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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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簌簌,粘上錢瑰的錦衣。& {www}.{}{}.{}她紅綃輕裾上牡丹花繽紛盛開,若燦燦夕陽將要落山的一瞬,萬千璀璨吐盡餘生未了的綺豔。
她的手指輕輕梳籠著踏雪柔軟的長毛,緩緩上前走了兩步,優雅地笑道:“果然賊心不死,一路從大理追蹤至此麽?”
千禧教這幾個人都是青衣黑靴,尋常的當地人打扮。那身村矮小的小頭目瞅著錢瑰的華美簡直不敢直視,他垂著頭,卻是皮笑肉不笑行了個半禮,這才說道:“錢大姑娘好手段,玩得一出絕妙的金蟬脫殼,白白葬送了莫先生夫妻二人的性命。午夜夢醒之時,不怕他們找你索命麽?”
森森然的聲音如三九寒霜,像一把飛揚的塵沙撒在錢瑰心上,存心叫她不安。
錢瑰鄙夷地揚起頭來,聲音雍容自若:“你說那姓莫的已不在人世麽?想是行多了不義之事,天也不饒他,他們夫婦是死是活幹我何事?再者說來,我又不是你們教主的下屬,憑什麽要聽他的安排?我走我的陽關路,他過他的獨木橋,如今為了幾兩銀子,竟恬不知恥一路追蹤,真是令人不齒。”
人多勢眾,如此欺淩一個弱女子,被錢瑰一頓反駁,這些人竟毫無惻隱之心。
另一人陰測測說道:“錢大姑娘,你顛倒黑白的本事好生了得,明明是你父親走投無路,拿著錢家的銀子買命。教主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才允了他的請求,如何便成為咱們苦苦相逼,放不下你家那幾兩爛銀子?”
“拿錢買命?我呸”,錢瑰重重淬了一口,眼裏冒出了絲絲火星:“若真買下了我兩位兄長的性命,錢瑰自然雙手將銀子奉上,絕無半個不字。如今我父親的命在哪裏?我兩位兄長的命又在哪裏?你口口聲聲拿錢買命,究竟買下了誰的性命?實話告訴你們,莫要相煎太急,否則,那姓莫的便是前車之轍。”
錢瑰口才極好,真真假假一番痛斥,那幾個大男人說她不過,頗有些惱羞成怒,上前便要拉扯她的胳膊。踏雪極為護主,拚著力氣抬起頭來,一口咬在那男子手上,留下兩個血肉模糊的牙印。
那男子痛得大叫一聲,一把從錢瑰懷中將踏雪拽出,往花架子底下狠狠一摔,幸而那上頭鋪了塊氈毯,踏雪依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嘴角浸出了幾縷血絲。
踏雪不屈地抬起頭來,依舊搖晃著身軀,想要跑回錢瑰腳下,護住她的主人。
“住手”,錢瑰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衝著踏雪便跑過去。她將踏雪緊緊抱在懷裏,拿自己的衣袖替踏雪拭著嘴邊的血絲,一人一狗偎依在一起。
踏雪費力地拿舌頭舔著錢瑰滴落在它爪子上的眼淚,又往主人懷裏靠了靠,勉強吐了吐舌頭,似是要讓主人安心。
錢瑰擦了把眼淚,暫且將踏雪放在毯子上,將一直藏在袖間的匕首拿出,往自己咽喉上一抵,衝那幾個人狠狠喝道:“滾,回去告訴你們教主,錢瑰如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哪個不曉事的再敢來撒野,我立時便血濺五步,叫你們人財兩空。”
錢唯真與蘇光複之間既有一紙契約,錢瑰名義上便成了蘇暮寒的人。
蘇光複雖然惱怒莫先生夫婦之死,卻也不能不替錢瑰留幾分麵子。因此他命手下人隻能威嚇幾句,大不了脅迫至靖唐關,卻不能傷她的性命。
如今瞧著錢瑰以死抗爭,這幾個人到也不敢糾纏太深。
被踏雪咬傷的那個已然拿帕子包紮了傷口,色厲內荏地說道:“錢姑娘,我家主子敬你曾是尚書府的千金,才不叫兄弟們對你動粗,你凡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我們兄弟今日暫且回去,何去何從,姑娘好生想想,我們明後日還會再來。”
院中這一鬧騰,僅餘的那兩名小丫頭早已嚇得愣怔,直待這些人出了院子,兩人還在樹下嚶嚶哭泣。
錢瑰心憂踏雪的傷情,哪有好臉色給這兩人,衝她們喝道:“哭什麽哭,他們尋得是我,與你們沒有半分關係。趕緊將院子裏收拾收拾,再準備晚飯,拿小米熬些稀粥,端到我的房裏。”
也不管這倆小丫頭臉色煞白,錢瑰將匕首收好,重新抱起踏雪,三步並做兩步往屋裏走。
如今不是在昔日的錢府,踏雪傷得再重也無人替它療傷。錢瑰不懂醫術,隻能拿帕子拭淨它嘴角的血絲,再嚐試著喂了些清水。
藥匣子裏有治跌打損傷的丸藥,錢瑰也不曉得起不起作用,她拿水化開喂了踏雪兩口,暗自祈禱叫踏雪能熬過這關。
踏雪很安靜,一雙明澈的眼睛一直溫柔地望著錢瑰。瞧著她端來的水,它也抬起頭,費力喝了兩口。錢瑰送到嘴邊的肉脯,它卻是咽不下去,都吐在了外頭。
丫頭送上飯來,錢瑰胡亂吃了兩口,瞅瞅躺在榻上的踏雪,心間忐忑得不行。
她將稀粥拿湯匙送到踏雪口邊,踏雪聽話地咽了下去,一連喝了小半碗粥,錢瑰瞧著它精神尚好,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略略放下。
往昔踏雪都是趴在錢瑰房裏的腳踏上休息,今夜錢瑰不安心,將它安置在了榻上。自己炕桌上的油燈一直未曾熄去,錢瑰外衣也不曾脫,她時不時給踏雪喂幾口米粥,再瞧它能否安穩睡去。
直聽得三更天的梆子遠遠響過,瞧著踏雪睡得安穩,已然發出清淺的鼾聲,錢瑰才朦朦朧朧闔眼睡去。
方才打個盹的功夫,錢瑰在睡夢中查覺到踏雪又在舔自己的手指,她一個激靈張開了眼睛,見踏雪萎靡地倒在榻上,嘴角又流出了大攤的鮮血。
瞧見錢瑰醒來,踏雪費力地往前伸了伸頭,一顆大大的淚水緩緩滑落。它最後一次拿冰冷的鼻頭拱了拱主人的素手,戀戀不舍地閉上了眼睛。
陰陽兩隔,撫摸著踏雪柔軟的長毛,錢瑰一次一次回想著自己與它的初遇。她以為自己會淚落如雨,拿手擦拭了一把臉,臉上竟然半點水漬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