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8章 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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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陸飛率唐軍北上滄州時,隻見沿途被塗炭的村莊,早已不見遼軍一兵一卒。
行至滄州城外驛道上,一路上的將士都紛紛轉頭看著道旁,氣氛十分淒涼,一連數裏都不見行人蹤跡。
越近滄州城路旁的景象就越恐怖。
“天殺的……”曹彬的聲音沉聲道。
兩邊的場麵十分駭人,一個個小金字塔一樣的高堆,那是由一個個人頭壘成的!看發髻的樣式,都是清一色的漢人,有兵有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一張張臉都在堆上,腐臭味在空氣中彌漫,是一種很震撼的恐懼景象。
陸飛臉色鐵青,左手緊握著劍柄,一股羞辱和憤怒湧上頭頂!這種東西的意思非常明顯,是在向大唐炫耀武力、耀武揚威,是在恥笑唐軍的失敗!
馬匹緩慢移動,陸飛麵無表情的看著這數以萬計的人頭,久久未開口,走著看著,他能聽到身後不少將士在哭泣。
“契丹人屠城了?”陸飛幽幽的問著左右,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沒有人敢回答皇帝的話,就算遼軍沒有屠城,活著的人也都被掠走了,遼軍過處,雞犬難尋。
弱者就要被踐踏!滄州敗了,陸飛覺得惱羞成怒沒有任何作用,他冷冷下令道:“派人把頭顱燒了再掩埋,為防腐爛後爆發瘟疫。”
曹彬抱拳道:“臣即刻去安排。”
滄州城門洞開,裏麵焚毀的房屋無算,到處都是廢墟。沒有守城的軍隊,街上也無百姓。初進滄州,這一派冷清破敗的景象,加上古典的建築,叫人覺得仿佛進入了一座鬼城!
陸飛帶兵從南北中軸大道往城裏走,來到了滄州的軍府衙門,他和文武大臣衛隊徑直騎馬進衙門大門,因為門是敞著的。
陸飛的太陽穴青筋都冒了出來,臉色卻漸漸收住。
一行侍衛先入狼藉的大堂,四下搜尋收拾了一番,陸飛便率文武大臣入內分上下入座。
曹彬道:“遼軍最多隻有一萬餘騎,現已退到涿州。耶律休哥和鄭源清沒打算與我主力騎兵對決,目前咱們隻能驅逐遼軍,逮不住他們。”
“這也是意料之中。”陸飛冷靜了不少。
曹彬道:“皇上,臣愚見若能即刻渡河占據岐溝關,對涿州形成包抄之勢,再派大軍步步推進,遼軍應該會很快放棄涿州北遁。時間短促,可能他們劫掠的人口和錢糧在涿州還來不及全部運走,尚且能搶回一部分。”
陸飛點點頭,和遼軍作戰很少有短兵相接的機會,打得過他們就打,打不過就撤,反正人全員騎兵,漢人的軍隊永遠追不上。
於是曹克明為前鋒,先師逼近涿州城。
鐵捶幾度請為前鋒,被陸飛拒絕,有些不悅;因為他總是打前鋒,但這一次陸飛沒有用他,說鐵捶容易衝動冒進,此次用兵容不得失敗。
果不出其然,遼國幽州軍兵力不足以迎戰唐軍主力騎兵,根本不守涿州。曹克明剛行軍過半,就得報遼軍又棄城而走。
遼軍跑得十分主動迅捷,草原上的馬耐力極好,根本就追不上。
曹克明依照旨意進軍涿州城下,不兩日,陸飛率主力至涿州城下,五萬多騎兵四麵設營,陣仗十分浩大,還把皇帝儀仗鑾駕驅至城下。
除了少量騎兵暫駐滄州,陸飛軍五萬餘騎,戰馬超過十萬進駐涿州;接著又兵不血刃地接手了東麵的德陽縣城,涿州已降,德陽這種小城也沒甚麽好守的。接著唐軍又大搖大擺地沿漕渠附近的河流建立水路糧道。
德陽縣正南是黃河和漳水等幾條河流的交匯處,陸飛又下旨河北陸續到達的壯丁和禁軍將士一起在此地修建碼頭和糧倉。然後建城牆形成一個新城。
黃河北麵大動土木,無數材料水運北上。但是雙方的戰鬥卻一次也沒發生過。
不久,唐軍後續兵馬陸續而來,整個河北唐軍的步騎達到十餘萬眾。
幽州遼軍統帥耶律休哥拒絕出戰,上奏遼廷即刻增兵,因為現在幽州地區的遼軍兵力和唐軍差距太遠。
山崗上的大遼皇宮大殿內,光線黯淡,銅盆裏的火光閃耀著橙黃的光。此時的上京天氣已經有點冷了,門窗四閉,大夥兒好像呆在山洞裏一般。
小皇帝蕭燕燕用拇指和食指沾起些許馬奶酒舔吃著,年輕貌美的蕭太後一言不發的隻是靜靜的看著兒子。
氣氛十分詭異,因為情況太複雜了,沒人輕易吭聲說甚麽。
不久前,遼皇和貴族們聞訊耶律休哥大獲全勝,拿唐人人頭堆設‘人頭山’炫耀武功的事,十分歡喜,嘉獎耶律休哥,初封“平南公”,一時間又成草原上津津樂道的英雄人物。
但現在引來了唐軍大規模“入侵”,也是蕭太後非常不願意看到的事。遼國如今也並不願意進行大規模的戰爭。
終於有人憤憤地開始罵起來:“唐國人比以往的‘南人’更加厚顏無恥,他們不為一而再的戰敗羞恥,還有臉過來滋事!”
“耶律休哥沒能讓唐軍主力遭受過損失,他們沒被打到痛處,因此不知敬畏。應該把唐軍主力殺一遍,這才是讓他們順服的有效法子!”
“對,對。這回得找準機會,滅唐軍的禁軍主力……”
蕭燕燕硬胡須青臉,一臉凶相,仿佛在說:你們說這些有個屁用!他開口道:“唐國人這回究竟想幹甚麽?”
有貴族道:“估摸著還是想拿幽州。”
蕭燕燕冷若冰霜地道:“黃河前線奏報,唐軍隻在黃河附近徘徊,並未靠近幽州。唐國人是改變了法子,或是並不打算進攻大遼?”
眾人議論紛紛,大部分的看法是前者,唐軍改變了突襲幽州的策略……因為契丹人接觸漢人很多年了,對中原地區諸事還是比較了解,漢人軍隊要大規模出征,動員很不容易消耗也很大,不太可能花費大量力氣隻是做做樣子襲擾。
蕭燕燕問:“唐軍占涿州了,又築了兩座城,這些地方有甚特別之處?”
耶律斜軫把手放在胸口,鞠躬道:“稟太後,應該是為了倚靠河流之故。
大遼軍出征,通常不超過兩個月,糧秣隨軍攜帶,再就近取糧;南人則不同,他們通常靠人多,注重決戰,人馬眾多需要大量糧秣,輜重極多、人馬行動又慢,不利時要長期駐紮防禦,故很依賴運糧道路。
陸路糧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運運糧多,且不擔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對南人是最好的路線。”
蕭燕燕又問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沒人能說得清楚,大多能說個大概,語焉不詳。在場的很多貴族根本沒去過幽州,去過幽州的也對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軫忍不住進言道:“北院樞密副使蕭公曾多年守備幽州,定知詳情。”
“蕭達翎何在?”蕭燕燕問了一句。
眾人四下察看,蕭達翎今天居然沒來。
蕭太後眉黛一橫,有些不悅,喊道:“去把蕭達翎找來!”
等了許久,蕭達翎才急匆匆地被人帶進大殿。蕭達翎拜道:“臣來遲了,請大汗恕罪。”
“哼!”蕭太後突然站了起來。
四下裏頓時安靜下來,無不擔心,別看她是個女流,但也就是女流,行事做事往往比男人更容易過激。
冬季來臨之前,津州這邊下了一陣小雨。雨水淅淅瀝瀝,卻將地上打濕,人馬一踩,全是泥濘。
大路上陸續成群結隊的百姓向津州城工地上趕來,都是些漢子,帶著鬥笠或草帽,扛著鋤頭頭等工具,還背著包裹。
高孝卿騎馬來到人前,叫人詢問這些百姓來幹嘛的。
人群裏有人嚷嚷道:“俺們自帶了口糧,來徭役修城!將軍留下俺們罷。”
“朝廷沒忘河北,一年兩次北征。鄉親們盼著王師來了,豈能不出分力氣……”
高孝卿聽罷大為動容,策馬上前,跳下馬抱拳拜道:“燕地義士深明大義,請受本將一拜!”又大聲道,“本將乃蜀地高孝卿,將士們皆為蜀人,聞河北百姓深受遼人之害,敢不從征驅逐胡人?我等從數千裏之外來……”
就在這時,一個武將走上前來,俯首在高孝卿的耳邊輕聲道:“皇上到津州來巡視了。”
高孝卿立刻轉頭問道:“到得何處?”
武將道:“快到了。”
高孝卿立刻招呼部將侯茂過來,說道:“你來安撫主動前來的百姓,但收入營地時要登記造冊。這些人一般不會獨自前來,都是鄉裏結伴,要他們的同鄉證實身份。”
侯茂抱拳道:“末將明白。”
高孝卿立刻帶人去迎接皇帝。
……陸飛在驛道上碰見了高孝卿的人馬,迎麵一群人紛紛下馬彎腰抱拳執禮道:“恭迎皇上!”
“免禮。”陸飛道。
高孝卿又不動聲色道:“下雨天寒,末將請皇上將息龍體。”
陸飛點頭應付了一下。他身穿甲胄騎著馬,頭上沒有遮掩。雨雖然下得很小,時間一長也浸透了盔甲衣衫,頭盔和板甲上布滿了水珠,帽簷下凝聚在一起的水珠時不時往下滴在臉上,涼意十足。
陸飛的臉色不太好,話也很少,隻說道:“帶朕看看建城的工事。”
他的音色很低,不過吐字比較厚重,聽起來倒也叫人踏實。
“喏。”高孝卿抱拳應允,轉身上馬。
一行人緩緩騎馬向河岸的一片工地走去,陸飛座下的黑馬甩了甩頭,把水珠甩得飛到空中。滿地泥濘,馬兒似乎也在表示不滿。
高孝卿指著前麵的一眾百姓,將他們的來曆緣由說了一通。
陸飛聽罷稱讚了一句,又道:“也得謹防奸細混入其中。”
高孝卿道:“末將已有提防。”
一行人繞城一圈,修建的城牆周長並不長,許多民壯正在冒雨運土,一些人抬著木舂在土牆上吆喝著使力。
接著人們來到一處地形較高的山坡上。一個工部官員下馬來到陸飛馬前,將一副圖紙呈送上來:“皇上所見城牆很小,這是臨時的工事,皆聽從軍府的安排。”
陸飛拿著圖看了一番,又眺望麵前的工地。
實際上現在修的不是城牆,隻是一道土牆,再以壕溝在外,僅僅算是臨時的防禦工事。因為馬上要進入冬季了,建造城牆更加困難,時間也不夠……遼軍可能在冬季主動進攻,現在的準備便是為了冬季的防禦;有個地方立足,囤積糧草和兵馬。
等站穩了腳跟,才會重新在工事外麵築城。已經設立了行政建製,津州城遲早會建造起來的。
陸飛回顧左右道:“土牆工事要趕緊建立起來,高將軍定要多派斥候在四下巡視。你們這裏離涿州最遠,若是耶律休哥前來襲擾,多半會選擇津州為目標。”
高孝卿等忙拜道:“臣等謹遵聖旨。”
陸飛遙指蒙蒙細雨中的遠處,又道:“等主城工事建起來,鄉軍會增援津州,在東北麵圍繞城池建堡壘,以交錯兩層部署,作為預警和外圍攻防支點;劍南軍主力坐鎮中心,保衛糧倉。又有後方禁軍精騎為援,可保津州安危。”
大夥兒紛紛附和一番,稱皇帝運籌帷幄雲雲。
“駕!”陸飛輕踢馬腹,從山坡上衝下去,眾人見狀也紛紛跟隨上來。
陸飛進入工事區巡視,他瞧得十分仔細,連廁所和排水渠都有詢問。還有軍士和民夫的夥食、冬衣、住所等等。他來到一個草棚廚房裏,從竹筐裏拿起一塊麥餅,撕了一塊嚐。
高孝卿急忙找了一條木凳上來,請陸飛上坐,於是皇帝便在一個草棚裏,一手拿著一個麥餅,一手拿著一根樹枝,在泥地上一麵畫一麵講述軍府設計的戰法。
陸飛腦子裏一門心思想著諸事,勞累疲憊了幾天卻睡意全無,精神一直處於緊張亢奮的狀態。他有點擔憂、擔心萬一甚麽地方出漏子;又有點期待,每度過一場較量,都能讓整個布局前進一步!於是顯得有點急躁,巴不得快點看到即將到來的結果。
他長籲一口氣,回過神來,周圍平靜無事,時間仍舊一點一滴地緩慢流逝著,從容不迫,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
朝陽的光輝讓汴京泛上一層流光,溫和的陽光穿透初冬的薄霧,灑在萬物景色之上。寺塔上黃銅鍾在敲擊中左右搖擺,金黃的顏色泛著金屬的光澤。
汴水河邊的街麵上,除了城池居民,這幾日常見軍士。鄉軍休整後陸續被召集到汴京集結、近期便要北上河北前線,有的比較近來的早,閑來無事便進城四處觀賞汴京風貌。
……隻可惜眾人回去沒找到什將司匡,便找到都頭。都頭也是個熱血方剛的年輕漢子,聽罷便和大夥兒一起去逛窯子。
司匡跑雪梅家去了,他也說不清為啥常想去雪梅家。雪梅聽說他要北伐契丹,晚上卻是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招待,今天特別熱情。
雪梅坐在對麵,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匡,端起精致的小酒盞,說道:“這杯敬司什將是條好漢,大丈夫正當為國雪恥收複失地!”
司匡聽得挺起了胸膛,大模大樣地受了一杯酒。
不料雪梅飲罷又忍不住說道:“司郎雖曬黑了一點,看起來卻還是俊俏細皮嫩肉,那契丹人可都是野獸魔鬼,你這樣的人……”
司匡聽罷有點不高興道:“是不是大丈夫豈能貌相?那平素凶狠壯實之輩,不過欺軟怕硬,上了陣嚇得直哆嗦,本將又不是沒見過!哼!”
雪梅聽罷說道:“司郎多殺幾個契丹人,我最恨契丹人!”
司匡故作豪爽道:“喝了雪梅娘子的酒,上陣了多殺敵回報你!”
雪梅笑道:“司郎這回似乎說話都不同了哩。”
司匡道:“我以前不覺得,而今卻深有感受,那戰陣上九死一生,我不是也挺過來了……”
他的手在粗糙結實的皮革護腕上摩挲著,轉頭看這房間,綾羅的帷幔低垂,雕窗緊閉,紅燭閃耀著朦朧的光。富貴的擺設,看不清的光線,充滿了柔和的氣息,溫柔鄉也不過如此。
司匡曾經對雪梅很生氣,但現在卻完全不記恨她了,男女之間的糾纏仿佛就是這般,恨不起,卻入不了心,糾纏不清、道不清。
司匡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因為杯子太小,便拿起酒壺徑直灌了一大口。
“你別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出征前不好生快活,北邊可是苦寒之地。”雪梅柔聲勸道,又招呼婢女拿琵琶過來,“我給你唱支曲兒,慢慢喝。今晚我一整晚都陪司郎。”
司匡眯著醉醺醺的眼睛,看著雪梅的美目、紅唇,漸漸有些沉迷了。
……數日後,汴京外城城門一列列整肅的步兵陸續開拔出城。道旁許多百姓圍觀,一大早便熱鬧非常。
再會了,繁華似錦歌舞升平的都市。司匡轉過頭,前麵是不見盡頭的驛道,以及金戈鐵馬長龍,長路的遠方便是烽火狼煙。
……
十月下旬,黃河南岸行轅。陸飛在這裏得到了千裏之外的消息。
禁軍五萬餘馬兵已大部退到霸州,因為大量馬兵在黃河北岸要吃糧,現在要節省運送到前線的屯糧。
霸州成了前營軍府的大本營。這地方位置很好,靠著黃河,在中段,距離涿州西線、津州東線都不遠;且是大唐本土的要塞重鎮,經營多年,城池十分堅固。
陸飛展開一張小紙條,看了一眼,對下首坐著的文武官員說道:“遼國大軍要南下了。”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似乎在說:皇上此前說上京快有消息來了,果不出其然!
陸飛不顧眾人的議論,徑直下令道:“立刻下旨,讓殿前司除虎賁步兵外、侍衛馬步司主力全數北上,到雄、霸、易三州駐紮,聽候調遣。”
曹彬拜道:“臣遵旨。”
陸飛又道:“竭盡所能加快運糧,要保障涿州前線各城糧草儲備。一等遼國大軍南下,糧道就有威脅了。”
宰相呂端道:“臣遵旨。”
陸飛非常迅速地下了兩道軍令,神色稍稍緩和。他回顧左右道:“冬季大戰已不可避免,我大唐軍在黃河一線將會部署約三十萬,估計遼軍應有十餘萬騎兵和仆從兵參戰。此戰事關大唐興衰,諸公必全力以赴!”
眾人神色一凝,紛紛抱拳表態。
陸飛又沉聲道:“照樞密院方略,今年冬季之戰,方略為保護涿州戰線的完整,切不可急於求成!”
這時大堂外麵的遠處傳來了隆隆的鼓聲,仿佛在催促著大戰的序曲,陸飛心中莫名地收緊。他暗自深吸一口氣,靜靜地等待著這漫長又難熬的一段時間漸漸過去。
一切都會過去……想當年三川口血戰,不照樣提著腦袋在煎熬那段時間,現在回頭也不過是一段比較深刻的記憶罷了。
...
前線並非想象中那樣,這裏很苦,也很枯燥乏味。
司匡所在的都和序列臨近的另一都人馬共約二百人,駐守在津州北麵的一個堡壘裏,這個堡壘編號“風堡”。
他們穿著幹淨整潔的衣甲過來,一開始就是幹苦力修各種工事,盔甲當然不穿,身上的戎服很快變得又髒又破。每天都幹活,大夥兒都快忘記自己是來打仗的、還是來徭役幹苦力的。
進入冬月間,津州這邊剛下第一場雪,天氣很冷。上頭發了麻布手套,但司匡禁不起這種冷風,手上和臉上都開裂了,風一吹就一絲絲地發痛。
晝短夜長,大夥兒早早就收工。值夜放哨的就更辛苦,幸好今夜不該司匡為當值官。
有兵士嘀咕說:“就算在俺們窮鄉僻壤,冬天下雪了也不幹活哩。好在這兒吃得飽……”
營地中間有十來棟低矮的房屋,又矮又結實,下麵是土夯的牆,上麵是厚木板蓋的毛氈。不遠處還有一座堆土的土塔,上邊站著兩個渾身裹著後毛皮的漢子在烤火。
住這種房屋似乎比帳篷好得多,但三十幾個人睡一間屋!實在是修建工事房屋的活兒太多了。
司匡帶著自己手下的三十號漢子吃完了飯,大夥兒便都縮進低矮的房屋裏。大部分人徑直上炕,上麵暖和……這炕倒是第一回見,據說是皇上體恤將士,專門設計的。房屋下麵燒石炭,整個土炕都是熱的。
有的人在簾子後麵擦身體,無論幹了多少活,洗澡是非常麻煩的事、人太多地方太小,便是燒點水拿布巾擦擦了事。
房屋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子夾雜著腳臭、汗臭、屁臭的複雜氣味。
就在這時,有人小聲道:“你說***是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