開口了,那當然決定要對皇帝說出來。

    王方沉吟片刻,似乎在拿捏言語,然後耳語道:“奴婢聽見有人密報,後宮有流言,說……周太後的寢宮裏有,有男人,這謠言已經傳了有一陣子。”其實這不算事,王方和陸飛都明白這個男人是誰,不是別人,就是皇帝本人,王方把這事當成一個謠言說了出來,是在變著法的討好,誰不知道周太後和皇帝的關係,早晚得把那個‘太’字去掉,可這滿朝文武誰也不會提,皇帝更不可能提,咋提?朕看上先帝的妃子了,現在朕繼承了先帝的皇位,就發揚一下風格稍帶手把他的女人也繼承了吧,這不扯呢麽。

    “啪!”陸飛一下子把筷子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臉也拉了下來,。

    王方身上一顫,急忙彎下腰侍立在側。

    陸飛惱道:“那些人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

    王方忙道:“隻要皇上一聲令下,奴婢馬上叫錦衣衛的人暗查究竟哪些人在胡說八道,全部抓起來聽皇上發落。”

    陸飛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怒氣將帶來甚麽後果,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朕平素沒管後宮,你先問皇後的意思。”

    “喏。”王方道,他想了想又道,“皇上,周太後,太後……”

    “說!”陸飛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這會,一等就是快一年也沒等來。

    王方有些緊張的道:“太後有喜了……知道消息的太醫奴婢已經讓人看押起來了。”

    “甚?”

    ……

    萬歲殿密室內,貼滿紙條的房間,裏麵隻有陸飛和宦官周久之二人。

    周久之躬身站在椅子前,椅子上坐著陸飛。陸飛正在說話:“朕來辦後宮之事並不妥當,有些事皇後出麵為好。朕以為,不能縱容宮人在皇宮裏肆意傳流言,正好借此事讓大夥兒懂點規矩,不然宮人七嘴八舌的,連太後娘娘的清譽都敢詆毀……”

    周久之忙道:“皇上所言極是。”

    陸飛覺著他已經聽懂了,以前因為散布‘女主當政’皇宮裏就有人背地裏議論周薇,但這事兒不好在明麵上大張旗鼓懲罰、否則欲蓋彌彰。

    陸飛沉吟片刻,把手裏樞密使潘美剛剛上呈的治軍方略拍了一下,又沉聲道:“還得維護好太後名聲。周太後的根基在江南,她在江南的聲名甚重,朕稱帝時,江南的子弟兵功不可沒,朕不能讓江南的百姓對周太後失望。”

    “是,是。”周久之認真地使勁點頭。

    過得一會兒,他又小心提醒道:“皇上,若要維護太後……恐怕今後真就說不清楚了。”

    陸飛道:“就算是古代大帝,從秦始皇到漢武帝、唐太宗,有哪個不被罵的?一個人要想完全沒有罵點,實在很難。看淡就好,由著別人說罷,反正朕是不怕罵,罵兩句也不能把朕怎樣,索性等日不如撞日,這次就一次挑明了,周薇是朕的女人,朕說了算,要留千古罵名,朕擔得起。”

    周久之聽罷忙道:“皇上聖明。”

    陸飛心道:聖明可屁!

    陸飛忽然歎了一口氣。他是很想讓這世間公正,黑白善惡分明;可是自己也在為了一些事、完全不顧對錯。

    ……

    寶慈殿門口,一行宦官疾步走來。

    鬢發花白的清瘦宦官走上前來,仰著頭審視著宮門前的人。那守在樓上的一個宦官往下麵看了一眼,“哎喲”一聲,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飛奔下樓,在牆梯上他一個不慎摔了一跤,一邊痛叫,一邊顧不得疼,連滾帶爬地來到門口。

    “周公公!”宦官彎著腰笑著,又因疼痛嘴角一裂,表情十分怪異,“周公公大駕光臨,甚麽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宦官周久之看著天道:“有旨意。”

    眾人急忙跪伏在地。

    周久之馬上聲稱奉聖旨,來查問流言之事。接著便衝進來一堆錦衣衛的女兵,在寶慈殿裏見人就抓,而後周久之才指著這裏的管事宦官和一眾宮女太監道:“爾等之中,有人捏|造事端,造謠詆毀太後聲譽,你們可知罪?”

    小宮女們嚇得口不能言,隻知道說冤枉。

    這事說冤也不冤,這裏確實有男人來過,隻是沒人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傳閑話的人也著實不冤,瞎了眼了,在宮裏當差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還活過甚勁。

    內宮的大獄興了,但非是服侍過周薇的小宮女太監全都一股腦的扔進了延福宮,這輩子出來的可能比登天還難。

    隨即,內廷傳來一紙詔令,太後要出家,在宮裏戴發修行,法號慧靜,為大唐祈福,一個月後,寇準當先上書,奏說天降祥瑞,凜凜冬日,大地封凍,但汴河卻川流不息,使得宮中所需用度無一耽擱(宮中的物資輸送大多走汴河),此皆為慧靜祈福所至等等雲雲……

    幾天後,誇讚周薇的奏表雪片般飛入宮中,漸漸的就有人看出苗頭了,看來這順水推舟、成人之美的事是得有人做了。

    不久,周薇被賜還俗,仍在宮中居住,再不久,尊為皇後,與沒藏黑雲一同尊為東西兩宮。

    ……

    轉過來年,西南來消息了,十萬鄉勇得成,他當即叫人之前潘美的奏書找了出來,並提起筆在潘美進獻的方略上寫上兩個字:準奏。

    潘美是樞密使,掌管國大唐全國的軍政,西南用兵就是他在操心,另一人則在西南實地做事,那人便是曹彬。蜀國也該回到祖國的懷抱了。

    陸飛決定了這事兒,又站起身來往反思了幾遍。然後踱到牆上一副大圖邊,目光下意識便盯住了幽州那塊地方。

    ……幽雲北部,寫著兩個大字:遼國。大片的地方占據了上麵很大的紙麵,就好像一片巨大的烏雲壓在地圖的上空!讓陸飛心裏莫名有股壓力。

    下麵,大唐的麵積最大,但周圍線條複雜,有的地方隻是臣服。

    陸飛認定兩大國最終會在幽雲諸州之地分個高下。這塊地,事關國運;這塊地,關乎安全感。它應該屬於誰並不重要,隻是兩國都不能丟掉。

    中原若棄幽雲,便好像一個人在披堅執銳的強敵麵前袒露著胸膛;遼國若棄幽雲,將失去大量耐以輸血的農業、城市物資的供應,而且不再有進攻中原的基地,退化成純粹的草原民族指日可待。

    今年初的北伐迅速結束,可能雙方都發現無法快刀斬亂麻簡單地解決這地方;暫時的休戰,正在醞釀更大的角逐!

    陸飛看著頭上大片烏雲一樣的地方,尋思著遼國現在在幹甚麽……可以猜測,他們也在忙著處理內部問題。

    而陸飛現在,也在忙著解決內部問題,想積攢更多的實力。兩國要在幽雲十六州全麵角逐,但戰場並不止在前線,內部和背後的問題才是關鍵。

    今年年初決策的兩件大事,陸飛對潘美辦的其中一件寄予厚望;他又把目光轉向東南……那裏是一片空白,畫圖的人對具體形勢不太了解,留了白,因為那裏太過遙遠,如果陸飛對現代地圖還有些記憶且還沒有忘記的那,那裏應該是越南,哦不,現在應該是南越國。

    就在這時,寇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屏風後麵,抱拳道:“皇上,您看看這份奏章,盧廣孝回來了。”

    “哦?”陸飛正瞧著西北的空白,就恰好傳來了盧廣孝的消息。當下轉過身來。

    寇準一麵把奏章遞上來,一麵說道:“盧廣孝已經回到大唐境內,這奏章是從郴州快馬送回來的。”

    陸飛道:“盧廣孝一回汴京,立刻迎接進宮見麵。”

    ……

    半個月後,二十多歲的年輕文官盧廣孝終於趕回了汴京。他勒住馬,呆呆地望著巍峨雄壯的汴京城樓,如山一樣聳立在原野之上,漫長的城牆仿佛邊塞的長城。

    盧廣孝此時心裏一酸,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睛濕潤咬著牙才感到喉嚨一陣鹹絲絲的。

    他去的時候帶著一隊百餘人的衛隊和使團,還有各種儀仗,此時還剩兩個人。身上換了一身灰布衣,為了盡快趕回來一路上風餐露宿,蓬頭垢麵風塵仆仆,人也瘦得兩腮都有點凹陷了。以前的年輕俊才,此刻仿佛老了十歲。

    他出行南越國的目的無非就是傳達大唐的聖旨,告訴南越國王,咱中原有新君了,識相的就快來拜碼頭,否則我大唐天軍一到,打破小邦,玉石俱焚,隻不過,狼狽而回卻是大唐的天使。

    盧廣孝伸手在胸口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件東西,這才長籲一口氣,一踢馬腹道:“兄弟,回家了,駕!”

    及至城門前,他被守城將士攔住,一員小將上下打量了一番盧廣孝,又看他牽著馬,問道:“進城幹甚麽?”

    盧廣孝急忙從馬背上找出印信,說道:“我是朝廷命官……”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光鮮衣甲的年輕武將大聲道:“盧使君,本將內殿直都指揮使杜家全,恭候多時了。”

    盧廣孝轉頭看去,抱拳執禮。

    杜家全道:“請!”

    盧廣孝牽著馬走過牆洞,便見兩列衣甲整肅的騎兵在道旁列隊,杜家全大聲道:“恭迎盧使君回朝!”

    眾將士整齊地拔出佩劍舉起來,大聲喊著杜家全的話。

    盧廣孝頗感意外,心裏一暖,又激動萬分。他有點暈乎乎地就被帶到了一輛馬車前,杜家全請他上車,說道:“皇上派我來迎接盧使君,想盡快見到你。”

    盧廣孝來不及準備,剛進城就被帶往皇城。皇帝親兵開道,馬上從禦街正中直驅北麵,沒有任何阻攔和麻煩。他在路上一直琢磨著自己的差事辦得不算太好,麵聖時怎麽說話。

    然後就進了宣德門,上了萬歲殿的台基,去了東殿。

    盧廣孝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便聽得一個宦官唱道:“宣盧廣孝覲見!”

    他遂懷著忐忑又緊張的心情躬身跨進殿門,一進門,隻見兩邊站著朝裏最高位的文武約二十多人。盧廣孝頓時一愣。

    二十來個文武重臣紛紛側目,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臉上,盧廣孝頓時激動萬分,臉上一陣發燙,當下便挺了挺胸膛,鼓起一口氣穩穩地從正中走進明淨亮堂的殿內。

    ……陸飛看著蓬頭垢麵的唐朝官員,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牆上大地圖上東南的空白處。

    盧廣孝走上前來麵對禦案跪伏在地,高聲道:“臣奉旨前往南越,今日回朝向皇上複命。”

    “盧愛卿快快請起。”陸飛道。

    “謝皇上恩。”盧廣孝站了起來。他完全不顧身上髒兮兮的布衣,當眾便解開腰帶,拉開外袍。眾人紛紛側目,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平素要是在麵聖時衣冠不整、舉止失禮,還可能被朝臣彈劾,但此時沒人說他半句。

    陸飛走來殿上,殿中肅然一片,靜可聞針落。

    “盧廣孝,你出使南越已七月有餘,朕還記得你離京時鮮衣怒馬從容,為何今日這般落魄,有何話要對朕言嗎?”

    盧廣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當著滿朝文武和皇帝的麵扯下了衣袍,他的前胸後背處的鞭痕曆曆在目。

    盧廣孝哭泣著,咬牙著,頓首道:“臣有負皇恩,罪不容赦,今以一有罪之身前來見駕,隻是想啟奏皇上,南越小邦無禮太甚,臣辱事小,大唐天威不可玷|汙,臣身上的傷乃南越國王所賜,他們已經列土封疆,不奉我朝正朔……”

    盧廣孝接著撕開了放在地上那破衣服上縫死的一個口袋,從裏麵拿出一個皮袋,然後把裹成一卷卷的紙從裏麵一張張地掏出來。

    雙手捧起道,他的聲音竟然哽咽了,“這是罪臣搜集的南越諸地的地形、諸部記載,臣隻帶回了這個……”

    宦官周久之走上前,小心地拿起那些紙,返身放在禦案上。

    陸飛沒有去看,隻是良久的沉默,過了一會緩緩道:“議議吧,南越國何時伐。”

    說罷,徑直離開大殿。

    陸飛拿著盧廣孝進獻的東西,退至景福殿。

    此時景福殿內,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正雙手捧著一隻硯台。等陸飛要蘸墨汁時,她便能及時地舉起硯台,伸到他的手邊。因為她時刻都注意著陸飛最細微的一舉一動,能判斷他何時需要甚麽。

    這婦人便是鄭尚宮,她的淺紅色長裙下墜在地板上,蓋住了下半身,腿是跪在地上的。她雖然沒敢一直盯著陸飛的臉看,但眼睛餘光一直觀察著陸飛的神色。陸飛十分專心,眼裏隻有麵前的圖和擺在旁邊的皺巴巴的紙張,對所有的事都視而不見。

    鄭尚宮手臂都軟了,膝蓋也跪得生疼,但又有另一種讓她很愜意的感覺。她愛看陸飛一臉認真專注的莫樣兒,他身上有一股氣息讓鄭尚宮覺得很好聞。

    她時不時還小心地偷看著陸飛畫的東西,有山有河的線條,鄭尚宮瞧得不太懂,但知道陸飛在琢磨著天大的事……反正和宮裏頭那些斤斤兩兩的瑣事全然不同。她心裏在仰視陸飛,又覺得他很費心力、莫名生出憐愛之心來。

    ……就在這時,陸飛側目看到了鄭尚宮,愣了一下道:“你跪著不累麽?快起來。”

    鄭尚宮脫口道:“妾身心裏願意服侍皇上……”

    她說罷臉上頓時一紅,輕輕側頭。陸飛順著她的目光,旁邊還侍立著三個男人,薛居正、寇準、黃忠唐。不過他們都一本正經好像甚麽都沒聽見甚麽也沒看見。

    陸飛把毛筆放在硯台上,說道:“盧廣孝不易工,讓他做客省使,到內閣書房來,增一員輔政;客省使戴雄改工部侍郎、仍兼領軍器監,也到內閣來,再增一員輔政。”

    寇準忙道:“喏。”

    另外倆人沒吭聲,因為內閣這個機構是陸飛不久前才增添的,還沒形成正式的格局,現在不知歸甚麽衙門管,反正樞密院和政事堂都管不著。

    陸飛沉吟片刻,又道:“我想讓寇準改禮部侍郎、黃忠唐補刑部侍郎。呂端在政事堂問問,若是大夥兒都覺得沒甚麽不妥,便把這些事兒辦了罷。”

    黃忠唐是陸飛在沒稱帝前他府裏那個奴婢黃蓉的父親,原名為黃繼業,因為陸飛的關係,他被放了出來,不但如此陸飛還讓他到開封府任事,黃繼業為了表示對陸飛和大唐的忠心,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忠唐。

    呂端道:“臣遵旨。”

    寇準急忙跪伏在地,拜道:“臣謝皇上恩封。”

    陸飛道:“政事堂一直缺人,諸公勞累過重。你們二人平素幫宰相們做些事,也是好事。”

    他又道:“這圖還要修一番,你們明日再來。”

    三人聽罷拜道:“臣等告退。”

    他們出了景福殿,方走到一段廊道上,呂端便打拱道:“恭喜寇侍郎高升!”

    寇準忙拜道:“哪裏哪裏。咱們該恭喜黃輔政(黃忠唐)才對……”

    薛居正仰著頭,在前麵冷不丁地說道:“就差個同平章事。”

    寇準頓時住了嘴,看向呂端時,呂端麵露微笑,不再說話。

    三人繼續往前走,寇準在心裏不斷琢磨,剛才皇帝輕描淡寫的一番安排,著實大有深意……正如薛居正所言,寇準和黃忠唐以內閣輔政兼領部級侍郎,若再加一個同平章事,與宰相有甚麽不同?皇帝似乎一開始就是把他們倆當作宰相來安排的。

    陸飛也確實需要宰相。

    要增補宰相,像寇準這樣得皇帝信任,又在內閣熟知奏章、政務的人,確是最好的人選。

    寇準想到這裏,目光更加有神。不過他還是一臉謙遜嚴肅,努力克製著不把自己興奮的心情表露出來。寇準心道:要做宰相的人,當然要喜行不露於色!

    封侯拜相,世人做夢想得到的東西。寇準想著自己幾年前還是個不入流的幕僚,如今二十幾歲就要拜相,一種祖墳冒煙的心情難以描述。

    這時薛居正忽然回頭道:“今上勵精圖治,國家如旭日東升,諸位想成青史名臣,正遇上了好時候。”

    三人遂一齊仰頭大笑。

    ……

    趁著外臣離開景福殿,鄭尚宮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碗銀耳紅棗湯。她一麵拿著銀勺攪拌,一麵輕輕吹著湯。

    陸飛坐在榻上正在沉思,暫時甚麽也沒幹。卻在餘光裏瞧見了側後的鄭尚宮輕輕嚐了一口湯,然後端了上來。她的臉頰一紅,不動聲色地把碗輕輕轉了個方向,把她喝過的地方對著陸飛端了上來。

    陸飛佯作不知,不過抬眼看了她的臉一下,隻見鄭尚宮故作若無其事、臉蛋卻紅撲撲的。

    這婦人已經三十來歲了,卻做些小動作。不過陸飛並不反感,反倒覺得很舒心輕鬆。雖是主仆關係,朝夕相處卻有種在家裏被姐姐照顧一樣的感受,這讓陸飛十分受用。

    鄭尚宮長得也不算很漂亮,好像宮女們也不怎麽喜歡她。不過陸飛倒看她很順眼……其實對一個女人熟悉之後,隻要不是太難看,長相並不是特別重要。

    陸飛端起來,看著那細白精致的碗口,殘留著一點淡淡的胭脂紅,便把那位置放在嘴邊喝了一小口。然後留心看鄭尚宮時,她抿了抿嘴唇拚命忍著沒笑出來。

    陸飛也不點破,拿起純銀勺子在碗裏攪了兩下,發現裏麵的棗子竟然剝過皮、去過仔,這也真夠不容易的,弄得非常精細。

    他當下便說道:“叫宮裏的人,以後別給朕弄這種東西了。再貴的東西,吃了也不能多長幾斤贅肉,國家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鄭尚宮微微有點委屈,道:“皇上……妾身謹遵皇上旨意。”

    她又道:“妾身雖然不懂皇上畫的是甚麽,卻覺得皇上辛苦……心疼皇上哩。”說罷把頭伸過來看圖上。

    瞧這話說的,陸飛險些就著了她的道。

    ……陸飛也不告訴她畫的甚麽,猶自看著圖上的東西。翻開的圖是以東南諸州為中的地圖,並標注了比例尺,不過並不精準,因為盧廣孝帶回來的信息也不詳細,要伐南越,後方的基地當在東南諸州。

    地圖再度殿開,往西看便是西域,大致是今天“新|疆”那一帶,其中勢力繁多,較大的有九姓烏護、於闐吐火羅人、西州回鶻、葛邏祿、突騎施等等部族。就隻有一個名稱,陸飛也沒見過他們,基本不知道究竟是些甚麽人……隻有回鶻他有點概念,初唐威脅唐王朝的回紇汗國,和回鶻是一族。

    河西走廊是西域通向隴右等地的通道,也是水草肥美五穀豐裕的最富庶地區。其南北兩麵是山,北麵荒漠隔壁少有人煙;南麵是祁連山。祁連山以南,西是吐蕃阿柴部落,東是吐蕃脫思麻部落。

    河西走廊漢人人口占大部分,得益於漢武帝時期開始的軍屯擴張,但漢人政權隻占據了西麵瓜、沙地區。中部地區被回鶻人占領,叫甘州回鶻;西部涼州是吐蕃兩個部落六穀部、折逋氏控製。

    那裏還有一個比較強的權力,黨項,幾年前戴恩消滅了黨項的主力軍,但並沒有斬草除根,經過這幾年的發展生息,天知道那邊是啥情形,一直在京城作人質的拓跋繼遷去年病死了,隻要一個兩歲大的娃娃,拓拔元昊,不過聽說黨項首領拓跋德明又生了兩個兒子,這遠在汴梁的兒子對他管不管用陸飛也不知道了。

    河西走廊向東入烏鞘嶺,便是隴右。黃河河套“幾”字形地區。

    隴右西部,中原王朝已全部丟失這個地區,吐蕃脫思麻部、黨項在其間活動,唯有北麵的靈州朔方節度使據有“西套”銀川平原。

    再往東,南麵就是關中,為大唐地盤。北麵是夏州等地,黨項拓跋氏部李家的地盤,再往北便是陰山南部的“東套”地區,進入遼國境內了。

    很多信息都很粗略,但陸飛好歹補全了版圖西部的空白。

    現在他至少能大概弄清楚自己的國家西麵是怎麽個情況……情況一團糟!

    除了勢力交錯複雜的各蠻夷部落,就連內部的西北藩鎮也是半獨立狀態,比如關中的折家、靈州的馮家,天高皇帝遠,究竟還奉詔不奉詔比較難說,反正名義上是接受朝廷賜官;唯有秦州的王景父子,雖也是藩鎮,不過曾與陸飛並肩作戰,是很支持陸飛政權的藩鎮。

    “唉!”陸飛把毛筆隨手丟在硯台上,伸手在太陽穴揉了一下。

    鄭尚宮忙道:“皇上,妾身給你揉揉。”

    “嗯……”陸飛吭了一聲,閉上眼睛。

    大唐有很多大事在做,征蜀國,征遼收複幽雲,教訓南越,徹底解決黨項或者說西域諸部等等,這是外患,還有內憂呢,錢、兵、糧,哪一件都能把人腦攪成漿糊。

    陸飛想了半天,一頭亂麻,西夏的拓跋氏仍沒有對大唐稱臣,打吧,好像這滿地圖都得灑兵,老子是皇帝,又不是神仙能灑豆成兵,不打吧,總是不甘心,大唐周邊就應該是安寧祥和一片,現在看來周邊的邦國沒有一個是善碴。

    陸飛睜開眼睛,想起薛居正以前進獻過夏州等四州之地的卷宗,便在桌案上找了出來看。他知道大致的方位,大概就是黃河河套南部、鄂爾多斯以南那片地方,可能有平原、高原、丘陵溝壑等地形。

    這塊地肯定是個巨大的隱患,曆史上無論北宋還是遼國都拿他們沒辦法。垂懸在關中頭上,對大唐的威脅也很大。

    陸飛決定盡多地了解夏州黨項地區,然後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