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中無歲月,事事俱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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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府外又來了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說是清泱的故人。明明蒙著麵紗看不清麵目,但那些守門的人單單隻看著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就有些酥骨站不住。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剛剛還站在門外的人,一眨眼就進了府門,飄過的桃花香餘味悠長,迷醉了所有人。

    她走進清泱的房間,摘下了麵紗,清泱睜開眼,看見麵前站著的女子,手裏的暖爐掉了,咕嚕嚕滾開好遠。

    真美啊,她想。

    也不知道她對清泱說了什麽,清泱隔了四日終於踏出了房門。她說——“嫁吧。”

    整個相府徹底忙碌起來,沈雲望說在後日太陽落山之前必須禮畢,若辦不成,全府的人陪葬。這狠戾的命令讓整個相府沒一個敢偷懶。

    清泱坐在銅鏡麵前,玄色正給她挽頭發,鳳冠霞帔那麽紅,也映不紅她冷淡的臉。

    今日若禮成,這幾百年來的恩恩怨怨便都了了罷。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千百年後,便成了後人嘴裏一段唏噓的傳說,可歎可感。

    “你說我和雲望是牽了月老線的,為何我還會愛上另一個人?”一直不開口的人問了。

    “……”玄色不知如何講,想到今日之後兩人再無可能,她輕輕歎了口氣,“……清泱,你前三世的姻緣都被頎華破壞了……”

    “他為何要破壞?”女子打斷她的話。

    因為他愛你。這樣的話是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說出口的,待清泱百年之後去了陰曹地府,想起前世今生自然都會明白。

    “你知道但你不會告訴我。”清泱從銅鏡裏瞧見玄色的樣子,“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玄色愣。

    “一個男子去破壞一個女子與其他男子的姻緣隻有這麽一個原因。”她揚起了頭,就像玄色記憶中某個人一樣,高傲又得意,“他愛我,愛慘了我。”

    玄色不語。

    然後那臉有些難過的低了下去,輕輕歎道:“……我也愛他,但我不能和我心上人成親了……”

    玄色鼻子有點兒堵。多少世了?她看著眼前這個人決絕的喝下孟婆湯又決絕的跳下轉生台,然後又命運般地遇見他,又毫無意外的愛上他,又不得好死……每一世,她都愛慘了他。

    “快結束了。”玄色喃喃,手輕輕撫著她的發。

    本來清泱就住在相府,所以便不存在娶親,隻需要在規定的時辰上轎,新郎帶著新娘繞京城一圈兒然後回到相府成親就可以了。

    老百姓一直以為以沈相在朝中的威望和恩寵,皇帝是必然會出席這次婚禮的。哪知道皇帝並沒有來,隻叫人帶了厚重的禮,百姓們原本還想擠在相府門前瞧瞧聖顏,哪知會是如此,心中不免失望。

    玄色作為陪嫁丫鬟,走在轎子一邊,不知怎的,總覺得心中不踏實。她不自覺地想起了那日雪夜裏紅色的眼以及那人在師爺椅上嘴角的血和變得妖嬈的眼尾。算算日子,他定是不可能在今天到達,半個月已經是極限,隻可能晚來絕不可能再早。想到這個,心中又安定了一些。也或許是折騰了這麽久,看著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心中難免悵然若失,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空落。這是命,命中注定呀,你抗了這麽久,還是沒法兒掰過命運。

    京城繞了一圈兒,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他們的車隊浩浩蕩蕩,百姓接踵摩肩出來看熱鬧,沈雲望已經可以看見相府門前的石獅子了,戴著大紅花,和他一樣。

    就一眨眼的功夫,卻發現石獅上好像站了一個人,白衣飄飄,黑發揚起,看不清麵目。看熱鬧的人也注意到了,開始朝石獅上的人指指點點。玄色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提起來,隻覺得呼吸都沒了,心跳也沒了,從神識最深處感覺到恐懼。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東海龍王護那顆珠子護得像命一樣,怎麽可能輕易給他。他倆若要打起來,沒有個四五天不可能分出個結果,若是他出手將人殺了,不僅玉帝連南海那位也得出麵,他若想全身而退簡直是異想天開!更不要說這還是四王中的其中一位,他怎麽可能在十三日裏就回來!

    察覺到外麵的騷動,清泱問:“怎麽了?”

    玄色抖著手,將那簾子拉著不讓裏麵的人看,轎裏的人感覺到阻礙,放下了手。

    “你不要出來。”

    轎子裏的人沉默了。

    “他來了。”玄色的聲音透著極端的恐懼,那麽深的恐懼倒讓清泱不解。

    “哦。”

    走進了沈雲望認出了他,卻又發現石獅上的人和在籬笆院子見著的人不一樣,眼睛好像有了細微變化,就是這些許變化,讓整個人的感覺不一樣起來。眼尾微微向上挑著,眉尾好像也長了些,一眼向你望來,便是萬千風華妖嬈無雙,卻又莫名使人覺得冷。

    可這人明明是笑著的。

    隊伍在相府門前停了下來。

    石獅上的人望著地下的紅色隊伍,衣擺無風自動,飄起來的白色好像把太陽都遮了。

    “今日你許或是不許,我都是要娶她的。”沈雲望說。

    “即便是死?”

    “待我娶了她,你殺了我也沒甚麽。”

    石獅上的人笑得更見風致,吐出的話卻冰冷:“我怎麽可能讓你娶她。”

    “你別再害她了。”沈雲望說。

    玄色身形一動,手一伸便現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劍來,飛身過去,擋了那帶著殺意的白光。

    “頎華!”玄色白著一張臉,嘴唇毫無血色,向那上麵的人吼道:“若這一世她再不能善始善終,便要魂飛魄散了!!!”

    哪知石獅上的人竟點了點頭:“我知道。”

    玄色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這樣也好。”他的聲音很渺遠,“她若魂飛魄散,我便散了這一身道行隨她一起便是。”

    玄色咬了咬牙,又吼道:“這便是你頎華所謂的愛?你到底愛的是什麽?你的愛就是讓她灰飛煙滅永不輪回嗎!!!”

    石獅上的人立了好久,當眾人以為他就要這般永遠寂靜下去時,他開口了:“……死有什麽可怕的,她又不是膽小的人。”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億萬年獨自一人飄渺的時光。這世間若沒了某一人,和死有何區別。他既無法麵對沒有她的世間,也無法接受她和另一個人幸福活著。他們已經糾纏了這麽多世,其中的因因果果哪這麽容易扯清,早已經連在一起了,扯不開,斷不了。

    他也不會讓它斷。

    玄色看了沈雲望一眼,握緊了手:“……是清泱自己願意的。”

    “你讓她出來親自與我說。”

    花轎上的人出來了,鳳冠霞帔,美麗得緊。她說:“嗯,是我自願的。”

    第八章浮生猶如夢

    吹鑼打鼓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沈雲望牽著清泱,進了大堂,老百姓們圍在相府門外,盡管什麽也看不到,但聽著那喜氣洋洋的奏樂,也覺得像是在場瞧見一般。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噗————”

    有什麽深沉綿軟聲音在她身旁想起,像是什麽撕裂了袍子,又像是什麽穿過了*。大堂裏鴉雀無聲,她甚至可以聽見身旁人的心跳,和她的混在一起,像是幼兒嬉鬧。

    嘀嗒,嘀嗒,嘀嗒……有什麽東西滴在地上,滴在她紅色的霞帔上,可是什麽也沒有。

    “我說過,你嫁誰,我殺誰。”明明聲音就在身後,清泱卻覺得很遠,又不是很遠,就在她心裏。她日日溫存的聲音,說的也是這話……可是,為什麽感覺不一樣呢?她扯下紅蓋頭,伸手抱住了旁邊倒下的人,眼睛卻沒往下看,轉了頭,愣愣地望著身後的人,瞳孔一下子緊了,好像外麵的陽光刺眼。

    他逆光而立,白色袍子上濺了血,手上拿著某樣東西,好像還能跳動,或許現在還是溫的,畢竟沒拿出來多久。他手一握,血漿飛濺,散成萬千血珠,濺了滿堂。那血濺進女子眼裏,映著陽光、那人、整個屋子都變得紅起來。

    “雲望……”是木楞的呢喃,好像穿越千萬年的時光滴在玉上的水,又輕又軟;又好像深夜海邊泛光的白沙,又冷又靜,是她十載的等待歎息,亦是他十年功成名就的青色如海。

    而這時候滿屋子的人才回過神來大聲尖叫著四處亂竄。

    “殺人啦!!!”

    “新郎死了!!!”

    “救命啊!!!”

    頃刻間整個相府寂靜如同地獄。

    紅衣女子抱著空心的人,看唇形好像在喊“雲望”,卻偏偏沒有一個音節能從唇邊逃出來。

    玄色立在門口,呆呆的無法言語。

    一陣風吹來,那懷中的男子變成一股透明的煙從身體裏飄出,漸漸有了光,他目光沉沉,飄在空中,明明是沈雲望的樣子卻偏偏感覺又不是沈雲望,好像變得愈加出塵,整個人多了一種瓊池白蓮那般的仙氣和純淨,他對對白色的人笑道:“好久不見,頎華。”

    “蓮疆。”他啞著聲音開口,“……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