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急雪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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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楓子”略一沉吟:“西蜀龍帆,嫌疑更大。寒師兄神機妙算,誆蜀君至東吳,意在將龍帆調虎離山,再趁他君臣不備,劍指西南,直搗蜀都。必是龍帆陰險詭詐,瞧出端倪,倒打一耙。”

    “金蟬子”據理力爭:“九王博贏乃師兄宿敵,更是覬覦君位已久。眼見師兄妙計安天下,勢如中天,他怎能隱忍不發?必將趁機盜符亂政,一為破壞師兄擴張大計,二為挑撥尊相君臣關係。如此一來,他更能一箭雙雕,輕輕鬆鬆坐收漁利。”

    “白楓子”也有高見:“依小妹看,盜虎符者,既非博贏,又非龍帆。隻有虞洋才敢如此膽大包天。他身為虞君,南海稱霸,猶自貪心不足,覬覦吳越,窺視中原,妄圖乘虛作亂,盡收華南。”

    “青楓子”憂心烈烈:“事到如今,且不論誰竊了兵符,倘若人馬調派不成,師兄如何發兵?”

    “金蟬子”不以為然:“青師兄勿憂,師兄雖有錦囊妙計,尊相更有護國之心。尊相早就說過,大敵當前,必須講究輕重緩急:攘外必先安內。不如趁此良機,先除博贏,再攻西蜀,也不為遲。”

    “青楓子”跌足驚呼:“如此一來,破蜀的大好良機,豈非斷送?倘若不一鼓作氣拿下卓雲、龍帆,待他們絕境逢生,定是後患無窮。”

    “金蟬子”連連勸慰:“青師兄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奇山如何了得?咱們寒楓主戰、金塞助威,還不是殺他個一敗塗地?”

    “青楓子”麵色憂急:“此言差矣!龍帆密如鬼神,豈是奇山能比?”

    “白楓子”連連寬慰:“師兄何必杞人憂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龍帆縱有潑天的本領,奈何吳強蜀弱,眾寡懸殊,還能與尊相抗衡?早晚都是咱網中之魚,甕中之鱉。”

    “青楓子”沉思片刻,依然滿麵憂色:“事到如今,君上雖有責怪之意,也隻好重新下詔,廢止八道兵符,另生火,再開爐,重鑄造。如此一來,卻要大費周章,攻蜀又需耽擱時日。”

    “白楓子”接口又說:“幸而最後一道兵符還在樊琪之手。他已得師兄號令,駐兵吳蜀邊境,又有“赤楓”、“碧楓”相助,但若謀劃得當,定有非常轉機。”

    “青楓子”連連點頭:“寒師兄勵誌攻蜀,現已飛鴿傳書,令“赤碧二子”聯合咱們的線人,潛入蜀玉宮盜符。”

    “白楓子”聞言甚喜:“大師兄遇事不亂,膽識過人,

    世人莫及。這一招以牙還牙,定能扭轉乾坤。”

    “青楓子”防人之心稍安,好色之心頓起,脈脈含情,笑問“白楓子”:“三師妹,你訪探蒹霞舞坊,可有收獲?”

    “白楓子”嬌羞一笑,白發飄飄,嫵媚至極:“小妹得尊相號令,誌在清君側。幸而藍妹妹暗助,日夜都能監控博贏,倒是不虛此行。非但如此,小妹還窺得魁星派一個重大隱秘。”

    青荷聞言大疑:“不知這個博贏,何方神聖?可是東吳將相?可是魁星派大師兄?敢與寒波父子抗衡?”

    “金蟬子”素喜八卦,麵露驚喜:“什麽隱秘?”

    “白楓子”洋洋得意:“有其主必有其仆。博贏的死黨天璣,也是色迷心竅,情令智昏。他迷戀舞姬,日落而來,日出而走,不分朝夕。”

    “青楓子”聞言一聲奸笑:“如此甚好,師妹有勞。待悉數摸清他們底細,再向大師兄稟告。”

    “白楓子”嫣然一笑,秀色可餐:“你們晝夜操勞,蜀君可曾捉到?”

    “金蟬子”瞬間眉開眼笑,一張老臉比秋後的葵花還要金黃燦爛:“白師妹盡管放心,寒師兄已布下天羅地網,奇山身中寒毒,卓雲勢單力孤,二人定是插翅難逃。事到如今,我敢打賭,不出一日,都是咱們囊中之物!”

    青荷心道:“我這前世同桌,作惡都顯招搖,也不怕壞事做絕,惡有惡報。”再也無心聽他三人饒舌,更不敢耽擱,趁其不備,飛身而去。

    哪料方提足飛縱,便被“青楓子”看到蛛絲馬跡,一聲斷喝:“何人鬼鬼祟祟,房上偷聽?”言未畢,寒氣怒號,陰風呼嘯,楓葉寒針破空而出。

    青荷不防有此一劫,但覺冰霜雪線,勢如奔雷,心下慌急,飛身而起,疾步飛竄。

    “金蟬子”更是一躍而起,趁火打劫。登時,金塞弧針急閃,九弧三射,神出鬼沒。

    耳聞風聲鶴唳,青荷嚇得根根青絲衝天而起。不敢回頭,不敢回眸,不敢停留,仗著“蒹霞露飛霜”,舍命飛身疾走。

    逃出數箭之地,身後依然如狼似虎,眼見前路被堵,唯有回轉,亡命城中。

    無限驚懼,忘乎所以,全力奔逃,不知東西。

    幸而“瘋纏三子”要事在身,並不將她放諸於心。能夠死裏逃生,純屬僥幸。雖是竊喜,更是心有餘悸。

    不知不覺之中,又繞回“蒹霞粥坊”,眼望匾額,呆

    呆發愣。痛定思痛,渴念阿龍。

    痛極念極,陡然想起“飛龍在天”,光明再生,希冀重現。

    溜溜又尋了半天,隻換來無功而返。破衣爛裳,躲躲藏藏,白眼日盛,青眼愈衰。好運漸行漸遠,厄運與時劇增。

    左思右想,隻剩迷茫:“他究竟是不是這一世的阿龍?倘若是他,因何陌生如此?倘若不是,何致相像如斯?”

    她久隨阿龍,習慣雷厲風行。有生以來,第一次優柔寡斷。左思右想,難以決斷:“我究竟該留在蒹城,繼續尋找阿龍?還是奔赴南虞阿龍世世代代居住之地,另辟蹊徑?”

    為難至極,陡然想起泰哥哥:“不如明日先回南虞,泰哥哥待我最好,有他幫忙,尋阿龍大有希望。”

    如此一想,豁然開朗。一瞬間,腦洞大開,幼時的模糊記憶,閃現眼前:人在南洋,駕著紅色舢板,迎著萬頃碧波,踏海衝浪。騰飛在身側的那人又是誰?意氣風發,笑意暖暖?可是泰哥哥?

    遐想未盡,夜幕降臨,無處安身,更覺寒氣逼人。

    她對著“恩公”送的銀兩,左看右看,依然舍不得住店。囊中羞澀,僅僅用來果腹,已是捉襟見肘,哪裏還敢鋪張?可是寒冷不可抵擋,亟需溫室休養。

    做不成溫室嬌荷,唯有忍痛奔行,好歹也能熱身。不知不覺又轉了一遍蒹城。重現眼前的,又是“蒹葭粥坊”。

    終點又回到起點,起點卻不是終點。

    抬頭仰望,棲棲遑遑。孤孤單單,不知所終。又冷又餓,在寒風裏瑟縮。像雨打的菡萏,似霜凍的枯荷。

    人間地獄,如此而已。

    不,天使在人間!你看,那是什麽?炫舞在風中,潔白如玉,晶瑩剔透,飄飄落落,紛紛揚揚?

    難道是雪?

    啊,下雪了!漫天雪花輕盈飄逸,似九天玄女下凡塵,似月宮桂樹飄玉痕,似淩霄弦樂滑輕雲,似瑤池仙境落飛銀。忽聚忽散,忽盤忽旋。似舞似奔,似飛似問。

    她仰天長看,驚羨驚歎,如醉如癡。雪花落上她烏黑發亮的長發,又順著那錦緞般的青絲打滑,織出一條條銀色雪線,唱著飛歌,跳著炫舞,盤旋翻轉,墜落而下。

    寒風越吹越猛,雪花越舞越急,畫出一張銀裝素網,潑白了屋頂,描白了街道,掛白了樹枝,染白了大地。

    日月終得休憩,天地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