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2章 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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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無定河南邊三十裏,正是曹彬部近三萬衛軍的所在,即定西軍第四軍團。

    他們留下了三千多人在無定堡防禦,與數萬民夫繼續修築堡壘。因為無定堡設計需要駐紮七八萬大軍的營房和倉庫,所以占地依舊不小;城防工事內滿員防禦就需要兩千多人,人馬不敢留得太少。

    曹彬部原在距離中軍二十裏地外行軍,得到軍令後,後退了十裏做出姿態,然後停了下來找高處設營駐防。

    第三天,中軍快馬傳來消息,敵軍馬隊人數不詳、但超過一萬騎,已從東部山區向後軍靠近。

    曹彬立刻下令戒備!

    寧靜的夜晚,但陸飛知道敵兵已經靠近,預計明天早上就將出現在附近。

    沒當值的將士都早早歇息了,此時連中軍站哨的親兵也或站或坐。陸飛從敞著的帳篷看出去,見一個親兵士卒正坐在火堆旁邊,埋頭拿著針線,默默縫著身上的衣裳。那士卒長得很壯實,但特別年輕,看起來也就十幾歲。

    陸飛伸手揉了一下脖子,繼續在簡陋案板上的紙上寫寫算算。

    平射的銅火炮剛造出來不久,就有炮表。所謂炮表,就是規定火炮尺寸、裝藥量、鐵丸重量了之後,利用拋物線公式,經過計算和測試,製作一個表格,對照每個仰角的射程。

    但是,這個炮表是基於平地的表格。現在陸飛就是在臨時計算在坡度十幾度的情況下的炮表,因為時間緊迫,今天才剛剛紮營,以至於天黑了他還沒算好。

    ……當初的平地炮表是在汴京校場製作的。

    首先算出重力加速度,原本公式裏的數據不能用,因為找不到單位米、秒與現實計量的對照換算值。方法是重新實驗。時間的測量是帶刻度的沙漏,以彈指(約等於秒)為單位;長度單位是丈、尺、寸、分、厘、毫、絲,當然後麵的所謂精度單位可以不用管,以現在的火炮工藝和測量工具,太小的單位壓根無意義。利用鐵球從浮屠上丟下去的時間和高度測量,反複多次取平均值,就能算出重力加速度。

    接著就是仰角下產生的初速向量計算,也很簡單。仰角用木製量角器,三角函數值隻要照角度畫一個三角形建模,用各邊圖形長度乘除就行。

    如此方法製作的炮表,不僅有簡單對照表,還能設定公式;臨時發現炮表上沒有的角度,可以當場快速套公式計算。

    ……當實際戰場有坡度時,也能用運動學基礎公式進行推算,形成新的炮表。

    而關於戰場射程長度的測量,陸飛大概記得近現代是用炮鏡;而現在顯然沒有這個玩意,也做不出來。他的法子就比較笨了。

    兩個法子,一是選那些距離感比較強的人用眼睛估計,比如以前守城時、在城牆上替拋石車觀測遠近的人。二是在戰場上用繩子量出整數距離後,釘木樁,開戰時就根據那些木樁為參照物。

    現在前麵的坡上就有很多木樁,白天時釘的,稀稀疏疏。估計敵軍不知道幹甚麽用的,因為沒有絲毫防禦效果。

    ……一夜無事。天剛蒙蒙亮,陸飛便在軍營外的熟悉的鼓號節奏醒來,起床穿衣披甲。一眾親兵內侍照顧他。

    陸飛問:“敵軍到了?”

    親兵道:“回皇上,其前鋒如期到達,占據了西邊的高山坡。”

    陸飛伸展開雙臂,宦官和男內侍便忙把帶著青鹽洗滌清香的幹淨裏襯給他套在身上。陸飛神情平靜鎮定,目光沉靜卻銳利,精神調整到了最佳狀態。

    陸飛很快在眾人幫助下,把精製的板甲披上,深紫色的鬥篷也係上。他在戰陣上不算黃色的,太鮮豔,在特殊情況下容易引起敵兵的照顧。

    黃金扣的皮帶係上腰間,陸飛提起劍佩戴上。然後才洗漱吃個半飽。

    他一身整潔地走出帳篷,先站在坡上觀察了一會兒。此時天色更亮了,初春的清晨,山溝間還籠罩著乳白色淺淺的薄霧,陸飛抬頭看天,今日天氣很好。

    西麵山頂卻沒有舞,陸飛眺望,能看到上麵有旗幟,還有人影站在上麵。

    戰前站在高處往的人,多半都是聯軍的統帥大將。昨天陸飛還去過那裏,或許腳印現在都還在,顯然猜測著拓跋德明可能也在那裏,陸飛心裏有種很近的感覺。

    不同的人站在同一塊土地上,立場也會不同,而今拓跋德明在想甚麽?

    陸飛眺望了一陣,武將們陸續來到了中軍。禁軍以往多年的戰陣習慣,依舊保留了不少,先到主將跟前來,最後再部署一下戰陣。

    來了近百人,指揮使以上的武將幾乎都到了。眾人一麵觀看對麵的戰陣,一麵等著陸飛下令。

    “昨夜已軍前議事,一切照原定部署。”陸飛開口道。

    這時眾將便陸續安靜下來。

    陸飛道:“陣前照實情,諸將可合理地臨機決斷。不過,未經允許,不得使用銅火炮及火繩槍!”

    眾將嚷嚷著紛紛應答。

    陸飛頓了一下。心道,像這種擺開了決戰,是雙方你情我願才能發生,若是黨項契丹聯軍不願意,他們能把軍隊集中到這裏來?這是個機會,陸飛盯住的是聯軍的騎兵……特別是遼軍鐵騎,因為在他眼裏,隻有遼軍精騎才算得上合格有組織性的騎兵軍隊!

    需要引誘遼軍精騎上來了,戰爭才能真正開始。

    陸飛神色變得肅然,又道:“禁軍是九州最精悍的兒郎組成,裝備吃穿,都是最好的,是無數漢人百姓的民脂民膏!”

    這話頓時很嚴重了,眾將敬畏地站正了身體。以民為本,是唐朝時就有了思想,陸飛這話還是很接地氣。

    陸飛朗聲道:“兒郎們翻山越嶺來到這裏,不是為了出醜叫人恥笑,是為了漢家的臉麵,勿負朕與黎民百姓的殷切期待。為尊嚴,為保國安民,為祖先留下的每一寸國土,願諸位戮力殺敵!”

    人們紛紛回應。

    陸飛聽罷也不多說了,下令道:“備戰!”

    眾將大聲喊道:“為皇帝效力!”“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

    漫山遍野都是成隊列的軍隊。翟士貴觀望著前麵的氣勢,從整肅的軍容,便道:“敵人數隻是咱們的三分之一,但這是場惡戰。”

    大聖軍步騎在此地布陣的人數一共才四萬多人,而聯軍約十二萬人!

    拓跋德明道:“大聖軍先到此地,為何不選咱們占的這片山,卻要對麵那片地方?”

    翟士貴也完全沒看明白,隻道:“不過對麵開闊,正能痛快戰一場!”

    聯軍步騎浩浩蕩蕩,陸續到達了戰場,聲勢更大,人馬眾多橫向展開更廣,漸漸地形勢仿佛一個半弧,對大聖軍側麵都形成了半包圍狀態。

    超過十六萬人馬在這地方聚集,山溝之間喧囂異常,旌旗如雲,場麵十分浩大壯觀。

    雙方遊騎在兩山之間的山溝裏已經衝突起來,時見拉弓的騎士身影在遠處視線中越過。

    聯軍人數絕對優勢,翟士貴和拓跋德明都決定主動進攻。翟士貴建議道:“正麵坡最緩,前軍步軍可靠近結陣,然後從出動步兵進攻。騎兵在兩翼側後護住,按兵不動。

    雖有所準備訓練,但黨項軍戰馬在火器爆響麵前可能不適,先以步軍對敵步軍方陣,最是妥當。”

    拓跋德明雖是主力的最高統帥,但他也相信遼軍宿將的經驗,遂采納了建議。

    翟士貴又道:“大聖軍人數更少,但軍容整肅,一次攻不下,可換人馬輪流進攻。”

    一番準備,黨項步軍從山坡上向前移動,他們也是一群群人組成的方陣,衣甲不一,不少人攜帶弓箭,兵器五花八門,不過一個個卻也有股子蠻勁。

    橫山產鐵,黨項步軍著甲率很高,但顯然無力組織鐵匠作坊對盔甲進行加工,士卒們穿的甲雜亂不一,都是各自在家裏自製的。

    拓跋德明依舊很有信心,確實戰陣上並非穿得好就能打,靠的還是人的勇猛!

    大片的步軍向山下蔓延下去,就如同黑壓壓一片的山洪。拓跋德明看著這壯觀的場麵,心情激動不已,又很緊張。大夥兒來打仗,都是為了贏!

    山穀之間,鼓聲和喊聲轟鳴,震動山河。拓跋德明緊緊握著劍柄,用力過度指節都發白了。

    遠處大量湧動的人潮、旗幟,陸續彌漫過來,一些人停在了原地,前邊一些人繼續往前,兩翼騎兵也在運動。更遠處的山坡上,步騎也在照一定章法活動。以十萬計的人山人海,仿佛一部巨大的戰爭機器,正緩慢地活動發出巨大的噪音!

    在這個小農經濟、遊牧為主的落後時代,無數人在戰陣上,展現出了時代的最高組織度,也集中了生產力所能及的大量資源。

    陸飛站在山坡上,一言不發地觀察著薄霧深處的每一片地方。看得出來,聯軍進攻的節奏很從容……他們把一股騎兵部署在大聖王朝軍前後之間側麵,監視曹彬部,集中力量在這片山溝間咬住了前軍四萬餘大聖軍步騎,看起來情況確實不錯。

    陸飛注意觀察戰場上的木樁,距離大聖軍前線約一千二百尺的地方,聯軍集中了超過五萬步兵,在那裏列陣。光方陣就有上百個,組成了橫麵寬廣,縱深很大的大陣。

    而敵騎兵主力還在後麵更遠處,其推進步軍兩翼的騎兵衣甲不一,有種襤褸的樣子,不像是遼軍精騎。

    少頃,聯軍前鋒步兵不停息地向上坡上持續推進,兵力約莫四千,也可能是五千。山坡下方,鼓聲大噪。

    “嗚……”蒼勁的牛角號齊聲響起,在風中掠過嘈雜的人群,向無數的山穀之間飛躍。

    山坡上一排傳令兵左右兩隻手一致地拿著兩色旗揮動,左手紅邊紅心,右手紅邊黑心。紅旗向後,黑旗向前,反複交錯舞動。

    大聖軍正麵各方陣立刻傳出了武將們的大聲吆喝叫罵聲。諸部頓時士卒交錯,前麵四排拿著長槍的步兵轉身,從後麵成隊列的神臂手間隙之間穿過;接著後方的披板甲戴鋼盔手拿劍盾的重步兵移動到了最前方。

    敵兵拿著各種兵器,已經沿著平緩的山坡上來了,無數人將黃土踩得塵土彌漫,“哇哇啦……”怪叫聲,仿佛山間衝出來的大群野獸。

    大聖軍將士個個瞪圓了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紅著眼睛的如同野人一般披著鐵片,拿著刀槍棍棒盾牌的人群。

    上麵人群裏一員大將大喊道:“大聖王朝必勝!”

    “萬歲……”眾軍的呐喊壓住了戰場上的喧囂。“喝!”列陣整齊的重步兵提起了做工細致精良的鐵皮包木盾,手持單手劍放在了盾牌上。

    中間的一股敵兵在百步內率先大叫著衝了過來,嘰裏哇啦的叫聲不知何意,但人們的聲音裏帶著緊張、恐懼、憤怒的吼叫。

    “準備!”“準備……”諸指揮使拔劍大喊。

    “哐!”一聲鑼響,中間一個指揮的神臂手舉起弓箭,也無須瞄準,“劈裏啪啦……”弦響,空中一叢黑壓壓的箭雨便飛彌漫了天空。

    “放!”“放……”

    刹那間,橫向各處的敵兵蜂擁衝殺上來,空中箭矢上下亂飛。落下來的箭矢打在大聖軍的鐵盔甲胄上“叮叮當當”直響,時不時傳來一聲慘叫。

    中間一處首先短兵相接,人群之間,人很多很密,便隻見刀劍揮舞。實際人們揮武器很慢,都是使勁掄到一下是一下!力太小是白費勁,雙方都拿著盾,大聖軍還披著重甲。

    “哐!”一個黨項漢子大叫著徑直拿木盾撞到了大聖軍的盾牌上,憑借著衝力撞得那士卒倒退了半步紮住馬步。黨項漢子立刻掄起狼牙棒揮下去,“哐當”第一聲,砸在了肩甲上,砸得那士卒一聲大叫,盾也掉了,但馬上拿起鐵劍對著那黨項木盾的空隙猛刺下去,頓時鮮血飆了他一臉。

    旁邊的一個大聖軍士卒則被一把刀猛紮進了胸甲,大聲痛叫叫喚。

    大聖軍前方,隊列動蕩,殺聲震天,鐵器撞擊的火花在黃塵中像金星一樣閃耀。廝殺的接觸麵十分有限,不過山坡上的神臂手對接近的黨項軍步兵平射,殺傷很多。最可怕的前方拚殺的地方,但死傷最多的卻是弓|箭對縱深的射|殺。

    前方的重步兵浴血奮戰,前麵是瘋狂的敵兵,後麵是密集的自家隊列,前後無路,隻能拚命地奮戰!

    武將在不遠處大吼:“後退一步者,斬!”

    軍樂隊用橫吹鼓號奏響了激昂的曲子,各百人都有傳令兵係統的文吏,也在大聲鼓舞著士氣,武將們在叫罵,文吏在用各種高尚的詞在讚譽將士們視死如歸……但這些都無法消除將士們的流血、痛苦、害怕。

    正片山坡的人***接一線,慘叫聲、喊殺聲,比鼓樂的聲音還大。

    人們口中喘著粗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冒汗,吐著白汽。精兵首先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因為拚死非費體力!披著幾十斤重的盔甲,步弓的力量動輒就是一石,拉幾次就有力竭之感。

    一個神臂手士卒聽見“準備”的叫喊,便張弓搭箭,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就在這時,他看見正前方一個步兵兄弟正對著旁邊一個敵兵猛砍,前麵另一個敵兵拿起長矛,全力衝了過來。瞬息之間,弓兵沒有多想,立刻調轉弓箭,“啪”地一聲就近射了過去。

    那大聖軍步兵發現正麵的敵兵額頭上忽然插了一枝箭,心下一陣後怕,回頭看了一眼,但此時神臂手隊列裏“啪啪啪……”的弦響,一大群人都在射箭。

    ……中軍方形大旗上寫著“大聖”字,在風中獵獵飛揚。陸飛及其部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觀望著前方黃塵彌漫,腥風血雨。親兵們站在那裏不用上陣,卻也身體繃緊了,瞪著眼瞧著。

    不遠處的鼓號手,蹬著八字腳,緊握著鼓吹,一副準備衝殺一般的模樣。山坡上的叫喊聲響作一片,形成了“嗡嗡嗡……”的嘈雜。不遠處時不時傳來大聲的吆喝聲,其間“得令”的聲音短促有力,緊張異常。

    這時一員部將轉過頭,欲言又止,終於沒有吭聲。

    陸飛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敵兵第二批步兵成陣型地正在上前,這次人更多,或許有上萬!而前方的廝殺仍在繼續!

    眼前這情況,敵兵會投入新的兵力,換下第一批人馬!

    車輪戰術。

    戰場上那些衣甲兵器淩亂的敵軍,仿佛野人,但顯然並非真正的原始人,不能低估其戰術。西北這邊打仗打了上千年,聯軍中有大遼的“軍事顧問”,都不是善茬,遼國是實實在在的強國,一度影響力超過中原,北邊很多遙遠的國家都把大遼當成“中國”。

    陸飛看著戰陣上紛亂中有序的跡象,終於開口道:“傳令,用攻城鐵炮協助前線步軍!”

    “得令!”

    少頃,潘美拿起印,在一張紙上一蓋,遞到一個文吏手裏。很快那文吏帶著兩騎背上插著黃色三角旗的傳令兵,急匆匆地策馬奔出。

    炮架上炮口碩大、炮身粗|短的攻城臼炮半截埋在土裏。一員武將接過軍令一看,轉手遞給一旁的軍府幕僚,當即拔出佩劍,大喊道:“皇上聖旨,炮營作戰!傳令鐵炮各隊,準備開炮!”

    在叫喊之中,眾軍幹脆地把堵在炮口的草紙扯出來,裏麵早已裝填好火藥和石彈。

    二十幾個黑洞洞的大炮口斜對著天空。聽到“哐”地一聲鑼響,大喊聲傳來:“放!”

    “轟!轟!轟轟……”如同雷鳴般的震響陸續響起,大地都在顫栗。

    緩坡上,隻見白煙一排依次騰起,煙霧中火焰噴|射絢爛。聲勢巨大,不過石彈飛得並不快,個頭又碩大,以眼睛看得見的模樣飛向半空,憑借重量向聯軍人群裏落下去。

    近百斤的石頭從半空落下去,下麵是隊形密集的聯軍步兵營,蔓延一片都是人。石炮隨便都能砸到人,隻有數枚砸在了方陣之間的空地上。

    整營鐵炮向敵兵密集人群裏一輪齊射,敵兵頓時死傷數十人!

    石彈落在幹燥堅|硬的黃土沙石之間,砸得黃土塵土濺飛,仿若爆炸的煙霧一般!有的徑直砸到了人,有的砸裂了,石塊飛濺而起,周圍運氣不好的一兩個人就會被撞傷。

    不過炮擊著實讓黨項兵一陣慌亂震驚,好幾百尺外就打到他們了,一般士卒始料未及。

    場麵十分恐怖,黃土上,一個士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裏,腦袋都碎了,血肉**濺了一地。另一處更是,血淋淋的肝和腸子都在血泊中。有士卒在撕心裂肺地捂著被石塊撞傷的臉頰慘叫。

    黨項剛剛上前的大片方陣裏,各處都產生了一些混亂擾亂,推進的速度也慢了。人們抬頭看著天。

    不過大聖軍的炮火就響了一通,便沉寂下來,鐵炮隻攜帶了一營五百人,一輪下去,清理炮膛和裝填也很麻煩。

    這也是有效果的,第二批次的敵兵被炮火震驚了一會兒,打亂了輪換進攻的節奏。大聖軍前線打退麵前的敵兵,贏得了喘息之機,各都頭、什將急忙指揮人馬成縱隊向後撤。上邊第二梯隊各指揮則以橫隊前進,指揮之間有間隙,讓前方的縱隊後撤。

    陸飛依舊眺望著對麵大片騎兵上方的山頭,那裏站著人。兩邊相隔甚遠,卻離著一處寬闊的山穀,似乎在兩廂對望。

    炮聲時停時歇,但廝殺聲一刻也沒停息。

    東麵緩坡上的第三軍重步兵發出一聲聲呐喊,如同堤壩一樣阻擋著成千上萬的人群猛攻。臼炮不能阻止人海的進攻,兩軍膠著殺聲震天,屍體布滿了山坡,傷兵在仰天哭喊。

    聯軍後方,更多的敵兵人群投入陣前,大聖軍陣線死戰不退。前營軍府的幕僚在軍中大呼:“皇朝根基,因兒郎之熱血築成!”

    春風越過連綿的山溝,拂過沸騰的浩大戰場,風中帶著血的腥味和人們的叫喊。陸飛心裏繃著,握著劍柄的手心裏都都是汗,潮濕的觸覺讓人聯想到滿手的鮮血。他不禁脫口道:“帝國大業不隻靠兵器,漢家氣概永存矣!”

    潘美和楊延昭都在旁邊,楊延昭聽得此言,拜道:“皆因將士忠皇上之心,日月可鑒。”

    就在這時,遠方的敵騎終於動了!大片馬群從山坡上、山穀中向大聖軍陣營的北邊緩慢湧動。

    北麵,大聖王朝軍右翼。當此時大聖軍第一軍精騎部署在步軍大陣的後方西,聯軍騎兵的動向是準備以側翼進攻,協助正麵步兵……正麵兩軍膠著,戰陣上打開僵局的常規法子就是投入新的力量!

    山間硝煙彌散,北麵馬群的隆隆聲踏起黃塵,仿佛要席卷整片山河。東麵的黨項步兵進攻更加猛烈了,兵力陸續在增加。

    太陽剛升到半空,半天時間還沒過去,但戰役已經司演司烈,到了魚死網破之時。

    ……遠處的平緩起伏的山坡上,黑壓壓的地平線在波動起伏,那是馬群!“隆隆隆……”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又仿佛地底下的岩漿在大麵積地湧動發出的聲響。

    騎兵集群湧至一裏地外,兵分兩路,一路直趨大聖軍大陣右翼,一路直奔大聖軍後翼部署騎兵的方向。成片的騎兵仍在慢跑,速度已明顯開始加快。

    這時一聲琵琶鏗鏘的聲音突兀地在馬蹄聲和人群嘈雜中響起,隱隱可聞。接著許多琵琶一齊跟著彈響,鼓和橫吹也加入了進來,讓曲子更響亮。

    琵琶的旋律讓這充滿慘叫痛苦、黃塵的戰場,仿佛多了幾分顏色。

    鏗鏘的曲子,又帶著幾分悲意,肅殺之氣在馬群馳騁和刀槍如林的群山之間蔓延。

    在熟悉的琵琶聲中,大陣上的將士紛紛把茅草拔開,一門門五尺長的銅炮露出了猙獰的麵孔!炮聲在陽光下泛著黯淡的金屬冷光。

    “唰!”統率由一千五百人組成的炮軍的大將拔出了佩劍,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一旁的鑼手們抓起了棒柄,瞪眼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