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9章 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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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就有人回應,在那裏議論起來,時不時發出“嘿嘿”的笑聲,張三則瞪眼側耳聽著,聽得十分入神。又聽見一個聲音道:“這回回去,定要去醉紅樓嚐嚐滋味。”

    話音剛落,忽然聽得門外一個聲音道:“李都頭到!”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嬉笑,從炕上站了起來,忙著披衣。一個和司匡差不多的青壯漢子掀開厚實的皮簾子走了進來,他和嫖|妓的時候表現全然不同,拉著一張臉,叫大夥兒有點害怕。

    眾將士麵朝李都頭站定,司匡帶著大夥兒抱拳執軍禮,一起拜道:“拜見李都頭。”

    李都頭點首示意,說道:“傳令軍下發塘報,遼軍主力已至幽州,從明日起,風堡開始備戰。”他說罷又轉頭看向一個文官,讓文官確認,“王司務,傳令軍塘報可是如此?”

    文官道:“李都頭所言不差分毫。”

    李都頭又道:“另外,明天早上取消出操,諸位都洗個澡,換幹淨的裏襯;上頭說的,這樣受傷了不容易潰爛,更能活命。夜裏二都人馬輪流夜不解甲。”

    李都頭說罷轉身就走。

    營房裏消停了一會兒,沒多久眾人興奮地嚷嚷起來。這陣子每天就幹活,人們似乎已經厭倦了,反而對戰事有點期待起來……蜀國戰場便是,一旦開始打仗,打完就能領賞回家。

    這幾天明顯沒那麽枯燥平淡,堡壘外麵時常都有馬兵出入,一會兒聽說斥候發生了衝突、死了人,一會兒又聽說遼軍在何處來了。不過都隻是聽說,大夥兒從來沒見過哪怕一騎遼軍。

    天地間漸漸黯淡,司匡提著一桶水從木梯子上慢吞吞地爬上一人多高的土牆,牆邊上夯著密實的木樁,上麵尖尖的。他將水沿著木樁外麵往外牆上澆下去,等到晚上就能結一層堅硬的薄冰。附近還有一些將士也在潑水。

    司匡回頭看,見他手下的幾個漢子正在水井邊等著打水,便舒展了一下上身,眺望遠處。一望無際的原野,冬季仿佛就是荒原,隱隱能看到村落的房屋。四下裏仿佛甚麽都沒有,他轉頭向右看,不遠處倒是能看到一座矗立的土堆,還有兩座木架子一樣的塔,那是臨近一座堡壘裏的哨塔。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晚上依輪流秩序,司匡等人不準解甲,合身躺在床上睡覺。身上的板甲凹凸不平,床板也硬,躺久了不怎麽舒服,不過還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司匡忽然被一聲大叫驚醒,接著便聽見“咚咚哐哐……”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來。他大吃一驚,猛地坐起來,腦子還是迷糊的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

    這時一個士卒“砰”掀開木門,跑進來大叫道:“敵軍襲營,趕緊起來,大夥兒快上牆,找自己的位置!”

    司匡漸漸才回過神來,一骨碌就爬起來,喊道:“快起來,拿好兵器站好!”

    他趕緊抓起床頭的一把佩刀掛在腰上,然後拿起弩和箭壺。房屋裏三十多號人頓時一片嘈雜,外頭更是喊叫聲四起。

    眾人準備好兵器,戴好頭盔,很快就站在了屋當中。司匡的腦子有點懵,這時才想起自己這一隊應該複雜哪個位置。當下便帶著人從房屋裏走了出去。

    外麵鬧哄哄一片都是人,顯得有點混亂。這時便見李都頭從他的屋子裏按劍走出來了,他吼道:“第一都的人,直接上牆,備戰!”

    李都頭又抬頭看那土堆哨塔,大聲罵道:“在愣啥!點烽火!”

    上麵的士卒趕緊把一隻瓦罐“哐”地砸碎,將火把一扔,上麵“轟”地燃起大火來,營地上驟然也亮了幾分。

    司匡的心頭“咚咚咚”直響,總算腦子比較好使,想起平素訓練的過程,“唰”地把出腰刀,指著左邊的幾個梯子道:“第一火,上!”

    他自己也從中間的土階小跑了上去,眾軍見狀,也跟著上牆。

    司匡瞪大了眼睛,爬上梯子頂端,一看外麵漆黑一片並未看見人,遠處的一堆堆篝火在黑夜裏搖晃著亮光。這時一騎出現在火光邊緣,那騎兵拿著一根三角紅旗,大喊道:“自己人,別放箭!”

    下麵的李都頭吼道:“各隊,弩矢上弦,火器上藥!”

    沒過一會兒,便見如鬼影一般的黑影從遠處的火堆邊陸續閃過,有的人徑直從火堆上點燃了火把,隻見亮光裏全是馬兵!

    火光照到的地方有限,看上去仿佛外麵都是人!整個堡壘被人潮洪水圍在了中間一般。

    那些馬兵跳將下馬,拿著木盾和簡陋的木梯便翻過外麵的拒馬衝過來了。陣仗十分嚇人,因為敵兵人多,牆上一百多號人兵力單薄。

    “穩住!”司匡大叫一聲,聲音都走音了。他的心繃成了一條線,關係生死的事眾人都十分努力。

    不過很快就傳來了慘叫聲,有敵兵被擠到最外側一條壕溝裏了,裏麵全是削尖的木樁和釘子,黑漆漆掉進去會怎樣可想而知。

    於是外麵的潮水被溝擋住,敵兵開始拿梯子平放在溝上麵,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非常緩慢。後麵的敵兵拿鏟子開始刨土填坑。

    外麵一的場麵折騰個沒完,來勢洶洶的氣勢頓時憋在那裏!司匡回頭看時,第二都的人馬已經集結完畢,很快武將吆喝了一聲,大夥兒分批上牆。

    司匡聽到鼓聲再度一陣有節奏地擂動,武將的聲音喊道:“第一都收攏兵力,給第二都讓地盤!”

    於是司匡兩邊各十餘人向中間列隊,牆上的兵力形成了三列,頓時厚實了很多,這讓司匡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搗鼓了很久,那些帶著毛皮帽子的敵兵把盾牌外上麵扔,才從第二道壕溝邊上蜂擁爬起來。倉促之間敵兵沒法填平深溝,可能破壞了溝裏的尖樁和釘子之後,在鉤壁上挖了下腳搭力的地方,這才能從溝裏爬起來。

    “放!”司匡拿佩刀指著下麵。

    頓時“劈裏啪啦”一陣弦響,弩矢在昏暗的火光下斜飛下去,下麵慘叫四起,弩矢的精度不錯。司匡看到沒死的敵兵趕緊抓起木盾,蹲在那裏不敢上前。

    司匡瞧得清楚,便道:“別換隊了,火器夠不著,前排重新上弩矢。”

    就在這時,聽得“嘰軲”一聲木頭的摩|擦聲,哐地一聲一枚引線閃著亮光的石彈從營裏飛了出去。不多時,便聽得“轟”地爆炸,遠處火光四濺,傳來了人聲呼叫。

    牆上的幾台弩炮也發出了有力地顫動,胳膊粗的弩矢飛在空中呼呼生風!敵兵徒步能翻過兩道壕溝,馬卻不能爬上來,他們在下麵胡亂放箭,效果不佳,仰角大了,牆上比較窄又有木樁擋住,很難射|中人。

    敵兵那木盾在遠處設防,忍受了弩炮、弩矢造成的傷亡,終於積蓄了一些兵力,忽然那些人“哇哇……”大叫起來,拿著木盾,扛著簡陋的梯子衝將過來。

    ...

    “啪!”木梯子一下子便壓在了牆上的木樁上,一個唐軍士卒急忙上去掀,不料“嗖”地一聲一枝箭矢正中他的麵門,那士卒去掀梯子重心在前,身體一軟便從牆上率將下去。

    這時一排唐軍將士端起弩走上前,聽見“放”的吆喝聲,“劈裏啪啦……”牆下聚堆的敵兵頓時慘叫一片;那堆人相距最多十餘步,拿石頭砸也能砸中了。

    後麵一排聽著軍令換上前來,拿起火器對著下麵又是一通亂轟,牆上硝煙騰起。頭上箭矢亂飛,叮叮當當射在頭盔肩甲上,偶有受傷的人。

    城下的遼軍丟下木梯子調頭就跑,徑直往溝裏跳。剛剛爬了幾步的兩個人回頭一看,急忙跳下來要跑,不料剛跑幾步,正遇到換上來的弩兵,全部弩矢對著那倆人的背射去,兩個敵兵撲倒在地,背上插了好幾枝弩矢。

    牆上的唐軍士卒正忙活著悉悉索索地上火藥鉛彈,弩矢也拉得喀喀喀直響。訓練了幾個月,又到蜀國戰場戰了一遭,隻要上過戰陣果然鄉軍將士表現大為不同,麻利了很多。而且大夥兒在牆上,遼軍夠不著、任是武功蓋世也沒鳥用,在唐軍將士眼裏和靶子差不多。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嘈雜聲中馬蹄轟鳴。司匡回頭一看,隻見身後遠處火光閃耀一片,仿佛漫天的星星一般。駐津州的禁軍馬隊增援上來了。

    遼軍士卒拚命從溝裏往上爬,後方的騎兵已經調頭開撤。

    ……張江率三千騎自津州連夜西出,沿津州西麵桑幹河北上,估摸著行半個時辰,然後向東包抄。半個時辰後,天已蒙蒙亮了。正遇前方火光點點。

    張江傳令全軍丟掉火把,率軍徑直撲了上去。遼軍夜襲人不可能太多,不然行動太慢目標太大、不好偷襲。

    遼軍主流馬群向北運動,張江部向東。戰馬飛馳很快就靠攏,張江二話不說,拈弓搭箭,對著一枝火把稍下“砰”地就是一箭,果然遠遠傳來一聲慘叫。

    唐軍馬群加速向東衝出,黑壓壓的馬群仿佛洪流一般迂回席卷。“砰砰……”張江後麵傳來了馬嘶和人的慘叫。遼軍前鋒撞上了唐軍側翼,中路頓時一片亂麻,刀槍和火光一起晃動,殺聲震天!

    張江遂調轉馬頭,帶著前鋒迂回至遼軍右翼,反向衝鋒側射,洶湧的馬群之中,箭矢如同蝗蟲一般,喊聲震動天地。

    遼軍前軍受阻,後麵的人馬向右翼迂回,因左翼全是從西邊來的唐軍馬隊。右翼又有張江親兵和迂回向南的人馬,兩軍戰得不可開交。遼軍兵力明顯不足唐軍人多,在馬群奔騰的漩渦之中,人多的一方箭矢更多,亂箭飛舞,遼軍死傷慘重。

    就在這時,張江聽得有人-大喊,便見一個傳令兵朝這邊的大旗飛奔過來,大喊道:“北麵大股遼軍策應!”

    張江立刻下令道:“吹哨!撤!”

    唐軍人馬裏銅哨四起,人馬邊戰邊迂回向西南。張江一臉奔出許久,回頭看時,地平線上一條黑線,中間細碎地上下起伏……那是大股人馬的影子。

    天亮之後,遼軍大股人馬沒有繼續進攻津州;唐軍也未主動出擊。短暫的一夜廝殺很快又消停下來。

    ……

    利州行宮,武將盧尚帶著曹彬、寇準二人從庭院中急匆匆地走進去,及至一間廳堂上。盧尚拜道:“二位稍等,皇上稍後就到。”

    話音剛落,便見陸飛從側門走了進來,他沒帶帽子,穿著一身圓領袍服。

    曹彬道:“稟皇上,昨夜遼軍襲津州堡壘,張江捷報斬敵三百餘人,擊退遼軍,首戰告捷。”

    陸飛聽罷麵有喜悅之色,雖然斬獲不大,但首戰獲勝是個好兆頭!人在額外有壓力時,有時候還真對這些玄虛的東西有點信……反正信也沒壞處,無論古今的世人-大多應該都是這麽信神。

    片刻後陸飛又沉聲道:“遼軍應是試探和襲擾。他們不可能一來就把十幾萬大軍壓上。”

    曹彬道:“張江聞警後,主動出擊包抄遼軍,差點把這股遼軍全數殲滅,適逢後方大股遼軍策應,張江才被迫撤退。”

    “哦?朕沒有讓他如此出擊……”陸飛道:“派人嘉獎張江。”

    曹彬道:“遵旨。”

    陸飛踱了幾步,忍不住多尋思了一下張江。照以前的表現,這年輕武將是比較聽從軍令的人,大概總是在大將麾下效力;這回是單獨負責津州的禁軍騎兵,倒把膽大的一麵表現出來了……畢竟年輕,不會像楊延昭這等人一般謹小慎微。

    曹彬道:“咱們死守防線,遼軍會從津州入手?一旦冬季一過,津州應為此役重要據點。”

    陸飛不置可否,走到上方的椅子上,隨意地坐下來,看著擺在上麵的地圖久久不語。

    他拿起直尺在圖上一量,拿拇指掐住上麵的一個刻度,又換一個地方量,如此做著一些瑣碎的動作。曹彬和寇準站在下麵,也沒吭聲。

    陸飛沉吟道:“若換作我來攻這條防線,津州並不好打,周圍我軍在各城都步有重兵,我軍能迅速聚集大部人馬與遼軍決戰。”

    曹彬道:“我大唐舉國精兵齊聚北國,若遼軍真願意主動與我決戰,咱們倒不怕它。”

    陸飛點頭道:“正是如此。唐軍二三十萬人馬,是遼軍的兩倍有餘,若能挑開闊地決戰,我還怕他作甚?若是野戰對陣也打不贏,咱們也不用進攻了。”

    他話鋒一轉,又道:“但遼軍主力以騎兵為主,唐軍想掌握主動權,就得出動騎兵;但拚騎兵,咱們五萬餘精騎不是遼軍的對手……朕認為他們不會與咱們決戰。”

    陸飛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暫時不動方略,讓諸部照原定方略部署;幽州各地暗哨細作的消息,兵曹司要立刻報朕知曉……遼軍主力現在部署在何處?”

    曹彬和寇準麵麵相覷,二人陸續說道:“遼軍初到,臣暫且不知,應在幽州城附近。”

    “幽州離利州不遠,就算隆冬季節信鴿也該飛得回來罷。”陸飛沉吟道。他踱了幾步,說道:“挑個將帥去津州代替張江之兵權,把張江叫回利州來。”

    ...

    霸州行宮諸臣也是時刻關注局勢,遼國主力南下,就在北邊不遠,甚至已經發生了接觸(津州襲營),劍拔弩張,大戰烏雲之氣壓得很低。

    張江受到嘉獎後,興衝衝地趕來霸州行宮。

    他一進行宮前院,穿過大堂便在簽押房呆著了。皇帝這陣子似乎住得不“深”,張江並未被帶去深宅內院。

    宦官王方招呼他,叫人上茶,便上來與張江寒暄。

    王方的態度十分客氣:“皇上稱讚張將軍兩回了,言張將軍有膽識哩。”

    張江挺起胸道:“男兒正當如此!本將以皇上之氣概為榜。”

    王方笑道:“張將軍是要學皇上哩?”

    此言一出,簽押房正忙著奮筆疾書的一個小官也抬頭悄悄看了王方和張江一眼。

    張江毫無察覺,他與皇帝可是有著金蘭之義。

    “哦?”王方好奇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陸飛從門外走了進來。

    張江忙起身單膝跪地,抱拳道:“臣叩見皇上。”

    “起來罷。”陸飛看了他一眼。

    “謝皇上。”張江道,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身上的甲胄磨蹭得叮哐一聲響。陸飛又指著一張茶幾旁邊的椅子讓他坐。

    王方走到陸飛跟前,彎腰躬身細聲細氣地說:“張將軍這禮節看著多得體。”

    陸飛點頭,目光留在張江身上,十分關注的樣子:“老三長能耐了,讓朕刮目呀。”

    張江激動得臉都紅了,說不出話來,泛著光。

    陸飛看著他,又用隨意的口氣緩緩說道:“楊延昭久曆戰陣,責任太大、考慮的事兒太多,過於保守。鐵捶太熱血了點,勇猛是勇猛,打起仗來卻不懂適時收手的分寸。唯有你頭腦靈活,有勇有謀,用兵靈活敢拚敢打,卻又懂得分寸。”

    張江忙道:“末將不敢,不敢……末將還尚需曆練。”

    陸飛搖頭道:“這裏沒有外人,朕自稱帝以來,也沒時間顧得上與眾兄弟把酒言歡了。”

    張江一臉興奮卻嚴肅地抬起頭來。

    陸飛也不急於一小會兒,繼續說了一句:“廂都指揮使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將,日常可以進出殿前司,殿前司無論多大的事,都得讓你參與才行。雖然職位比楊延昭他們還低一點,但你更年輕不是?朕還是很期待你們能成大器的。”

    張江立刻抱拳鏗鏘有力道:“末將請為皇上前驅,隻要能為皇上效力,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好!”陸飛道,“去霸州吧,帶上虎賁軍的一萬精騎去。”

    張江微微有點遲疑,虎賁軍是皇帝的親信兵馬,要調那麽遠去?

    陸飛的眼神裏也泛出了鋒芒之色:“我叫你上的時候,你就帶兵北上。見契丹人就殺,羊馬全殺,糧草全燒,幹了便走。不能被遼軍大股逮住,行動要靈活多變,膽子要大,速度要快!”

    張江正色道:“主要襲擊哪些地方?”

    陸飛站起身,牆上就有大圖,拿巴掌在上麵一拍,又換了個地方一拍,沉聲道:“糧道。遼軍若聚集兵馬南下攻我防線,大軍決戰,遼軍十幾萬人、至少二三十萬匹馬,冰天雪地甚麽都沒有,朕不信他們隨軍帶的糧草夠吃!幽州是遼國經營的地盤,這回他們沒法靠劫掠,兵馬集中後,能劫掠的地方也太小。”

    張江道:“末將明白!”

    陸飛又忍不住道:“到時你一定要警覺,遼軍騎兵很多、機動也快。”

    陸飛說罷便沉默下來,低頭按佩劍劍柄,目光又被係在上麵的紅緞吸引,他仿佛看到了一雙溫柔的玉|手。念頭一閃而過,他穩住了心思。

    現在陸飛也不去前線實地巡查了,因為眼睛能看到的範圍太小、戰場擺得太開,就算到了前線,大部分東西是看不到的,也隻能聽各地的人敘述。

    或許在旁人看來,陸飛成天沒幹甚麽,也幾乎不出行宮。但有些事,和看起來忙不忙沒甚麽關係……他連吃飯睡覺都在想,忍不住要想,這種壓力和難以休息的心境,或許比忙活更辛苦。

    陸飛踱了幾步,心道:我已經盡努力重視情報了,但實際上這時代對敵情、敵方策略的掌握,還是很難很慢,很多東西真的隻能靠提前去猜!

    ...

    天空的雲層壓得特別低,低得叫人擔心會掉到霸州城的閣樓屋頂上。

    空中的小雪花被風刮得橫飛,仿佛晚春的柳絮,又似喪事上的紙錢,平白添了幾分悲涼的氣息。屋子倒是熱乎忙碌。

    行宮前院堂屋裏坐著幾個大臣和一幹官員,兩邊的廂房裏也有許多軍府官吏。人們十分忙碌,二十幾萬大軍的糧秣、軍備、工事、情報等都要報到這裏處理,前營軍府還要負責下達軍令等諸事,事兒是挺多的。

    這裏似乎隻有一個閑人,就是陸飛。

    他時不時在堂屋上位聽寇準等人稟報重要的消息,然後在那裏坐一會兒;時不時又起身回簽押房看圖。反正具體的事不用他辦,一整天都幾乎沒做甚麽事。

    偶爾又到二堂後麵的院落裏走走,也沒甚麽好走的,隻能在一條長走廊上來回走動,外麵下著雪,他也沒想到雪裏去。

    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

    這時曹彬進來了,陸飛回頭看到他,便在走廊上停步等著。潘美這次沒來,在汴京留守,主持前營軍府所有分司的人就是曹彬。曹彬很賣力,起早貪黑十分用心,畢竟這幾年潘美實在太得寵了,皇帝無論甚麽大事都會先問潘美才作決定。

    曹彬上前見禮,隨即便說道:“皇上,從前線斥候陸續報來的消息,臣覺得可以肯定遼軍主力在津州北麵,幾乎全部人馬都在那裏。”

    陸飛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雪原上營帳不見收尾的宏大場麵,耳邊仿佛聽到了馬蹄踏在雪地上厚重沉悶的聲音。

    他沉聲道:“他們打津州城了?”

    曹彬道:“暫時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