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盈彼一袖

字數:4680   加入書籤

A+A-




    青荷夢中一聲感慨:“帝王最是可悲可歎,往往曆經各種磨難,飽受各種摧殘,能力進化,心靈退化,情感蛻變。這位蜀君,已經蛻變到嬰兒的全能自戀。在他心中,他是全能的神,世界必須為他運轉。可惜不能如願,於是蛻變成魔,摧毀欲爆發,不可抵擋。隻是,他心地良善,不忍毀滅別人,甘願一己承擔。隻可憐奇山,挽救這樣一個巨嬰,比當初阿龍護我更難,可謂任重而道遠。”

    奇山不畏艱險,傾力運功排毒,仍未如願,心中暗恨:“國仇未報,私仇未了,如此受戮,死不瞑目!”

    痛極恨極,忽聞房門輕扣,應聲而開。抬頭一看,五道身影飄然而至,正是同門師弟師妹按約在此會麵。

    奇山自知性命不保,更要展頤一笑:“二師弟,諸位師弟,來得正好。”

    為首的紫蘇性情淑均、精明強幹,率紫艾、紫薇、紫、紫菀齊聲參拜:“見過掌門師兄。”

    得悉昨夜相府血戰,紫蘇跌足道:“紫蘇不料有此一劫,來晚一步,罪不可恕。”

    奇山連連搖頭:“天意如此,與你何幹?”

    眼見奇山麵色不好,紫蘇甚是憂心,婉言相勸:“師兄,既然寒波父子布下天羅地網,不如咱們先回神農頂休養,報仇之事來日方長。”

    奇山略一沉吟:“二師弟,我有一事未了,需在蒹城耽擱數日。你帶師弟師妹速回神農閣。至於雲弟,須得日夜堅守,事關大局,不得稍有紕漏。”

    旋即,又看向形容枯槁的卓雲:“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你身為帝王,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得意之時驕傲自滿,受挫之時妄自菲薄。言行舉止,不思前因,不計後果,須在神農閣麵壁思過。待你誌明心清,再行歸蜀。”

    紫蘇對師兄敬重至極,又不知他身中劇毒,掌門發號施令,焉能不從?雖萬分不舍,依然率眾灑淚離去。

    黎明將至,奇山事畢,方長吐一口濁氣,穩定心緒,飄然而去。

    伴隨“嘭”的一聲關門,青荷陡然醒轉。回想前夢,不知是幻是真。

    天色即將放明,雖是戀戀不舍,還是鑽出舞衣圍成的溫暖小窩,心下暗暗盤算:“此時此刻,無人出沒,何不趁此時機,溜之大吉,回我南虞?”

    她如同一隻瘸腿貓,一番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眼見四周無人,索性出樓入院。穿花繞樹,奔至舞坊牆角。小腳點地,拔地而起,雙手靈活地攀上牆頭。

    方欲縱身下躍,但見一道白影手持白楓劍,佇立牆下,正在仰頭向上觀瞧!

    瞬間,她大驚失色:“啊呀!不好!冤家路窄,

    狹路相逢!白發魔女,狠辣無極!”

    心驚膽寒,顧不上頭痛腳痛,一轉身飛下牆頭,提足狂奔。

    “白楓子”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血往上湧,火往上撞,低聲怒罵:“臭叫花,往哪兒跑!”飛身躍進坊中,白楓劍淩厲出擊。

    青荷奪命飛奔,但覺身後劍氣陰森森,更是冰寒浸體,惶恐至極。

    “白楓子”一聲怒罵:“臭叫花,一日不見,變化多端!姑奶奶打斷你的腿,讓你永遠爬著走!”言未畢,白楓劍裹著怒海寒冰,斜肩鏟背,狂劈而至。

    青荷拚命飛縱,人在半空,雪驟霜降,無力逃避,撲倒在地,幾被摔成八瓣冰人。

    耳聽白楓劍霹靂駭電般狠剁而下,完全出於求生本能,無暇多思,就地前滾。

    “白楓子”恨恨罵道:“臭叫花子!敢騙姑奶奶!還說不會滾?卻能連滾帶爬?滾得這般好看?”

    耳聽“白楓子”第三劍狂襲而至,快過急雨飄風,暴過怒雪寒冰,驚懼之下,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蠻荒之力,陡然一躍而起,擰腰轉胯,左腿一蹬,右腿飛踢,一招“駕鶴乘軒”,飛踹“白楓子”手腕。

    “白楓子”萬萬料不到她生死關頭,還能激發勇氣,膽敢全力反擊。驚駭之下,急忙側身閃躲。

    便在這一刹那,青荷猶如雪豹靈狐,從她劍下逃了開去。

    “白楓子”哪兒肯善罷甘休?怒極之下,窮追猛打。

    走投無路,青荷當世的潛能,無限爆發,身似飄影,疾如飄風,駭電奔行。

    黑暗之中,二人圍著“舞坊樓”飄轉數圈。

    “白楓子”自恃輕功了得,居然久追不下,不禁惱羞成怒。氣運丹田,猛一甩頭,長發飄飄,冰霜怒掃;又一揚手,數枚楓葉寒針破空而出。

    青荷心膽俱裂,左旋右轉,上飄下走,前撲後縱,不知所終。楓葉寒針卻總是陰魂不散,危急中唯有奔至後花園,繞著花木假山,東奔西竄。

    身後“白楓子”窮追不舍,左側恰是一處庭院,青荷靈機一動,突然左向逆轉,一躍而入。

    不知何故,“白楓子”追至苑門,眼望“紅袖苑”三字,猶疑不前。躊躇片刻,當真怒極:“妖精近在咫尺,豈能前功盡棄?”橫眉立目,咬牙切齒,衝殺而入。

    青荷隱藏在院中梧桐樹後,一邊喘息,一邊顧盼,但見房門虛掩,又知形勢危急,再也無暇多顧,唯有飛身躍上門廊,直闖進堂屋。

    屋中空無一人,幸甚至哉!

    四下一望,牆角立著個豎櫃,黑漆描金,山水紋頂。心知是無價之寶,生死關頭,卻顧不上愛護文物。當即打開櫃門

    ,縮身而入,小手一探,又將櫃門嚴絲合縫。

    方欲鬆下一口氣,就聽隔壁臥室一個女子的聲音,傳到耳畔,溫溫柔柔,和和軟軟,似嬌笑,似囈語,舉重若輕,若即若離:“阿璣,時辰尚早,我還想多抱一抱。”

    阿璣的聲音傳入耳中,低沉渾厚,體貼入微,極盡溫存:“紅袖,我怎聽堂屋有動靜?”

    紅袖輕輕一笑,柔美的似姣花軟玉:“定是阿琴、阿瑟在為你準備早膳。”

    阿璣登時放心,輕聲說道:“紅袖,我隻想一輩子都這般抱著。”

    紅袖臉上一熱,聲音嬌媚的勝似黃鸝:“我也是。”

    阿璣癡癡迷迷:“紅袖,我熬忍不住,又想要你。”

    言未畢,臥榻上已經傳來婉轉鶯啼,吟吟哦哦,卿卿我我,似雲非雲,似雨非雨,卻不知什麽?

    青荷心思單純,不解男歡女愛,卻不乏睿智潛能,瞬間聯想起阿龍,想起那一夜的濃情熱吻,那一夜的輕憐密愛,雖與隔壁大不相同,卻很有些異曲同工。

    當即斷定:“原來是對夫妻,還是對恩愛夫妻。”

    渴念阿龍,涕淚翻湧,傷心斷腸,不可隱忍。

    就這般,床上翻雲覆雨,櫃中涕淚成河。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漸歇,歡聲漸止,激情漸停。她陡然覺醒,想到身處險境,唯恐室外“白楓子”入侵,更怕榻上“紅鴛鴦”受驚。戰戰兢兢,急忙止住悲聲。

    傾盡耐心,又挨過一刻,臥房依稀傳來輕言細語,無盡纏綿。又等良久,才聞更衣穿靴,悉悉索索。一男一女,整裝而出,跨入堂屋。

    隔著櫃縫相望,但見一紅衣女子,俊眼修眉,顧盼神飛。再看玄衣男子,俊顏英挺,玉樹臨風。

    玄衣男子坐在梳妝台前,紅衣女子悉心為他打理長發,口中輕輕說話:“阿璣,當今小人得誌,朝堂奸佞橫行,你凡事定要謹慎小心。”

    阿璣默默伸出雙手,彎到背後,倒抱她纖腰:“紅袖,我已足夠謹慎,十七年磨劍,臥薪嚐膽,隻為娶你為妻。”

    紅袖素手一顫,珠淚滴垂:“阿璣,莫說傻話!”

    阿璣一聲暖笑,春意盎然:“紅袖!聽話!別辜負我十七年籌劃!明日讓我高高興興做新郎,讓你歡歡喜喜做新娘。”

    紅袖連連搖頭,涕淚奔流:“我的阿璣英雄神武,才智超群,應該風風光光娶個名門之後。”

    天璣默然無語,半晌方說:“紅袖,你難道不知我心?苦戀十七年,我的心思從未改變:弱水三千,我取一袖足矣。漫天驚鴻,隻要一袖為妻。”